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雪瘋了一般的沖了進來,一步之遙竟用上了輕功身法。脫胎于大雷音寺的羅漢門,以龍象般若功為基礎(chǔ)的睡虎身法一掠而過,宛如風(fēng)雷炸聲般響徹廂房內(nèi)。一瞬間而已,竟以站在秦謐白身側(cè),信紙也已入其手。
秦謐白皺了皺眉,緊盯著這個二師弟的雙眼。后者兩眼通紅,氣喘吁吁,似乎在極力壓制著內(nèi)心的暴虐。哀莫大于心死,苦苦追尋洪梧桐的傅清雪怎能想到今日之果。若說是熟識的門當(dāng)戶對的人摘花而走,傅清雪遺憾之余也會盡心祝福,可如今這算怎么回事,跟著個野男人就跑了?五味雜陳下,傅清雪有些難以接受。
“清雪,你先別著急,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先找到二人?!鼻刂k白安撫下神色陰晴不定的傅清雪,緊盯著兩眼通紅的后者。兩行清淚從傅清雪方正的面龐上淌下,氣氛一下子壓抑了許多。
通紅的雙眸對上了秦謐白,傅清雪收好黃澄信紙,一拳砸向這個自己一直敬重有加,宛如神仙畫中人的大師兄?!叭舨皇悄阕蛞褂怖胰コ峭?,小師妹也不會這般不告而別。你既一直對她有意,為何又處處收斂,讓我等弟子總能看到希望。你明知小師妹一直心系于你,為何你又不曾表達心跡。本以為這趟出行并不簡單的就是辦事,這一路上你卻不曾有過任何出格之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秦謐白?!?p> 單臂擋住傅清雪的含憤一拳,整個人平掠向后,輕聲安撫著,語氣中不乏苦苦壓抑的痛楚與難受。聲音雖小,卻如獅吼般炸在后者耳邊,“傅師弟,清醒過來,師兄不曾有過任何想法,發(fā)生現(xiàn)在這般事也是我不曾想過。你若是不能想明白這些癥結(jié),師兄不介意讓你明白?!?p> 甩了甩頭,傅清雪緊緊閉上通紅的雙眼。再睜開時,已是兩眼清明,面容似水?!皫熋脦е鴤€廢人,只怕走不遠(yuǎn)。你我二人分頭去追,就以城外五十里為限,活要見人。還有,那男人,只怕不能留了?!备登逖├渚哪樕下冻鼋z絲狠辣,說完便轉(zhuǎn)身沖出了去,“城中只有東西二門開了城門,我去西門,你好自為之。”
秦謐白看著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二師弟離開了去,癟癟嘴,清秀的面龐閃過些許異樣的神色,向著東門外飛掠而去。相比較傅清雪的焦急,秦謐白倒顯的頗為沉穩(wěn)。他想起了昨夜與那虛弱男子的交談,其中不乏些自己并不了解的大密。
李璟向秦謐白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吹角刂k白驚訝的表情李璟就明白也許可以通過這三人讓自己重回軍中。本意是在見識了秦謐白的身手后希望讓他代替自己前往洛陽城外,去尋找護送自己前來的御林軍以及自己的二弟李景遷。時至今日,李璟是明白了北伐軍對自己的恨之入骨。因為自己一力贊成的議和讓北伐軍上下的潑天富貴付之東流,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只怕除了數(shù)萬御林軍,再無其他人可信任。
至于自己那個貴為楚王的二弟,李璟還抱著些許希望。若不是關(guān)鍵時刻突然出現(xiàn)的李景遷,自己只怕早已被亂軍殺死。如今既然碰到了這三位高人,李璟希望借助他們的力量重返軍中。
獲悉其身份的秦謐白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是次機會,也許西盜門可以借著南唐朝日益強盛的勢力重返中原。心中始終裝著宗門的秦謐白很快便答應(yīng)了李璟的要求,但作為交換,李璟向秦謐白承諾,絕不忘恩。
心思縝密的秦謐白開始掌控整件事。從深夜約戰(zhàn)傅清雪到李璟與洪梧桐的失蹤,秦謐白可謂是盡心盡力。既然已經(jīng)在武門的懸賞上看到了李璟的名字,且高居次席,那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將后者好好藏起來。以自己三人的身份,在江湖游俠中很容易被人認(rèn)出,不妨讓小師妹帶著他遠(yuǎn)走。如何讓洪梧桐帶著李璟離開,又是一件煩心事。深夜約戰(zhàn)傅清雪并故意讓洪梧桐見到,且流露出對李璟的不滿。之后又特意帶著傅清雪前往城外,讓本就對李璟有興趣的洪梧桐能有足夠的時間去準(zhǔn)備離去。而自己,則帶著李璟的親筆書信南下江寧求援。
如今支開傅清雪,秦謐白看了一眼青玉郡厚重的城墻,暗嘆一聲,不回頭的南下而走。
