青云有路終須到,暮日崢嶸向九重。
縱有狂風(fēng)拔地起,我亦乘風(fēng)破萬里。
九重山脈,青云嶺下。
測靈碑上閃出微弱的五彩霞光,其中青光最盛,其余相差無幾。
“五靈根主木,根值木五,其余四,偏低?!?p> 測靈碑旁,一臉威嚴(yán)的天衍宗中年管事洪濤,捏著最后一個木牌,皺眉掃視眼前的女童。
她滿臉臟污瘦小如柴,稀疏黃毛濕漉漉的貼在額間,滿手鮮血,膝蓋破爛,腳上草履只余一只。
不像別人是由家人送來,她是自己爬上了萬丈九重山脈,雖狼狽,烏黑雙眸卻燦若星辰,死死盯著洪濤手中能夠決定她未來命運的木牌。
“后面還有幾個?”
“稟師兄,這是最后一個,今日剛好三百六十五人?!?p> 聞言,洪濤才將木牌甩到女童面前,女童趕忙雙手捏住木牌,他卻未曾松開。
“這一批里五靈根也有不少,但你的靈根值卻是最差的,就算入門也只能做雜役弟子,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筑基,懂嗎?”
六歲的江月白從前連仙人都不曾見過,哪里懂得資質(zhì)差,雜役弟子和不能筑基的意思。
她只知道,入了仙門就不用再挨餓受凍,可以飛到天上去,那個帶紅花的壞女人就再也不能讓人把她抓回窯子里去了。
她忙不迭的點頭,雙手用力扯著木牌,仿佛扯著救命稻草一般。
洪濤一松手,江月白一屁股墩在地上,旁邊那群孩子立刻哄笑起來。
江月白也不覺得難堪,呲牙一笑,眼如彎月,格外靈秀。
“去那邊站著?!?p> 江月白爬起來到那些小童旁邊站好,見旁邊衣著華貴,白凈漂亮的男童比她高,她趕忙用力挺直脊背踮腳,像個生機勃勃的小禾苗。
男童瞪她一眼,也挺直了站著,暗暗較勁。
清風(fēng)徐徐,竹葉沙沙,登仙階上仙霧縹緲,似夢似幻。
洪濤帶領(lǐng)十幾個白衣弟子站在登仙階前,掃視那一張張披著黃昏霞光,充滿朝氣的稚嫩面龐。
“靈根為仙門之鑰,但決定爾等能否踏上青云仙路的卻是心性和毅力,尤其是毅力,此乃登仙階,也是問心路?!?p> “日落之前,上得九十九階入內(nèi)門,上得六十六階為外門,其余,為雜役?!?p> 話音一落,江月白發(fā)現(xiàn)所有小童都緊張起來,她滿臉天真的看向云霧遮掩的樓梯,蜿蜒如龍,于竹林間游走不知盡頭。
“只是爬樓梯而已,有什么難的?!?p> 旁邊男童白眼,“傻子!”
江月白皺眉,又把腳踮得更高了些,立刻超了那男童半頭,得意噘嘴。
男童咬牙切齒,繼續(xù)暗暗踮腳較勁。
“登仙階開,爾等……”
“且慢!”
一道遁光落在眾人前方,江月白第二次見到御劍飛仙的人,好奇的睜大眼看過去。
那是一個白發(fā)蒼蒼,仙風(fēng)道骨的老者,手里還牽著一個滿臉傲氣的女童。
看清女童樣貌,江月白臉色煞白,噔噔噔的往后退。
林歲晚,讓人把她發(fā)賣,最后害她落到窯子里的永安城林家二小姐。
老者一出現(xiàn),洪濤和其他天衍宗弟子立刻拱手道:“林長老?!?p> 林向天頷首示意,將林歲晚拉到身邊。
“老夫來晚實在抱歉,這是我林氏后人,三代才出了這一個三靈根的小輩,還請洪管事將她的名字添在入宗名冊上?!?p> 洪濤皺眉,“林長老,今日已收齊三百六十五人,數(shù)是太上長老定的,不可再增?!?p> 林向天渾不在意的道:“那就先減一個,太上長老定的是收多少數(shù),又不是收指定的人,三靈根換一個資質(zhì)最差的四五靈根有何不可?難不成你還要放著好的不要,一定要撿不好的?”
