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慢慢接近,我聽見外頭那個公子的聲音傳來:“就放這里吧。”
我屏住呼吸,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暗自緊張,千萬不要打開箱子,千萬不要打開箱子,我祈求著。
突然,箱子被打開,入眼的男子長著極為清秀的面孔,眼里縱有千般星辰閃爍,他驚訝的望著我驚恐萬分的臉,還未等我反應,又突然將箱子合了起來。
驚魂未定,便聽那公子道:“還是勞煩掌柜的幫在下放入車內(nèi)吧。畢竟現(xiàn)在我身無分文,這些干糧和命一樣重要,放在外面我不放心?!?p> 外頭掌柜的應了一聲,又聽那公子和掌柜告別,接著馬車緩緩動了起來,我心中又忐忑又疑惑。那位公子,為何會幫我?而且,他知道我要去哪嗎?
等馬車停下時,我突然驚醒,也許是連夜來的奔波至明州,我已經(jīng)精疲力盡,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正想將箱子掀開一條縫,看看外面的情況,正好的是,那公子正好將箱子打開,我們互相嚇了一跳。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兩兩尷尬。
片刻,他向我伸手,溫聲道:“委屈姑娘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了明州城,再往前便入岐山了。”
我拉著他的手,跳出箱子,四處望了望,正是青山綠水間。再看向他,我尷尬的將手收回,愣了一會兒才朝他行了個禮:“多謝公子,不過公子怎知我要出明州城?”
“呵呵?!彼皖^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眼睛彎的像月牙:“若姑娘不出城,又如何會選我這一輛破車。姑娘不必言謝,出門在外,誰沒有遇到困難的時候?今日只是順路帶了姑娘一程,權當交了個朋友,積了個善緣?!?p> 聽他這樣說,我頓時就安心不少,瞧他的樣子青衣儒雅,言行相顧,因是個讀書人才是,不過方才在驛站他卻說自己是做生意的,這反差也太大了。頓時忍不住的笑了出聲。
他好奇的挑著眉:“姑娘為何突然發(fā)笑?”
我略覺失禮,搖搖頭望著他道:“公子聰慧心善,不過。公子難道不怕我是壞人?不問緣由,如此幫我?!?p> “姑娘身形芊芊,在下不才,在外行商時日不短,也算見過各種行色的面孔。姑娘眼中,沒有惡意。我能分清。”他如是說著,臉上一直帶著友善的笑意,我心中敬服,又鄭重的給他行了個禮:“雖然公子說不必言謝,可這份相助之恩,我一定會記在心里?!?p> 他虛扶我一把,兩手隔著我半掌距離:“姑娘不必如此客氣。我瞧姑娘端莊,不知是哪家貴女?又因何故要出城?”
我順著他的手起身,聽他問話微微一愣。也就這么一瞬,他立刻察覺到,又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自有姑娘的理由。萍水相逢即是緣,又何必追根究底呢。姑娘勿要介意?!?p> 我笑著搖搖頭道:“公子不要自責。其實也沒什么理由,就是在家里待的太久了,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倒是不知公子這順路一帶,有沒有耽誤公子行程?”雖然這人可信,但畢竟我身份隱晦,他知道的越少,對我對他也就越安全。
“沒有,沒有。”他笑著道:“其實我只是猜測姑娘要出城,并不知道姑娘所行目地的方向,所以就往西走了?!?p> 我點點頭,往西一直走便是宣化,也許是個美麗又荒涼的地方。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在下方子羨,是齊國人士?!?p> 夏侯瑾這個名字是不能用了,不過我既然嫁進許家,冠夫姓也是應該。便脫口而出道:“我姓許,單字一個瑾。方公子叫我許瑾便可?!?p> “許瑾?!彼匚吨颐种械暮x:“瑾,為美玉,上上之德。是宗廟禮器。姑娘又姓許,充滿寄望與恩賜。真是好名字?!?p> 我臉上微笑著,心中卻有些失落,是啊。父親,母親,對我最好的祝福,全在這個瑾字上了。
可人家夸了我,少不得也得夸回去,我道:“子羨,為大智慧,大尊者。公子姓方,正直持禮,人如其名?!?p> 聽我如此說,他很是高興:“在下與許姑娘真是恨不早點相逢,若姑娘不嫌棄,可否與在下同行,一路上做個伴,也不無趣!”