卻說東門外,洪梧桐正架著馬車前往城外。離城外五十里有個清遠(yuǎn)村,那就是此行的終點。
清遠(yuǎn)村是秦謐白臨走時候告訴李璟的地方。那里是中原隴右貴族曾經(jīng)的龍興之地,如今早已荒廢多年,僅留下些老人們留守村子。隨著中原戰(zhàn)亂愈發(fā)動蕩,很多百姓會選擇躲進深山老林中了卻殘生,而身處深山中的清遠(yuǎn)村就成為了一片世外桃源。
清遠(yuǎn)村很難尋,山路又難走,沒有村子中的人帶領(lǐng),外人根本難以尋到。村子不大,房屋三三兩兩的散落在川流而過的小河邊。兩人分開前,秦謐白遞給了李璟一串信號箭,到了那邊只需將信號箭射上天空,自然會有人前來帶領(lǐng)。
那是秦謐白曾經(jīng)誤打誤撞救過的清遠(yuǎn)村一戶獵戶所贈,據(jù)說信號箭可當(dāng)空過山,方圓十里都能見到。
馬車?yán)锏睦瞽Z整個人坐了起來,他的身體其實早就被秦謐白治好,之前的虛弱全是裝出來的。俊俏的臉上陰晴不定,可惜如今形勢比人強,不得不避其鋒芒,至于那幾兄弟,李璟算是記下來了。這筆賬,等我回去了,一并算清楚。
很順利,二人去到了清遠(yuǎn)村。村子人很熱情,對兩人抱有熱烈的歡迎。兩人都是身材容貌極度出眾之輩,站在一起宛如神仙伴侶。
洞中時日難尋,年輕男女,朝夕相處,難免生出些情愫。洪梧桐喜歡上了這個引經(jīng)據(jù)典,無論什么都可侃侃而談的男人,而李璟,也難免對容貌出眾,情感清純的洪梧桐有所傾心。
在村人的撮合下,兩人在村中宛如夫妻般生活。男耕女織,就像是普通人一樣過著悠然的生活。
平靜而安逸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那日,大批軍隊在數(shù)名衣著華貴的人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村子里。許久不曾有過這般大場面的小村莊很快就沸騰了起來,軍隊把整座村子都圍了起來。村里百姓們都被趕到了場中央嚴(yán)密看住。
在數(shù)名頭戴紫金冠,衣著飛禽服的老人的帶領(lǐng)下,軍隊將村尾小河畔的一棟房屋團團圍住?,F(xiàn)場很安靜,直到那名長相極度出彩的男子走了出來,同行的并沒有那名女子。
屋外跪倒了一片。前面打頭的數(shù)名老人淚流滿面,甚至難以站穩(wěn)。
很快就有將領(lǐng)牽著白馬而來。男子一躍而上,打馬而走。
等到外人都走完了,屋里才走出來那名女子。女子眼神迷離恍惚,望著村口,寂寞無言。
秦謐白果然沒有辜負(fù)李璟的期望,帶著親筆書信到了江寧。消息傳來,朝野震動。李昪在早朝上直接破口大罵,怒氣難消。征北大將軍鋃鐺入獄,押送京師。北伐軍徐景通被免職,由高上離暫代寧國軍節(jié)度使。并再度認(rèn)命秦謐白為欽差使,帶著李昪就近調(diào)動的御林軍與神機軍前往北方青玉郡營救李璟。同時認(rèn)命李景遷全權(quán)負(fù)責(zé)北伐議和事宜,命其三月內(nèi)解決并退回淮河南岸。
秦謐白并沒有跟著軍隊進到清遠(yuǎn)村,在山外便對韓熙載詳細(xì)描述山路后就飄然而去。也許是不希望洪梧桐知道自己尷尬的身份,秦謐白選擇了離去尋找傅清雪。
百獅樓上,故人相見。桐梧幽聲而嘆,沒想到終于還是在這里見到了讓自己心思難定的男人。李璟詫異驚奇,沒想到會在這里重逢那個在自己危難時刻所傾心的女子。
故人重逢百獅樓。
“大供奉,此女與本王有舊,還望看在本王的面子上,饒過她吧……”李璟深知大供奉的恐怖,性子暴虐,殺人就像是本能一般。如今見到大供奉似乎動了真怒,李璟也有些后怕。
“哦,此女乃西盜門的人,以洪繼子那個老頑固,只怕是不會為皇上你所用的。既然這樣,這段露水情緣不要也罷?!本拖袷瞧撇妓核榈穆曇?,暗啞卻清晰。大供奉眼中沒有任何溫度,只是單純的盯著門口的李璟,黑袍籠罩著全身,神秘而可怖。
“老怪物,有能耐打過再說……”桐梧有些不忿,度過了初時的詫異,終究是被大供奉無所謂的語氣激到了。又抬起放下的軟劍,嚴(yán)陣以待,對著端坐角落的大供奉。
“住嘴……”李景遷是真的有些怕了,趕忙跑過去拉著桐梧就往外走。不知為何,大供奉并沒有任何表示,場中只有李璟復(fù)雜的神色流轉(zhuǎn),卻也沒吭聲。
桐梧有些不情不愿,但挨不住李景遷的拉扯,只得隨著前者離開了百獅樓。
“皇上,本座就不打擾你了,望你好自為之?!彪S著一聲輕嘆,黑衣黑袍的大供奉消失在了廂房中,留下李璟一個人站在樓上,似乎在回憶,那段過去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