林向天掃視眾孩童,所有人都頭皮一緊,江月白趕忙捂住自己的令牌。
洪濤眉頭緊鎖目不斜視,可他身后的師弟卻是抬手指向江月白。
“那個孩子是五靈根的。”
話音剛落,洪濤回頭狠瞪一眼,可是已經(jīng)晚了。
他們都只是最低級的練氣弟子,林向天就算在整個宗門內(nèi)算不上什么厲害人物,好歹也是金丹真人,他們得罪不起,也多得是人想要討好。
林向天袖子一甩,江月白就被一道清風(fēng)卷起,重重的摔在幾人面前,令牌正好掉在林歲晚腳下。
江月白顧不上疼,手腳并用的撲過去將令牌按住,不料一只穿著鹿皮靴的腳卻將她的手死死踩住。
“怎么是你?”
聞聲,幾人看向林歲晚。
“晚晚認(rèn)得她?”林向天問。
林歲晚一臉倨傲,“她從前是我身邊丫鬟,因偷盜我首飾,我就讓嬤嬤把她賣給人牙子了。”
江月白倔強仰頭,“我沒有!”
沒人聽她的,林向天對洪濤道:“洪管事你看,這孩子不光資質(zhì)差,品行還有問題,如何能入得我天衍宗?還是趁早趕下山去的好?!?p> 洪濤仍舊默不作聲,只是看向江月白那雙因為爬上九重山而磨破的腳。
這時,江月白發(fā)狠,一口咬住林歲晚腳腕,趁她痛呼收腳,抓起令牌按在懷中。
“這是我的令牌,我有靈根我能修煉!”
她整個人在地上蜷成一團(tuán),拼盡全力的緊繃著,護(hù)住令牌也護(hù)住頭臉,動作熟練得好像演練過千百次。
“你自己遲到為什么要搶我的令牌,我沒有偷你的東西,我沒有?。 ?p> 眾人向江月白投去同情目光,但也僅限于此。
林向天輕蔑一笑,抬手輕輕一甩,江月白整個人就飛出去狠狠撞在旁邊山石上。
劇痛襲來,鮮血噴出,令牌掉落在地。
林向天手指微勾,令牌飛入他手,看到上面的血跡,林向天露出幾分嫌棄,凈塵術(shù)一掃,嶄新如初。
江月白爬起來,眼底蓄著淚,也埋著深深的委屈和畏懼。
她能從凡人手下護(hù)得住饅頭,卻在仙人面前護(hù)不住令牌。
“林長老,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莫要誤了登仙問心的時辰。”
洪濤忍不住說了句,林向天這才收斂一身氣勢。
“登仙階開,爾等拿著令牌,速速攀登!”
洪濤一聲令下,所有孩子都抓緊自己的令牌,陸陸續(xù)續(xù)踏入階梯消失不見。
林向天把令牌交給林歲晚,慈愛的揉了揉她的頭頂,“去吧,老祖在天衍宗里等你。”
林歲晚乖巧點頭,經(jīng)過江月白時得意晃頭,甩著令牌踏上登仙階。
林向天御劍離開,洪濤嘆了口氣,走到江月白身邊。
“修真界資質(zhì)和修為決定一切,其中殘酷你今日不過是窺得一角罷了,以你的資質(zhì),入天衍宗浴血求仙,倒不如人間逍遙幾十載,觀你一路不易,這點金銀留著,回去謀條生路?!?p> 江月白看著丟到面前的小黃魚,從前不知世上有仙人,她做夢都想要這么多金銀,把永安城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可現(xiàn)在她忽然明白,她就算有了小黃魚也護(hù)不住它,就像她護(hù)不住自己的令牌一樣。
比她厲害的人只用隨便揮一下手,就能讓她失去一切,甚至是命。
她不懂太多道理,只有生存的本能,和小孩子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不顧一切的倔強。
“我不要小黃魚,我就要我的令牌!”
江月白狠狠扔飛小黃魚,爬起來就朝登仙階上沖。
洪濤和其他人并未阻攔,沒有令牌會被直接彈飛,讓她狠狠撞一次,也能徹底死心。
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本該被彈飛的江月白眉心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金光,竟沖上登仙階,在眾人眼前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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