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祁禎樾來了,毛珂“嗖”地一下起身,祁禎央緊張地按住她,“你想干什么?”
毛珂黑著臉,“我能干什么,跪下行禮啊?!逼畹澭肷陨运闪丝跉?,兩人見祈禎樾進來,匆匆行了個禮。
“皇后今日如何?”祁禎樾臉色發(fā)青,眼底有些發(fā)暗,一看就是沒睡好。
“還是一樣。但我和諾梨讓她吃了點東西?!逼畹澭氡M量把語氣放得柔和。毛珂在一旁沒有好臉。祁禎樾珉了一下嘴,對毛珂道:“朕知道王府里有些事情需要你操心,可皇后的事還需你盡心一下……”
毛珂眼睛一橫,“不勞皇上操心,我們娘娘我自然會上心照顧。”她說話的口氣也很是不悅,祁禎央連忙肘擊了她一下?!胺锇?,她不是這個意思,她過于對丫頭擔(dān)憂了,難免口氣會重?!?p> 祁禎樾有些惱煩地道:“諾梨,朕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得,可有些事情是朕身不由已,不得不這樣做……”
不說還好,一說毛珂一頭火氣便上來了,“好一個身不由已——祁子祥你別拉我!皇上一個身不由己就可以把娘娘推到如此萬劫不復(fù)的境地,看著她這樣難道皇上就滿意了?皇上若是稍微放下江山威望,設(shè)身處地的想想娘娘,娘娘也不會成這副樣子!”祁禎央在一旁哪兒敢多說什么,毛珂一把把他推開他就暗道不好。諾梨的性子冷淡,可一旦認(rèn)準(zhǔn)了要鬧,那誰也攔不住。
祁禎樾擰緊了眉頭,“諾梨,咱們也算是朋友一場,朕對皇后旁人不知你也看不清么?朕對皇后什么心你會不知?”祁禎央嚇得拉住他,“伏里,你千萬別和她計較……”
“哈哈——”毛珂譏諷大笑了兩聲,“皇上對娘娘什么心?皇上當(dāng)年和那祁禎睿聯(lián)手害得娘娘家破人亡,她無依無靠在春華觀中受盡了白眼,那時候連個上香的人都敢來嘲諷娘娘兩句;你明知那寧王對將軍心懷鬼胎還任由他害死了將軍,害死了娘娘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旁人不知,娘娘還看不透么?你不就是怕將軍有天擁兵自重來越權(quán)——”
“諾梨!你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干嘛——”祁禎央想去把她拉走,祁禎樾卻道:“朕也想彌補,可她每次都拒之千里……”
毛珂沖著他大聲道:“皇上也不想想,你枕邊睡著的人利用過你,甚至想要殺你,你還如何信任?”祁禎樾猛地一怔。毛珂接著懟道:“旁人是不知有些事,可我知!皇上何苦立了娘娘為后,又封了那么多妃子?我懂身為君主綿延子嗣是要事,那皇上為何寧愿去救那個姜懷卿都不救娘娘?這后宮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沒斷過,天下人罵娘娘禍國殃民,魅惑君主,后宮嘲她沒了大勢,盛寵不在。這些皇上真就一點都不知?她好不容易把她的心思放在了孩子身上,對你再也不敢抱有任何想法,你卻連她最后的支撐都硬生生地拿走了!年糅固然有錯,我也請皇上捫心自問,是真的怕他弒父篡位還是怕些別的——”
“別說了——”祁禎央捂了一下她的嘴,被毛珂一把推開。她不會戳破這層紙的,這點她有分寸。祁禎央被她大力推的沒站穩(wěn),險些倒地。毛珂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娘娘性子烈,這點皇上比我清楚,她就算煢煢孑立,也是個要臉的人,皇上若是為了她好就別再來逼她了。當(dāng)年上趕著要娶她的是皇上,如今害得她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是皇上,明知自己心思不純,也明知她對你信任依賴,把她毀成這樣,皇上滿意么?”
