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旬時日,風(fēng)平浪靜。
眾人已經(jīng)搬出了郡守府,回到力巴行落榻。雖然不如郡守府舒服,但好歹是自家地方,住的舒心。趙郡守對力巴行也很照顧,這段閑散時日,力巴們還把行里內(nèi)外修整了一遍,早已不像以前那般破落了。
而且行里空屋子不少,羅蘭也不用再和神火擠在一起。
她和神火相處的很不融洽。神火神息盡失,體魄就和常人女子無疑,不過王的心氣卻一點沒少。羅蘭看不慣,可又不能一拳頭把她打死,很是憋氣。神火那條小火蛇沒別的本事,吐黑煙的功夫算得上一流,更讓羅蘭防不勝防。
期間,韓風(fēng)曉回了趟木屋,簡單的收拾了下行李。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兩身齊整衣服,兩身麻布衣服,僅此而已。
他和神火打算即日啟程,再拖下去,唯恐再生枝節(jié)。
莎冬兒要去賀萊州,正好與韓風(fēng)曉同路。
羅蘭還有事情未了,并不同行。
聽說神火要走,羅蘭樂的清凈。
就連韓風(fēng)曉,她也是愛答不理。
有些心結(jié),羅蘭一時還解不開。和少年相處了一年,說要離別,不舍當(dāng)然是有的。可是更多的反而是失望。
斬神之事,她依舊耿耿于懷。
趙大人對少年印象不錯,聞訊派人送了十枚銀幣。不過韓風(fēng)曉并未收下。其實這位父母官還是不錯的。沒什么政績,有時還犯些糊涂。可好歹也沒做過什么坑害百姓的惡事。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趙郡守的為官之道庸碌了些,卻很實際。怕出錯,遇事就能多費心,以保一郡太平。不貪功,百姓就少了不少徭役,豐收年月也不必交重稅,多有盈余。這樣一來,歲然百姓反而比那些“考評卓佳”的郡守治下百姓過得更好一些。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一國如此,一郡也如此。
清晨時分,韓風(fēng)曉拿好行囊。老力頭有遞給他一個小包裹,裝著些面餅、腌菜和咸肉。路途遙遠(yuǎn),吃食總是少不了的。
老人拉著少年的手,喋喋不休的說了很多。韓風(fēng)曉聽的很仔細(xì),也都一一記在了心里。
世道不好時,就該把別人的好記得更清楚。每當(dāng)失望時,多少還會有些慰藉。
本來大家是要把韓小子送出城門的,不過韓風(fēng)曉婉拒了。他只道是出去看看山水,一年半載還會回來。
領(lǐng)頭力巴抽著麥稈做的煙桿子,笑呵呵的說道:“回來一定要來行里看看。我侄女來了,就和莎姑娘一般大,下次介紹你認(rèn)識?!?p> 韓風(fēng)曉總覺得話里話外透著古怪。胡大哥把他當(dāng)什么人了?不會認(rèn)為他和那個高氏原是一路貨色吧?
他尷尬的笑了笑。
眾人見到少年窘迫,開懷大笑。
韓風(fēng)曉這才發(fā)覺領(lǐng)頭力巴是拿他找樂子,便也跟著笑起來。傷感反而淡了幾分。
羅蘭一早就出門了,三人出城時都沒有露面。最愛湊熱鬧的她,只有這次的熱鬧不想看上一眼。羅蘭從來藏不住心思。她最近都沒有胡鬧過,可見心里有多難受。就連吃火鍋都提不起興致。
韓風(fēng)曉心里也不舒服。只是一遍遍告訴自己,自要還活著,就還有重聚的時候。
離別時就該想想下次再見時的歡暢。
沒有篷車快馬,三人只是緩緩步行,出了西城門,撿了一條土路遠(yuǎn)行離去。
走了兩步,韓風(fēng)曉站住腳,看了眼已經(jīng)變?yōu)椤耙痪€天”的神封山。又看了眼住了一年多的郡城,使勁揮了揮手,大聲喊道:“你還欠我一個烤白薯呢!”
云頂上,同樣站著三人。
中年漢子哪壺不開提壺的問道:“小公主,真的不去還給他嗎?我可以送你一個。”
翹發(fā)姑娘嘟著腮幫嘟囔道:“少叨叨……”
景城也不識趣的說道:“小姐,你們?nèi)裟茉僖?,怕也不會在像現(xiàn)在這般毫無顧忌了?!?p> 翹發(fā)少女瞪了老人一眼,“你也少叨叨……”
她望著少年背影,喃喃道:“韓風(fēng)曉,一定還能再見的!你可別死啊……”
景城苦笑,自家這個小主人也太不會說話了。
……
“一線天”的南崖上,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拎著個魚簍,里面裝著兩條活魚。那魚嘴大眼小,肚圓皮厚,乃是寒鴉國特有的一種河魚,名為“府魚”。肚如洞府,什么都吃,長得也是碩壯,可是皮厚肉材,并不鮮美,所以少有人吃。
小女孩走到半具妖尸前,彎身仔細(xì)尋找,好半天站起身,手中多了一顆妖丹,白皙如珍珠。
兩條府魚見到妖丹,不再死氣沉沉。一條魚直接跳出魚簍,去搶那顆珠子。
小女孩伸手掐住那魚,“你倒是比它機靈些?!?p> 她咧嘴一笑,“可我不喜歡。”
隨手便把魚扔下了斷崖。
小女孩把妖丹扔進(jìn)魚簍,被剩下那條魚一口吞下。那魚隨即躍出魚簍,化成一個大腹便便的圓臉漢子。直接跪倒小女孩面前納頭便拜。
小女孩虛抬手道:“我是你的阿姊,以后你就叫鯤了?!?p> 圓臉漢子很是機敏,仰頭問道:“阿姊,可有事吩咐?”
