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涼亭不是很大,擠上個三五人便會顯得擁擠,所以當這名白發(fā)男子進入涼亭之后,他身后的那一群手下便沉默的在涼亭外三米處圍成了一個半圓,背對著涼亭一言不發(fā),暴怒的雨點瘋狂的擊打著他們一動不動的身體。
坐到陸安平身前的白發(fā)男子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順便將身上沾染的一些雨水拂去,陸安平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轉(zhuǎn)過頭出神的望著被雨水遮蓋的曠野。
白發(fā)男子將身上的雨水拂去之后,又輕輕的抖了抖自己的下擺,然后偏過頭,伸出白皙的手掌拍了拍。
他身后的一名手下聽到拍手的聲音之后,立刻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他然后轉(zhuǎn)身走到馬背上掏出了一個銀制的小酒壺和兩個酒杯送到了涼亭中。
“久聞陸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他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退出去之后,便牽手端起酒壺給兩個酒杯滿上,然后輕笑一聲,伸出兩根手指,慢慢的將其中一杯酒推向了陸安平所在的方位。
他的聲音很好聽,雖然有些陰柔,但卻雪山融化之后的小溪一般,沁人心脾。
“曹正淳?”
陸安平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白發(fā)男子,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是語氣卻異??隙?。
畢竟這個白發(fā)男子對于自身太監(jiān)的身份一直沒有掩飾,身上縈繞著長期身處高位所擁有的氣勢,在這個世界中能同時擁有這兩點特質(zhì)的,也只有那位權(quán)傾天下的曹正淳了,所以陸安平雖然從來沒有見過曹正淳,確認直接肯定他的身份。
“不錯,正是在下,想不到陸公子也認識在下這樣的殘缺之人,實在是在下的榮幸?!?p> 聞言,陸安平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曹正淳,心中有些驚訝,以陸安平對曹正淳的了解,這種客氣的話,實在不像是從曹正淳的嘴里面可以說出來的。
“見過曹督主,不知道曹督主找在下是有何要事,不妨直說?!?p>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陸安平本身對曹正淳是沒有什么惡感的,畢竟人家也沒有惹過他,前段時間還給他送了一波人頭,也沒見報復。
既然人家姿態(tài)擺得這么低,陸安平當然也不好一副龍傲天的模樣來針對人家,雖然曹正淳遲早是要殺的,但是陸安平并不太喜歡在下雨天動手,弄的身上濕漉漉的,很是不舒服,所以便也樂得聽聽曹正淳的目的。
“也沒什么大事,只是聽聞陸公子和鐵膽神侯似乎曾經(jīng)有一段舊怨?”
“沒錯?!标懓财娇隙ǖ幕卮鸬馈?p> “怎么,有什么問題嗎?”白皙的手指搭在了銀質(zhì)的酒杯邊緣,指尖隨意的繞著杯口畫著圈,陸安平抬眼看著曹正淳微微一笑,語氣平淡的反問道。
“當然沒問題?!辈苷鞠仁切α诵Γ卮鹆岁懓财降脑L問之后,又停頓了一下,然后又繼續(xù)開口道。
“只是說最近古三通似乎要挑戰(zhàn)鐵膽神侯,關(guān)于這一戰(zhàn)的結(jié)果,整個江湖都十分感興趣,他,拜托陸公子,若是想了結(jié)和朱無視的恩怨的話,還請在這場決斗之后再去尋他解決?!?p> 聽到了曹正淳的話,陸安平原本隨意的在杯口畫圈的手指停了下來,搭在了桌面上,輕輕地敲打著桌面,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有意思!”
陸安平敲打桌面的動作陡然停了下來,口中輕笑一聲,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想不到一向表現(xiàn)的和鐵膽神侯朱無視水火不容的東廠督主曹正淳,居然會這么擔心死敵的安危?!?p> 看著陸安平一邊拍著雙手一邊輕笑的模樣,曹正淳也是保持著淡淡的笑容,仿佛根本聽不出陸安平的諷刺一般,只是在陸安平笑聲停頓的時候,輕輕的開口說道。
“不知陸公子意下如何。”
陸安平?jīng)]有回答曹正淳的問題,而是指了指桌上的酒壺,“這是什么酒,聞著不錯?!?p> “藏了三十年的杏花酒,陸公子可以嘗嘗,味道很是不錯?!?p> 對于陸安平轉(zhuǎn)移話題的行為,曹正淳沒有任何表示,耐心這種東西他向來不缺,簡單的舉起酒杯對著陸安平示意一下,他便抬頭飲盡了杯中的酒。
陸安平端起酒杯在眼前看了看,清澈透亮的酒液,隨著陸安平的搖晃不停的散發(fā)出典雅醇厚的香味,不需要喝進嘴里便知道這酒的味道必定是極好的。
“光是喝酒實在是太悶了,我喝酒向來是要有故事的?!?p> 輕輕地將酒杯放在桌面上,陸安平將雙手撐在下巴上,嘴角掛著一抹輕笑,淡淡的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曹正淳。
“不知道陸公子想聽什么故事?”
正在給自己倒酒的曹正淳平穩(wěn)的手臂突然停頓了一下,隨后若無其事的放下酒壺,抬起頭靜靜地盯著陸安平。
“我想知道為什么你會對朱無視的性命安全會這么緊張,也想知道作為政敵的你為什么會一次又一次的放過朱無視?!闭f到這里陸安平又停了一下,改為用左手撐著下巴,右手則是捏著桌面上的酒杯。
“不知道曹督主可否方便說說你和朱無視的故事?!?p> “這故事若是用來下酒,只怕比酒還苦?!?p> 曹正淳的笑容中帶著一股奇異的平靜感,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陸安平。
陸安平看著曹正淳漆黑的眸子,抿著嘴笑了笑,語氣堅定又不容置疑。
“你說,我聽?!?p> “可我不想說?!?p> 曹正淳拒絕了,拒絕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陸安平笑了,笑的很是清淺,舉起捏在手中的酒杯,伸到桌邊緩緩的將酒杯傾斜,杯中的酒液就這樣緩緩的掉落在地面上,濺起幾絲酒香。
“那我也拒絕?!?p> 陸安平?jīng)]有明說,但曹正淳知道陸安平說的是自己之前請求他不要插手古三通和朱無視決斗一事。
曹正淳知道,只要他將自己的過往說出來,很大可能可以輕松擺平這件事。但是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將自己視若瑰寶的記憶,那只屬于自己的回憶,就這樣赤裸裸的,當作是一件交易品一般擺在桌面上,任由他人品評。
風吹過涼亭,吹散了彌漫的酒香,卻吹不散空氣中逐漸密布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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