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
羅四兩顯得有些拘束,畢竟對面坐著一個活神仙啊,很厲害的喂。他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夾菜吃飯,盧光耀看了看他,也沒有多說什么。
桌子上炒了三四個菜,盧光耀和方鐵口在喝著白酒。
盧光耀問道:“你現(xiàn)在住哪兒呢,我晚上搬過去跟你一起啊?!?p> 方鐵口吃著菜答道:“就縣里的招待所?!?p> 盧光耀訝異道:“喲,住的還真不賴,跑到老柴的地盤去了啊?!?p> 羅四兩聽得一愣,老柴又是什么?
方鐵口道:“對啊,所以你就去不了了,這兩日老柴都過來查好幾次了。說是在查案,但也不說是什么。我這兩天在外面聽見有不少孩子失蹤了,恐怕是有伙兒老渣過來了。”
羅四兩又是一愣,老渣又是什么?
盧光耀神色凝重,微微頷首,他也聽說這事兒了。
方鐵口夾了一塊肉,問道:“不說這個了,你那邊怎么回事,怎么弄得點(diǎn)兒都要醒攢兒了?”
盧光耀一揮手:“別提了,我今天早上被點(diǎn)兒堵在店里,都差點(diǎn)出不來了。費(fèi)了半天勁,才平了點(diǎn)兒?!?p> 方鐵口笑了,他驚訝道:“嚯,可難得見到你這么倒霉啊?!?p> 盧光耀沒好氣地指著羅四兩說道:“還不都是這臭小子壞事啊?!?p> 羅四兩都懵了,關(guān)我什么事?
盧光耀搖搖頭:“算了算了,不提了。”
羅四兩反倒是納悶了:“你們剛剛說的老柴,老渣都是什么意思?”
兩人聞言都有些詫異。
盧光耀看著羅四兩問道:“你爺爺沒跟你說過這些?”
羅四兩反問道:“你知道我爺爺是誰?”
盧光耀道:“你姓羅,又在江縣,又懂戲法,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爺爺是誰。”
羅四兩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們家族在戲法界的名頭可不是蓋的,別人知道也很正常。
盧光耀稍一思索,就對羅四兩道:“你們羅家曾經(jīng)也是跑江湖的,沒想到你們家的那個老頑固居然連這事兒都不跟你說了?”
“老頑固?”羅四兩苦笑一聲,嘆了一聲,然后又問道:“什么江湖?武俠小說的那個嗎?”
盧光耀搖頭:“那是假的,是小說家寫的,咱們這個是真的。”
羅四兩又問:“那什么是真的江湖?”
盧光耀給他解釋:“江湖有五花也有八門。所謂五花,偷竊東西的小綹叫老榮;人販子叫老渣;抓賊的警察叫老柴;設(shè)賭局騙錢的叫老月,你昨日在城南遇到的刀疤那伙人就是老月,只是他們不懂江湖事,也沒有江湖人帶他們,所以耍的都是低等手段。五花中最后一個就是跑江湖做生意之人,稱之為老合,我們都是老合。此五老謂之五花?!?p> “八門指得是江湖八個行當(dāng),金皮彩掛評團(tuán)調(diào)柳。金,金點(diǎn)行,就是看相算命,也就是方老騙子這一行,他們?nèi)且蝗航_子,使得也多是腥活兒……”
方鐵口沒好氣噴道:“去。”
羅四兩驚愕,騙子?不可能吧?
盧光耀隨即一笑,也不甚在意,他繼續(xù)說:“皮,皮點(diǎn)行,就是跑江湖賣藥的。就城西擺攤子那一塊,就有不少賣藥賣偏方的,虎骨酒、狗皮膏藥、眼藥各式各樣都有,這行也是腥多尖少?!?p> 羅四兩問道:“什么是腥,什么是尖?”