小女孩點頭道:“百年道行,還沒修成人身,心竅倒是開了。雖然還沒有鵬那般心機,不過沒關(guān)系,歷練下就好了?!?p> 她用手一點山下,說道:“你像個法子接近那小子,其余事不用做,只給我盯住嘍!”
圓臉漢子叩頭道:“鯤明白?!?p> 小女孩一揮手,“去吧!”
圓臉漢子歷時化為黑煙遁地而去。
……
南城門外,一名身穿甲胄的統(tǒng)領(lǐng)正在點兵。
面前五千精甲騎兵,各個彪悍,腰背馬刀,背跨勁弓,手臂上還配著手弩。
張統(tǒng)領(lǐng)點齊人馬,對身旁一個同樣騎馬的白衣公子抱拳問道:“公子,人馬以齊,何時出發(fā)?”
高氏原也不敢私自做主。其實他這次根本就不想去。
第一次親身剿匪,差點被一頭三個腦袋的妖獸給咬死。前些日子他父親說是有件手到擒來的大功績,非要他帶著人馬親自前去助陣。結(jié)果剛走了半程,地動山搖,腳下山嶺突然裂開,有些反應(yīng)不急的軍卒一頭栽下那深不見底的斷口,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他嚇得丟下軍隊,自顧逃到了百里之外,連頭都沒敢回,生怕那山中會鉆出什么吃人的妖怪來。
結(jié)果今日,那位未來的俯國大人找到他,硬是讓他再整人馬。高氏原心里叫苦,他是真的不想再淌這趟渾水了。之前劉風(fēng)駿去幫他,都沒活著回來。自己只是一個凡夫庶子,哪里比得上那位四階供奉。連個小拇指都不如??!建功立業(yè)都是騙人的,在家當(dāng)個紈绔少爺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事到臨頭,他哪敢不從。這位俯國大人可不是他爹,不會隨他使性子。況且這老怪物本就是心狠手辣,要是忤逆他,還不得死無葬身之地?死了也是白死,爹知道了還得賠著笑臉說殺的好!
這世道,什么位高權(quán)重都是虛架子,拳頭硬才是真道理。
高氏原強打笑臉,對著御風(fēng)立在半空的紅衣老者說道:“俯國大人,人馬齊了?!?p> 覆轉(zhuǎn)乾坤望著遠(yuǎn)方,吩咐道:“稍后你帶人現(xiàn)行,在掐頭山前埋伏。等待我的調(diào)令。”
他又對一側(cè)的幾個神修供奉說道:“那小子不過第三階,神火連他還不如,不足為懼。唯有那個夜姬有些棘手,老夫會想辦法纏住她。你們只管對付其余兩人。神火能抓活的最好,不行就殺掉,絕對不能放走她?!?p> 熊威摩拳擦掌道:“俯國大人放心,我一個人就能殺了那小子!”
一旁的杜峰默不作聲。好友喪命,他找到時,面目全非,不成人形。他早已沒了爭斗之心。
什么長生大道,什么忠君報國,都是屁話。還不都是些蠅營狗茍的小人行徑?
他膩了,也看開了。
俯國供奉他不想當(dāng)了,回家種田還不成嗎?。
可是今日他可不敢說這話,他也怕死!
突然,云海上響起一聲爽朗的笑聲。有人高聲問道:“覆轉(zhuǎn)乾坤可在?”
紅衣老者心神一動。這世間可御風(fēng)的神修可不多,能出現(xiàn)在與海之上,絕非等閑之輩。況且他覆轉(zhuǎn)乾坤在封途洲也算是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柫耍胰绱酥焙羝涿?,定然來者不善?p> 不過,在這封途洲,除了神火,他怕過誰?
現(xiàn)在就連神火又能奈我何?
紅衣老者同樣朗聲道:“老夫就是!來者何人?”
誰知空中金光一現(xiàn),一尊金身法相撥開云海,探出巨大手掌,朝著覆轉(zhuǎn)乾坤一掌拍下。
覆轉(zhuǎn)乾坤都跑路本事可沒得說。
見勢不妙就像御風(fēng)遠(yuǎn)遁,不曾想四面竟然出現(xiàn)了一圈金色壁障,他根本無法越雷池半步。
金色法相一掌砸下,抬手時,覆轉(zhuǎn)乾坤伏在一個五指分明的掌印里,一動不動,七竅流血。
云海上的聲音說道:“你加害我家小主人,小主人宅心仁厚,不與你計較,我卻不能饒你。若不是小主人腳踩仁道,我殺你會壞她大業(yè),哪還會留你狗命?今日斷你長生路,日后好自為之!”
他訓(xùn)斥完,又朗聲問道:“杜峰可在?”
杜峰一頭冷汗,還沒答話,周圍一眾同僚供奉齊齊讓出位置。
這是怕濺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