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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夢花事涼

94(自古多情空余恨 此情綿綿無絕期)

舊夢花事涼 蕭清雨 3834 2019-11-01 16:02:33

  寢室里飄散著淡淡的血腥味,我使勁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放慢腳步,一步一蹉跎,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動。

  “姐姐……”

  清檀如同被抽了骨頭般軟軟的躺在床上,仰著慘白的臉,對我虛弱一笑,我放下捂著嘴的手,卻也不敢大口喘氣,她如今的樣子虛弱地像是隨便呼一口氣便會煙消云散一樣。

  我坐在她床邊,輕輕地拉起她冰冷的手,在掌心里搓磨著,含淚朝她努力笑了笑:“我在?!?p>  “別難過……”

  “我不難過。”我慌亂的搖搖頭否認(rèn),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你會好起來的?!?p>  “不會了…”清檀試圖替我試淚,卻奈何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我連忙將臉湊過去,將她的手緊緊貼在臉上。

  “我很后悔……”清檀道:“很后悔,回來。”

  大抵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命里有時終須有。早知道,就不該渴求,不應(yīng)有的欲念。不如就做一輩子的野孩子。清檀心道。

  我早已泣不成聲:“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更沒有對不起我?!?p>  “不……”清檀抿著半青色的嘴唇,她自知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兩廂情愿,她想將一切的一切都說給許姐姐聽,可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老天爺似乎,不愿意再多施舍她一點時間了。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為道一句:“許姐姐……我將表哥……還給你了……”

  “不!不要!”我看著她慢慢合上眼,貼在我臉上的手已失力,漸漸滑落,我急忙按住,霎時間心急如焚:“不要睡!清檀不要睡!你看著我!我還有好多話沒和你說,我不怪你了!你聽見了沒有!我再也不怪你了!”

  仍我怎么呼喊,哭求,她再也不會睜開眼,再也不會聽見我說話。

  腦海里與清檀有關(guān)的一幕幕突然如潮水般涌入眼前……

  初見時,我只當(dāng)她是被寵壞了的孩子,刁蠻任性,想盡了鬼主意刁難我,不是拿混了泥沙蟲子的茶水點心來埋汰我,便是將我晾在大太陽底下等她整整一天。

  后來知道了她的身世,才明白,她只不過是太缺失安全感,變得草木皆兵了。

  她自知進(jìn)宮的代價是埋葬自己一生的幸福,可為了母親能有個名分,可還是義無反顧的進(jìn)宮了,哪怕是要嫁給自己的表哥,哪怕將來被全天下非議,笑話,她也在所不惜。

  她知道宮女們看不起她,便故作趾高氣揚(yáng),卻偏偏又露出一副好糊弄的模樣。

  你說她傻嗎?

  她一點都不傻,她知道她所接受的這一切,需要付出什么代價,也知道如何才能做好一個能夠任人擺布的棋子。

  記得那年臨水的亭子邊,她撲進(jìn)我懷里哭著說:“我一點都不想做什么公主!當(dāng)初父親將我取名清檀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我住淮山寺一輩子,他有兒子便不要女兒,我和我娘親早就認(rèn)了,便是當(dāng)我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罷了。如今偏偏又有人把我接回來,把我困在這個大園子里,安排一大堆我不喜歡的事逼我學(xué)。你根本不知道,以前我多渴望有個家,又有多羨慕寺里來祈福的小姐公子們不凡的談吐和高貴的姿態(tài)。現(xiàn)在我雖然什么都有了,可我一點都不快樂。我知道這些服侍我的人瞧不起我,我也知道我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施舍而來,可為了母親,即便是要我用一輩子去交換,我也是愿意的?!?p>  更記得她淚眼朦朧的向我道:“對不起,我前段時間那么對你,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和他們一樣……我其實…很害怕?!?p>  這一刻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具稚嫩的身體里,積存了多少壓力和多少力量。

  “我可以……叫你姐姐嗎?”她曾經(jīng)期盼的眼神,如今回想起來,竟像對我施以凌遲一般,讓我痛的撕心裂肺:“清檀??!”

  從寢室里出來,我看著這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突然覺得好累。

  什么報復(fù),什么恩仇,什么情怨,便是一次次,一遍又一遍的將曾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用一條條鮮活的血脈去填筑,去灌溉,試圖彌補(bǔ)的空缺,最終也不會呈現(xiàn)出毫發(fā)無損的樣子。

  我朝蕭歌山道:“我們走吧?!?p>  蕭歌山看了眼表情木然的周辰訣,抬步走向我,拉住我的手答應(yīng)著:“好?!?p>  周辰訣沒有攔我們,我想,他大抵是相信我的吧?

  我自嘲一笑,其實又有什么所謂?

