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雪比其他時候來得更晚一些。
栩寧宮中的氣氛僵持不下,所有的宮女太監(jiān)都被趕了出去。也沒人敢靠近。
“諾梨姑姑,不會就此出什么事吧?”小宮女揪著毛珂的衣袖問。毛珂皺著眉不知說什么好?!拔乙膊恢?,皇上和娘娘性子都不服軟;雖說……這么些年皇上服軟的時候比較多,可這件事……的確是娘娘做的不妥?!?p> 這邊正說著,洛酒兒到了。
“諾梨,這是怎么了?”她看氣氛凝重,小心問道。毛珂道:“酒兒,今日若是沒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吧。娘娘和皇上正因糅兒吵架呢?!?p> “糅兒?糅兒不是才回來么?有什么可吵的?”
剛問出來只聽屋內傳出了一聲尖銳的碎片聲。
洛酒兒嚇了一跳,毛珂連忙道:“你快走吧——再過一會兒娘娘可能會跑出來去你那兒,然后皇上去不去追也說不定——”
“?。俊甭寰苾簢樍艘惶?。
“手受傷了沒有?”祁禎樾上去拉住邵韻宅的手,每次她氣得摔東西他都怕她傷到自己。把他的手甩開,接著怒道:“這不是重點——為何不立糅兒為太子?你既然把他給了我了那就是我的孩子!如今可好了,你還要讓他去什么廢太子被流放的地方,把你故意的吧?”
“朕有什么可故意的?”祁禎樾也是無語。有些事情他無法講明,畢竟說白了都是自己的臆想。
邵韻宅道:“你明明知道我把他當成我自己的親兒子養(yǎng)的,你就這么拿著我的命門,心里舒服么?是能給你自己掌控著我的優(yōu)越感么?”祁禎樾聽她這話也是不悅,“那你非讓朕立他為太子是為何?我們明明有親兒子!”
“可糅兒比止安當我兒子當得還要久??!你是要冷落他到什么時候?老公我真的不懂,你也受過冷眼和無視,為何如今也要讓你的孩子走你的——”
“住口!”祈禎樾喝止她接下來的話。這無疑戳中了他最擔心的。
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被他吼了邵韻宅還是委屈。
外面洛酒兒躲在毛珂身后問:“他們在說什么呢?”
毛珂道:“你等著啊,馬上——”
“嘩——”大門被打開,邵韻宅怒氣沖沖地跑了出來。
“老娘不干!操!”她看到洛酒兒來了,正好道:“酒兒來得正好,老娘今天住你那兒!”
“啊……”洛酒兒看著眼毛珂,毛珂吐吐舌。
這邊祁禎樾也跟了出來,眾人嚇得立刻跪下。
“皇上……”洛酒兒跪下低聲呢喃道。
祁禎樾對邵韻宅道:“你總是這樣,這么多年了,心虛就跑?!彼娴挠行┢7α?,不想再吵了。
“那是老娘不想看到你這張逼臉!”反正老娘心虛歸心虛但吵架一定要贏。哼。
“你也不用去酒兒那兒,朕走?!逼畹濋姓f罷,就欲離開,洛酒兒連忙道:“皇上留步——”
祁禎樾盡量好言好語,“什么事?”
“眾姐妹派臣妾來問皇上和皇后娘娘,何時選秀……”她嚇得低頭不敢看祁禎樾。
毛珂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別說話了。
看了眼氣得臉鼓鼓的邵韻宅,祁禎樾也賭氣道:“那就下月,正好立春。”邵韻宅下意識地瞪了過去,這件事磨了好久,他都搪塞過去了,這會兒竟然答應了。
“皇后覺得如何?”他故意問。
邵韻宅不甘示弱,“既然皇上說了,下月就下月?!惫芩亍?p> 這時止安回來了,“母后,母后,今日三伯伯給了止安一道題,母后看看——”
“母后這會兒沒心情。”邵韻宅沒好氣道。止安被嚇到站著不動。
“你沖止安發(fā)什么脾氣?”祁禎樾是真覺得她有些時候不可理喻。“止安,父王給你看看。”說著抱起止安離開了。
邵韻宅看著他們走了,越覺越氣,轉身回了栩寧宮。毛珂也跟著進去道,“皇上要立誰為太子是皇上的事,不該娘娘插言的?!?p> “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針對年糅。”洛酒兒也跟著進來道:“皇上自然有他的想法,娘娘不該如此這般惹他的。小心被人鉆了空子?!?p> 毛珂坐下來贊同道:“是啊,這也不是王府能讓你為所欲為了。”
冷靜下來后,邵韻宅也有些覺得自己太過激。非但沒答應年糅當上太子,還被允了選秀大典。
不過……無所謂。
她百無聊賴地過去彈了一段琴。
晚些時候止安被送來了,禾子說祈禎樾今晚在水清蘿的葉莛殿。邵韻宅抱著止安,點頭,“明日皇上若說來,就讓他給本宮帶些本宮喜歡的零食。不能便宜了他?!?p> 禾子笑道:“哎,你這都當上皇后了怎么還天天愛吃女孩兒時候的零食?!?p> “老娘就算三十歲了也愛吃。管你媽的臭嗨,滾?!笨粗套哟笮χ吡?,邵韻宅白了一眼。懷中的止安小聲學道:“你他媽臭嗨……”
“哎!你不能學!”邵韻宅制止他。
止安瞪著和祁禎樾一模一樣的墨眸,“為何?”