祁禎央看祈禎樾已經(jīng)要發(fā)怒了,連忙幫著說話,“伏里真的有些事情是逼不得已,他若是不這么做大家處境都會很難……”
“別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皇上,今日我把想說的都說了,我自知犯了大罪,這就去刑司領(lǐng)罰。”毛珂說罷祁禎央連忙擋在她身前,“伏里你若是殺了她我也不活了……不是!她是太過于焦急,都糊涂了,你別和她計較……”
祁禎樾挪開了眼看向臥房,沒接話。祁禎央拉著毛珂往外走,“都看什么呢?走走走……”他小聲轟著在外面聽熱鬧的小宮女們。
雪杏撇撇嘴,“我覺得諾梨姑姑說得沒錯啊……”
“你小點聲!”祁禎央把她們都轟走,轉(zhuǎn)頭對毛珂道:“你真是——就算是實話你也不能說出來?。 ?p> 毛珂還想說什么被他打斷,“行了,你去把止安和若瓷帶走照看幾日吧,別再扯出什么事了……唉,造孽啊……”
邵韻宅躺在床上,每個字其實都聽得真切,卻又好像與她無關(guān)。
“皇后……”不知何時祁禎樾進來了,坐在她床邊。
“諾梨說朕的話,你都聽到了吧。若是……若是你真的不想讓朕來看你,朕可以離你,離你遠遠的。不讓你看見?!彼D了頓,心痛欲裂不能自己?!安弧彼偷乜拷垌嵳?,逼迫她與自己對視,“朕收回方才說得話!你就再信朕這一次,你想要什么都行,你讓朕是誰朕便是誰行么?”他的鼻尖輕觸邵韻宅的鼻尖。
邵韻宅猛地起身一把推開他,他嚇了一跳?!盎屎蟆?p> 她喘了幾口氣,往后退著,在床上躺了太久,身上不但沒了力氣頭還是昏的。
祁禎樾靠近她,她忽然流下了眼淚。毫無光彩多大眼中此時滿是惹人心疼的悲傷。這仿佛是把祁禎樾的五臟六腑捏碎,連著腸肚都痛。“你想要什么?你說啊……朕都答應(yīng)你……”
邵韻宅顫抖得厲害。祁禎樾試著喚了一聲,“寵兒……”
“不要!”她突然激動地上去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叫這個名字,你不要叫!”祁禎樾抱住她,“好,好,你冷靜點,朕不叫這個名字……”他把臉埋在她的肩頭,隱去了眼中的心痛。
一飲一琢,莫非前定,蘭因絮果,必有來因。
沒幾日便入了夏,祁禎樾帶著六宮妃子去往大奉樂宮,那日,邵韻宅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熱鬧,除了置身事外別無他詞來說。
恍惚間聽到毛珂在門口罵道:“都瘋了么?這里是什么地方你們不知么?搬什么東西需要經(jīng)過栩?qū)帉m?都給我繞路!”
“喲,趙王妃才嫁過去過久啊,這可已經(jīng)擺起架子來了?珩貴妃已經(jīng)出發(fā)了,我們再不走得話難免遭責(zé)罰,繞其他路遠了耽誤了貴妃娘娘,王妃娘娘擔(dān)得起么?”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毛珂的聲音更大了,“你算什么在這里狐假虎威,越俎代庖?狗仗人勢這套別再我面前玩!都給我繞路,你們誰敢驚動了皇后娘娘小心我告訴皇上去——”
鳳渝捂著臉狠狠瞪了毛珂一眼,帶人繞路了。
在門口看熱鬧的小宮女們出來敬佩道:“還是諾梨姑姑厲害,她狗仗人勢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們怕皇后娘娘操心都忍著呢。這下可好了,教訓(xùn)了她一下很是過癮!”