他盛情邀請,我想著也順路,心中很想答應,但一想到方才在驛站他那般懇求掌柜的,一來怕耽誤他行程,二來他本就拮據(jù),多我一張嘴,也是大問題。
剛要拒絕,他似是猜中我心中所想,便道:“我見姑娘應是出來匆忙,未帶包袱行李,如何遠行?在下手頭里還有些積蓄,足夠一路上花銷游玩,姑娘不如搭個伴,到時候方某帶你游遍齊國綺麗風光?!?p> 游遍齊國?那這得多少花銷??!方才他不是還向掌柜的賣慘嗎?我看著他自信滿滿的臉,果然啊,無商不奸。。。。
“天色暗了,我初次駕車,再趕路怕是不安全,許姐姐,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車外傳來方子羨詢問的聲音,我本來車內(nèi)閉目養(yǎng)神,聞言掀開車簾,外頭已是披星戴月,周遭是月色相稱下高低錯落的山林剪影。
“這是哪?”我問。
他將車停下,望了望道:“此處已是岐山腳下,你看那片荒樓,便是當年你們金國小將許重華將軍叫陣岐山惡匪的營帳?!?p> 我心中一顫,立刻順著他的手跳下車,朝著他方才指的地方望去,只見那處應是當初倉促用樹木搭建的哨兵塔,和搖搖欲倒的旗桿,那些廢木頭堆放的地方,應該就是營帳搭建的地方吧?
我眼中一熱,當年重華不過十四年紀便掛帥出征,戰(zhàn)績斐然。方子羨比我還小兩歲,當年約摸也就八九歲的年紀,竟也知道重華的名號,可見,我的英雄就算被無知世人千般唾棄,身邊也不伐明燈一盞。
方子羨見我不理他,便繞到我身前,手指輕輕碰了碰我臉上的淚,驚訝的看著我:“許姐姐,你哭了?”
我回過神,搖搖頭把眼淚擦了,笑道:“想起許將軍蒙冤受累,心中有些感嘆罷了。”
我回過身,朝馬車走去:“我去將車上的干糧拿下來,再撿點柴火,這岐山久無人煙,恐怕林子里野獸不少。”
身后方子羨追在我身后,好奇地問道:“許重華不是因為叛國才被誅殺的嗎?姐姐如何得知他是被冤枉的?姐姐也姓許,莫非和他有什么淵源?”
我腳步一頓,回身警告他:“許重華沒有叛國?!?p> 他望著我冰冷地眼神一愣,立刻轉移話題道:“呃……許姐姐說的是,謠言不可盡信,或許另有隱情也不一定。不過我瞧姐姐倒像是經(jīng)常在野外一般,嫻熟得很。莫非已不是第一次離家出走了?”
我抿抿嘴,這孩子心思太過敏感,又聰慧,再這么下去難免讓他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到時候平白無故拖累他:“我自小聽聞將軍事跡,心中佩服。此次出走,便是想尋著將軍曾經(jīng)的步伐,去看看他走過的路。目的地是宣化城,所以咱們得以順路同行。你家長怕早已翹首以盼迎你回去,等我到了宣化,你便不要耽擱時間了?!?p> 方子羨有些委屈地問:“許姐姐不與我去齊國了?可是因我說錯話,還是因我太多事惹許姐姐厭煩了?”
他也是無辜,我換了個溫和的語氣道:“你想多了。我一個姑娘家出門太久不好,原本也就如此打算,雖然路程短暫,但是與你結伴而行,我也是很開心的。不如這樣,等我來日再出來,就去齊國找你玩可好?”
如此說著,他才又放下心來,給我留了個地址,然后不停的在我腦海里畫藍圖,不知疲倦的向我介紹著他記憶中的大齊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