“你是小孩!等你到十二歲的時候再學吧。”邵韻宅抱著他進了臥房。
此時洛酒兒提著食盒也要進栩寧宮,“哎?糅兒啊,怎么在外面發(fā)呆呢?不進去么?”
年糅轉頭笑得頗為城府,“哦,洛娘娘啊。咱們一同進去吧。”
不知為何他的笑讓洛酒兒覺得十分不舒服?!昂茫煌M去吧?!?p> 止安看到年糅來了十分興奮,上去抱著年糅道:“大哥……”
年糅一把將他抱起,“嗯,安兒?!彼D而對邵韻宅道:“聽說娘今日為我生氣了?”
“不關你的事。是跟你父王的事?!鄙垌嵳呀洸簧鷼饬?。也覺得自己也不對,想著該如何給祁禎樾道歉。
年糅帶著止安在一旁玩,“嗯……可我怎么還聽說下月皇上要舉行選秀大典?”
邵韻宅低頭,“隨他去吧?!逼鋵嵥辉谝猓苍谝?。
年糅突然上前握住邵韻宅的手,“沒事娘,不用為了我如此操心。”邵韻宅欣慰地摸摸他的頭,“你是我的孩子,誰欺負你都不行。”
止安道:“我也是母后的孩子?!鄙垌嵳笮ξ橇艘幌滤念~頭,“誰欺負你也不行。”
這邊洛酒兒道:“糅兒才回來,好久沒聽我唱歌了吧?”
年糅拍手,“對,是還有些想洛娘娘的妙音?!?p> 洛酒兒笑道:“那今日唱一曲罷?!鄙垌嵳鹬拱玻澳憔碗S意唱唱,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規(guī)矩?!?p> “那可不行,糅兒方才還說想聽,可不能敷衍。”洛酒兒說罷,正要唱,采花掀簾進來。“那個,趙王來了。娘娘?!?p> “哦?那還不讓他進來。”邵韻宅道。
采花面露難色道:“他說不進來了,只是想和諾梨姑姑單獨說幾句話。說完就走了?!?p> “啥?那去叫啊,讓珂姐出去,什么話都說清楚了,別躲著了?!鄙垌嵳屗ソ忻?,誰知毛珂自己出來了。
“珂姐,之后記得常回家看看。”邵韻宅壞壞一笑。毛珂無語地瞪了她一眼。
大雪將栩寧宮的里里外外裹上了一層白霜,毛珂穿得單薄,看懂祁禎央披著銀貂皮披風站在屋檐下,竟有些入迷。他長得真是極為標志的美男,側顏逆著光,宛如畫中人。
“王爺找我么?!彼酥谱约?,面無表情走過去問道。祈禎央看向她,他毫不掩飾見到毛珂后的欣喜。
“你終于愿意見到我跟我好好聊聊了?!?p> 毛珂看著他,“其實你我之間也沒什么好聊的。這么些年了,你懂我我懂你?!?p> 兩人之間一陣靜默。祈禎央心里知道,他騙了所有人,利用了邵韻宅對自己的感情去幫著扳倒祈禎睿,這點就算邵韻宅原諒了毛珂無法原諒。而他也了解毛珂非黑即白的脾性,故而他隔了很久才敢來見她。
“我知道你恨我當時騙了你,可形勢如此,我們別無選擇;再說當時我著的是一直昏迷,是伏里決定的,若是我醒著絕對會慎重考慮……”
“別推給別人?!泵娲驍嗟馈!澳氵@樣辯解還不如什么都不說。你太自私了,你從未想過讓我怎么活。我是想過跟你一起死的,但你一句話,我就要靠著這句話和你給我的所有回憶在沒有你的痛苦中茍活煎熬,這些你想過么?你是要騙娘娘為何連我也要騙?不對,你連娘娘都不該騙。你決心假死時想過我們有多難過么?你只想著你自己,和你們的大業(yè);我失去你,哭得死去話了恍恍惚惚,連路都走不穩(wěn)的那幾日,你可有過半點心疼?”她說到動情處,眼淚無聲地下來了。
“你罵吧。我不會再辯解半分?!彼焓值溃骸叭羰沁@次你無法再原諒我,我就下次再來?!?p> “你別來。來了我依舊恨你?!泵娌亮艘话蜒蹨I?!拔揖褪翘懒?。這么些年的感情,全放你一人身上了。我若是還能去愛別人,或許就不會這么難受。你真的不值得?!?p> 祁禎央愣了一下,手緩緩縮了回去。
雪無聲地落下,帶著寒意,悄無聲息。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止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洛酒兒的歌聲帶著百轉千回的柔情似水,又含著默默無言的撕心裂肺,令人身臨其境,心頭抽痛。
毛珂不想在他面前更狼狽,轉頭回去了。
祁禎央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心中是比雪還涼的寒意。他可以再慢一些,沒關系的。
第二日,小太監(jiān)手提著食盒,里面是從民間買來的幾樣點心,都是皇后娘娘喜歡的。
“喂,公公,是往栩寧宮去?”
小太監(jiān)回頭,“大皇子……”他行禮道。
年糅上去大量了一下他手中的食盒,“你還有得忙吧,我給你送去栩寧宮吧。”
“啊,怎敢勞煩皇子…?!?p> “沒事。我也是要去的。正好皇后娘讓給帶句話,最近心情不悅,誰都不想見?!彼χ眠^食盒。
這邊的小太監(jiān)“啊”了一聲,點頭行禮,“是——”
他滿意地一笑,提著食盒往栩寧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