盧光耀道:“腥就是假,尖則是真,這是春點(diǎn)里面的話,至于什么是春點(diǎn),稍后跟你說?!?p> 羅四兩點(diǎn)頭。
盧光耀接著道:“彩,彩門,你我都是彩門,彩門就是戲法一門。但是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雜技一門。彩門中變戲法的,稱之為彩立子,也稱立子行,你們羅家就是立子行中人。賣戲法的稱之為挑廚拱的,我就是廚拱行的。還有變戲法帶贊武功的,是簽子行,也就是現(xiàn)在那些雜技演員?!?p> 羅四兩道:“這個我知道,我爺爺說賣戲法的都是騙子?!?p> 盧光耀臉一黑。
一旁的方鐵口差點(diǎn)沒笑出聲。
盧光耀怒道:“少聽那些有的沒的,你以為你們立子行都是好人啊?渣滓多了去了?!?p> 方鐵口瞧了瞧他,沒說什么。
羅四兩則是一怔。
盧光耀頓了一頓,又喝了口酒,才繼續(xù)說:“彩門之后是掛子行,掛子行就是江湖上打把勢賣藝的,也有給人看家護(hù)院的。評,就是說評書的。團(tuán),團(tuán)春,相聲門,說相聲的。調(diào),這一行全是各種賣假貨坑人的。柳,唱大鼓的?!?p> “江湖八門,彩門、評書門、相聲門、柳門都基本歸了國家了,他們都成人民藝術(shù)家了,包括你爺爺。除了這八門之外,還有乞丐窮家門和騙家門。騙家門都是一群沒有底線的純騙子?,F(xiàn)在的江湖行當(dāng)也都十不存一了,所謂江湖,早已殘缺不全了。便是外面那些擺攤撂地的,也沒有幾個人懂生意口,會說春點(diǎn)話了?!?p> 羅四兩眼睛都睜大了,他好像接觸到了一個一直在身邊,但卻從未觸碰到的神奇世界。
“那……那春點(diǎn)又是什么?”羅四兩又問。
盧光耀道:“江湖人做生意自然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不然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所以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發(fā)展,老前輩們創(chuàng)造出一套只有江湖人才懂的獨(dú)立語言,叫春點(diǎn),也叫江湖春點(diǎn)。我們現(xiàn)實(shí)中的所有話,都能用春點(diǎn)翻譯出來?!?p> “寧舍一錠金,不給一句春。這是絕對不允許傳給外人的,也不能隨意當(dāng)著空子的面調(diào)侃兒??兆雍驼{(diào)侃兒就是春點(diǎn)里面的話,空子指的是不懂江湖事情的普通人,調(diào)侃兒的意思就是說江湖春點(diǎn)。”
羅四兩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明白了,他看了看身邊的方鐵口,問盧光耀:“那您剛剛說方先生是騙子,可他給張司機(jī)算命算的很準(zhǔn)啊。”
“準(zhǔn)個屁?!北R光耀直接開噴了。
方鐵口嘴角抽抽,臉上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也保持不住了。
羅四兩不甘心爭辯道:“怎么就不準(zhǔn)了,他知道張司機(jī)青年富貴,還知道他婚姻不睦,他妻子紅杏出墻,這怎么能是騙人呢?”
盧光耀道:“你看看張司機(jī)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有他手上戴著的大金戒指就知道這個人有錢沒錢了,再說他年紀(jì)也不大,約莫三十歲出頭,主青年富貴沒問題吧?”
羅四兩點(diǎn)點(diǎn)頭:“那妻子紅杏出墻呢,這總不是從衣服上看出來的吧?”
盧光耀嘿嘿一笑:“還真是,你看他襯衫紐扣都被人扯掉了,臉上還有女人指甲抓出來的血痕,這就是剛跟女人打過架啊。你再看他的樣子,一臉氣憤還有悲涼,這就不是跟普通女人打架,肯定跟家里有關(guān)系,怕是什么事情傷著他心了。然后他又怒火燒不出來,所以就來找方騙子的麻煩了?!?p> 羅四兩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那……那……那也不能判斷就一定是他妻子紅杏出墻啊,也有可能是跟姐姐妹妹打架啊。”
盧光耀頗為欣賞地看了羅四兩一眼,說道:“你說的沒錯,我把點(diǎn)兒只把出這些來,剩下的我恐怕得盤盤他的話,才能盤出來了?!?p> “把點(diǎn)兒?”羅四兩一愣。
盧光耀道:“這也是江湖春點(diǎn),把就是用眼睛看,點(diǎn)兒,我們生意人所面對的買家都叫做點(diǎn)兒,把點(diǎn)兒就是看看這個買家的情況。我只能看出來這些,方騙子比我強(qiáng)多了,他把把簧,抓抓現(xiàn)簧,應(yīng)付這個小情況不算什么。哦,對了,他們的把簧跟我們把點(diǎn)兒是一個意思?,F(xiàn)簧指的是看出對方心里在想什么?!?p> “這里面具體的秘訣,是他們金點(diǎn)行不外傳的秘籍?;煽谝还灿惺?,稱之為金點(diǎn)十三簧,現(xiàn)在也沒幾個人學(xué)全了,方騙子是其中之一。另外,方騙子還是方觀成的直系后人,是方觀成的《玄關(guān)》八百秘的唯一傳人……”
忍了半天的方鐵口見盧光耀越說越不像話,他終于忍不住了,他喝罵道:“你住嘴,什么事情都往外說,什么后人不后人的,你怎么不說你是快手盧的后人?”
“快手盧?”羅四兩暗自琢磨這個名號。
盧光耀臉色也變得不好看了,悶悶地喝了一口酒,他最不愿意讓別人提起快手盧的名號。他看了身邊的羅四兩一眼,見著羅四兩一臉疑惑,他問:“你爺爺沒跟你說過快手盧?”
羅四兩搖頭。
盧光耀和方鐵口互看一眼,眸子里面都有驚訝之色,盧光耀則是更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盧光耀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對羅四兩說道:“現(xiàn)在你該了解一點(diǎn)江湖了吧?”
方鐵口在一旁悠悠說道:“你一次說這么多,這孩子能記住嗎?”
盧光耀卻自信道:“他可以的,這孩子有一眼記事,過目不忘之能?!?p> 聞言,羅四兩跟見了鬼似得,驚愕道:“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