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梔子來東廂房找自己母親。她不清楚要不要跟隨若斯人他們一起學習,也不知要學些什么,需要母親出出主意。
薛青黛撫摸著女兒的頭發(fā),輕輕地摩挲著她的后背,“不必糾結,遵從你內心的想法。娘親來的目的是為了給思思調理,帶你來只是為了方便教你醫(yī)術。你若覺得感興趣就去學一學,若是想專注醫(yī)術,跟母親在一起就好了。”
薛梔子還是苦惱,問母親,“這樣會不會顯得不合群?”
薛青黛眉眼含笑,小姑娘原來是為這個發(fā)愁啊,她的女兒終于有在意的人了?!澳阆氩幌肼犅犇镉H的故事?”
薛梔子頓時來了精神,“當然想。我追著娘親問了好久呢?!?p> “娘親啊,幼時比你還要調皮,仗著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一點不把咱們家醫(yī)術放在眼里,還嘲笑家里的長輩是老頑固,于是就有了闖蕩江湖的打算。可是家族哪里放心讓我一個小孩子獨自離家,于是就讓家里哥哥姐姐帶我外出行醫(yī),也算圓了我闖蕩江湖的夢。有一次,我們一所村莊義診,有個小孩子跑過來向我們求助。當年我跟你這么大,見著那孩子渾身青紫,推測可能是和人打架,給了些藥粉讓他敷在傷口上,跟他講用完再來。結果第二天他爹娘卷著草席來找我們算賬,說是我們害死了他們孩子,讓我們賠錢。但當我們掀開草席一看,發(fā)現(xiàn)那孩子口唇青紫,全身泛白,很明顯是溺水而亡?!毖η圜炫e起茶盞,送進一口茶水。薛梔子沒聽出與合群有什么關系,繼續(xù)傾聽著。
“他那爹娘好大的力氣,砸爛了我們支起的棚子,躺在地下打滾嚎哭。家里姐姐看不下去,覺得這家人死了孩子很是可憐,同我們講要不然給點錢算了,哥哥則是義正嚴辭的拒絕了,要驗尸,那對父母卻說我們要褻瀆那孩子的遺體。于是哥哥請了村長主持公道。村長來時,怒氣滔滔,朝那對夫婦大喊,‘還嫌不夠丟人’,之后他們便不情不愿的離開了。后來村長跟我們說明了情況,我回家就大病了一個月?!毖η圜旎貞浿^去,言語里沒有情緒,眼神里滿是惋惜?!澳悴虏麓彘L說了什么?”
薛梔子盡力搜尋者娘親話語里的關鍵信息,“渾身青紫”“溺水”,“那孩子不是失足落水?”
薛青黛并未回答,繼續(xù)引導她,“可以想得復雜些?!?p> 薛梔子摩挲著下巴。那孩子渾身青紫,是外傷。來求藥,說明珍惜生命。溺水而亡顯然是意外,加上那對奇怪的父母。薛梔子不敢繼續(xù)想,“是他父母殺害了他?”
“如果是那樣,或許我不會生病,而是會生氣?!边@段回憶是他的童年噩夢,直到現(xiàn)在,二十多年過去,她也忘不掉那個孩子?!八f話很小聲,眼神亂瞟,但會跟我說謝謝。”
“娘親,我想不出。”薛梔子心思單純,一碰到復雜的事情就會停止思考,這對她來說不是什么好事。
“村長說那對父母丟人不是因為砸了我們棚子,而是讓整個村子丟了臉面。只是為什么給孩子要個公道會丟了村子的臉面呢?”薛青黛繼續(xù)引導。
“因為他們重視鄰里和睦?”薛梔子試探性地問母親。
“是也不是?!毖η圜煸捳f得模棱兩可,薛梔子更加摸不著頭腦?!叭绻麄冋娴闹匾曕徖锖湍谰筒粫[出來,如果他們不重視鄰里和睦就不會回去。再聯(lián)系一下那孩子的死,想一想是為什么?”
薛梔子盡力思考著,聯(lián)系那孩子的死亡,和自己說的合群,“難道他是被鄰里害死的?”得出這個結論的她和自己的母親一樣,沒有生氣,而是無法理解。
薛青黛見她說出了大概,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那孩子是那對夫婦撿的,村子里的孩子都叫他野孩子,所以常常跟他們打架,渾身是傷。那對夫婦見這孩子總是打架,是個壞苗子,所以對他不好不壞,不理不睬。即使發(fā)現(xiàn)了那孩子沒了性命,也只是用來訛錢?!?p> “娘親,他好可憐?!毖d子同情這個早夭的孩子,生來就被拋棄,活著的時候不被人理解,死后還被用來訛錢,怎么會有人活成這個樣子呢!說完竟流下淚來。
“娘親知道他非常想活著,所以娘親病愈后的每一天都很用力的活著,就是想多見見這世界的光與愛?!毖η圜煊门磷硬亮瞬裂d子的眼淚,“你看他,一輩子留在了那個村莊。如果是你會怎樣做呢?”