毛珂笑著轟她們干活,“唉,我們趙王爺也跟著去瑤山了,我這幾個月都留下陪皇后娘娘。你們出一個人太監(jiān)來幫我與趙王通信就行了……”她說著,忽然看到躲在后面的止安,忽閃著明亮的小眼,看著她們。
宮女們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毛珂招手把他叫來。“安兒,怎么了?是不是皇上此次沒帶上你你不開心啊?”
“不是,這次是我和父王說要留下來陪母后的。姑姑,母后到底得了什么?。课掖蟾缛ツ膬毫??真的被父王殺了么?”
“父王有你父王的理由吧?!泵娌幌敕裾J(rèn)什么,抱起止安道:“你還小,等你長大了,遇到一個可以為他奮不顧身的人時,自然會明白你母后為何會這樣,她會好起來的。放心?!?p> 說著,外面墨墨正好進來。
她的小臉也略顯憔悴,毛珂上前關(guān)心道:“孩子,怎么了?若還是因?qū)幫踔?,那沒必要。他殺了將軍,負了皇上對他的信任,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蹦拖骂^,“我知道,可他對我好,都是為了我。我不能說他不好。”
“你明白就行。”毛珂放下止安,拍拍她的肩。她如今已經(jīng)長得快和成人一樣高了,也出落得越發(fā)標(biāo)志,不比后宮任何一個妃子遜色。
“姑姑,我能不嫁人么?”墨墨輕生嘆氣?!矮I國的使團走了,我看著他們留下的東西,我……”
“當(dāng)然——”毛珂不假思索地道?!澳惝?dāng)然要走,遠遠的離開這里。遠離這里的一切紛爭和讓你難過的東西。”
墨墨眼圈紅了,“可是我不想離開煜哥兒,煜哥兒他一個人在這片土地上,太過孤單……”毛珂指了指她的心口,“你從未離開過他,他在你這里?!?p> 抬頭看著毛珂,毛珂莞爾一笑。似乎也沒這么難受了。
“對了,你可是和那個獻國的小來使有交集?”毛珂問她。墨墨想了想,“說得是無垠么?我們認(rèn)識罷了?!泵妗班拧绷艘宦?,“既然你要嫁人,就別對和你夫君以外的人有什么心思。不然的話,會很麻煩?!?p> 墨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入了夜,毛珂帶著孩子們睡了。
邵韻宅也試著閉上眼。
“娘……娘……”
有人喚她。
“糅兒?”她輕喊著起身。掀開被子往外跑,發(fā)絲跟著衣袂一起朝后飛舞,她又冷又慌。
赤腳跑出了栩?qū)帉m,月色正濃。
“糅兒……你在哪兒……”她忍下哭意,四處找著。
“娘……”聲音越來越近,是從東宮傳出的。邵韻宅提著心,往東宮走?!疤彀?,招魂么……”她忍不住輕聲道。東宮的門是鎖著的,她試著推了推,沒推開。
忽然鼻尖好像竄過一陣月橘香。
“就此別過……”
這一聲讓邵韻宅嚇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誰在哪兒——”巡防侍衛(wèi)看到門口有人影,過去質(zhì)問道?!昂么蟮哪懽樱肋@是什么地方么?!啊……皇后娘娘……”
邵韻宅轉(zhuǎn)頭,燈火映得她的臉慘白?!棒蹆涸诮形摇?p> “啊——皇后娘娘——來人啊——皇后娘娘昏過去了——”
大奉樂宮中,一陣疾風(fēng)吹得窗子晃了一下。
祁禎樾猛地起身,“別——”
回神后才發(fā)覺是夢?!昂簟彼亮瞬令^上的汗。
一旁許珺茹被驚醒,起來給他貼心擦汗,“皇上發(fā)了夢靨了吧……”
“皇后……”他捂著胸口低聲喚。許珺茹臉色一沉,而后柔聲道:“沒事的,皇后娘娘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說著身后把他摟在了懷中。祁禎樾靠在她身上,聲音發(fā)干,“真的么……”
“真的。”許珺茹眼神狠如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