“我會隱藏起自己的情緒,不跟別人打架,長大后離開那個村子?!毖d子認真說道。
薛青黛笑了,她這女兒還真是天真無邪。“那你以后可得控制好自己的小脾氣。還有嗎?”
“不和那群壞孩子做朋友,學一門手藝?!毖d子帶入自己之后確實是這么想的,自己一定要學好醫(yī)術,不跟影響她的孩子做朋友。
“還有嗎?”薛青黛繼續(xù)追問。
薛梔子撓著頭,但娘親既然問了,必然是有的,但她真的想不出了,于是用起了撒嬌大法,“娘親,還有什么???”
薛青黛點了點她的鼻頭,繼續(xù)提問,“你說娘親為何能與神女義結金蘭呢?”
“當然是志同道合?!毖d子一臉你難不倒我的表情,又覺得不妥。娘親只會行醫(yī),神女則是天下共主,哪里來的志同道合呢?
“不要懷疑,我們是彼此的知己和助力?!毖η圜焯崾局约遗畠?。
“所以娘親,如果我想繼續(xù)和若斯人做朋友,不僅要學好醫(yī)術,還要精通其他是嗎?那跟她做朋友也太累了吧?!毖d子小臉垮了下來。
“你考慮的沒錯,但不要妄自菲薄。娘親一開始說要遵從自己的內心還記得嗎?人與人之間都講究緣分,相遇是緣分,互幫互助能加深這層緣分,若是交心交底那就是生死之交,端看你想不想跟這人繼續(xù)下去?!毖η圜鞙厝岬膿崦约遗畠旱哪橆a。
“娘常常會想,如果當時我把那孩子救出去,他是否就能活得長久些,或者擁有另外一種人生?,F(xiàn)在回想起來,我們都未曾向彼此伸手,因此就會錯過很多的機會。如果是你會怎么做呢?”
“我會勇敢一點,向你求救?!毖d子肯定地說,她未來會成為一名醫(yī)師,不能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那是對生命的尊重。
“那你為什么要向我求救呢?”薛青黛繼續(xù)問她。
“因為你的情況看起來比我好。向村里人求助他們都不會理我,向比我弱小的人求助,他們也幫不了我?!毖d子認真地回答。
“那如果你是娘親呢?”薛青黛欣慰地看著女兒。
“我就是想成為娘親啊。娘親是個很強大的人,鉆研醫(yī)術,對待病人很有耐心,和病人家屬也相處融洽,和家族長輩、和若老太君相處也是有禮有節(jié),我真的太想成為娘親這樣的人了!”薛梔子夸起娘親贊不絕口?!叭绻沂悄镉H,當時會多多觀察,治病救人的同時也要關注到對方的狀態(tài),通過對話了解對方的情況,能幫就幫。”
“聽你講出這番話,娘親為你高興。生活很不易,如果想做成一件事,少不了豐富自己和識人善斷。今天你說的這些,以后無論是面對病人還是朋友都能用到。如果你想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師就要明白活著的意義,這樣你才能看見別人活著的意義?!?p> “還記得最開始的疑惑嗎?現(xiàn)在有答案了嗎?”經歷了一番談話,薛青黛知道自家女兒會有自己的想法,并做出自己的選擇。
“記得,一開始我問娘親要不要合群。現(xiàn)在我明白了,關鍵不在于表面的合群,而在于我想成為什么樣的人,今后還愿不愿意和這群人并肩?!毖d子頓了頓,“娘親,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問題,比如說我的小脾氣,還有我不愛動腦這件事,但是我明確知道自己想成為娘親這樣的醫(yī)師。我要跟著娘親繼續(xù)學習醫(yī)術,想繼續(xù)聽娘分享故事,同時我也不想失去這些朋友,我會跟若斯人商量著解決這個問題?!?p> 薛青黛看著眼前的女兒有些恍惚,她好像一瞬間長大了。
提起若斯人,薛梔子拿出了岐方君的荷包,跟娘親說了若斯人不同尋常的表現(xiàn)。
薛青黛回想起兩個孩子回家時的狀態(tài),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兩個孩子之間的情誼,她這個大人本不該插手。只是若斯人如今失怙失恃,又經歷了神山之變,必定多疑敏感,對岐方君多加試探。她見那岐方君性格上倒是有幾分像若斯人父親,只是不知真實脾性。如今他借梔子的手讓若斯人知曉了他的情誼,到底是有何目的呢?難道是想攀上若家?又或許是夏悠然的詭計?她得好好查查這孩子的身世!
薛梔子看著母親也像若斯人那般皺起眉頭,心想這海螺難道是什么影響情緒的寶貝?她明天得問問岐方君。
薛青黛晃動著海螺,思考著對策,想著怎么能不傷害若斯人,又能警示岐方君,“荷包明日還給岐方君,當著思思的面。那兩個孩子的也還回去?!?p> “可是娘親,若斯人的荷包還在岐方君府里,我沒找到。”薛梔子又想起了今日的憾事。
薛青黛揉了揉太陽穴,這倆孩子可真會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