  火燒巳城,屠盡百姓的事我都能做,在他心里怕也沒什么是我不忍做的了。

  馬車出了靖安,我掀開車簾看了眼身后邕王的車架,朝蕭歌山道:“收手吧?!?p>  “什么?”蕭歌山不明所以的看著我。

  “放邕王回楚地,我們回燕北。這幾年下來,看了太多的血肉模糊和生離死別,我太累了。我不想再打戰(zhàn)了?!蔽业?p>  蕭歌山愣住了,不可置信,皮笑肉不笑地問我:“阿瑾,你又說胡話了。你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我們不是已經(jīng)說好了嗎?要將周辰訣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上拉下來,不是說要他血賬血償嗎?”

  “我不想再困在以前的是非恩怨里了。不想再犧牲更多的人去為我的報復(fù)付出代價了?!蔽铱粗?,認(rèn)真的道:“我想回燕北,重新開始,想和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p>  “怎么安穩(wěn)?”蕭歌山只覺得可笑至極:“燕北付出了多少糧食兵力,時過多年才迎來如今這個局面,若不見成效,你覺得燕北會容得下我們嗎?”

  “那便不回燕北,去哪都好?!蔽业?。

  “你以為那么簡單嗎?你覺得去哪能有我們的容身之地?大金?還是留在齊國,在周辰訣腳下仰他鼻息?亦或是去投靠楚地?你別忘了,楚地貧瘠尚且需要燕北支持,你我想要叛逃,談何容易?”

  見我無力反駁,蕭歌山?jīng)Q斷的道:“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fā)。此刻無關(guān)于你的過往恩仇,但卻攸關(guān)你我性命。阿瑾,我希望你即便不支持我,但也別試圖阻止我?!?p>  快到蘭州城的前一夜,隊伍住進(jìn)了一家驛站,蕭歌山?jīng)]有再守著我陪我吃飯,我推開窗聽著側(cè)樓傳來鶯鶯燕燕的嬉笑聲,我知道,蕭歌山要動手了。

  邕王左擁右抱著沿路招來的各色美女,貪婪至極的張開嘴接過美人手里的水果,一臉滿意地允諾道:“等本王回了楚地,就封你為夫人!”

  “王爺,那我呢?”一旁的紅衣女子香肩半露,嘟著嘴巴,模樣嬌氣,不服氣的問。

  邕王一挑她尖細(xì)的下巴:“哎喲我的小可憐,本王怎么會忘了你呢?到時候本王讓你做側(cè)妃好不好?到時候天天陪著你,做一對神仙眷侶?!?p>  “王爺討厭?!奔t衣女子嬌俏一笑,揮開邕王的手道:“王爺這張嘴,慣會哄人?!?p>  邕王見她羞澀,忍不住大笑道:“怎么,你不喜歡?”

  紅衣女子嬌羞的捂著臉:“不和你說了?!闭f罷,便跑開了。

  直到她跑到門前,見到了面無表情的夏侯瑾,她疑惑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衣著不俗,清麗高雅的女子,開口問道:“你是誰?”

  邕王抬起頭,看見來人,便打趣道:“叱勇侯夫人怎么來了?莫不是近來與叱勇侯感情冷淡,耐不住寂寞,來本王這里熱鬧熱鬧?”

  我冷著臉,邕王自從得了齊國允諾,拿到了兩座城池和南邊林場的領(lǐng)土權(quán)便越發(fā)目中無人了。全然忘了他自以為豪的祖國,已歸順燕北成了屬國。

  本來,這樣的人,我并不屑理會,可如今事關(guān)三國存亡,我也顧不得自己意愿。

  我走了進(jìn)去,看了看他身邊的美人,邕王便知我有話要說,將人都趕了出去。

  然后看著我笑道:“叱勇侯夫人別這樣看著我,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你總不能要求所有男人都像叱勇侯一樣,五谷不進(jìn)吧?”

  我懶得跟他廢話,提手將手里的包裹扔給他:“帶上盤纏,趕快走?!?p>  他探了探包袱里的粗布衣,不滿的道:“奶奶的,老子是你燕北的狗嗎?蕭歌山都要敬我三分,你別以為打了兩場勝戰(zhàn)就可以對老子指手畫腳!”

  “想留命,就快走?!蔽依渎暤馈?p>  “你可別蹬鼻子上臉!”邕王抽出佩劍,就要朝我攻來,突然一支箭牢牢的釘在他的肩膀。

  我驚訝的回過頭,見蕭歌山站在門外,身后是一群提著刀的侍衛(wèi)。

  我立刻作勢一掌拍在邕王身上,趁機(jī)靠近他輕聲道:“挾持我!”

  邕王反應(yīng)過來蕭歌山來者不善,立刻將劍架在我脖子上,朝蕭歌山道:“好你個雜碎!竟敢刺傷本王!”

  蕭歌山不屑的笑笑,方才夏侯瑾的意圖他不是沒看見,他不緊不慢的領(lǐng)著人上前,邕王攜著我后退道:“蕭歌山,你若想她毫發(fā)無損,就立刻帶著人退出去!”

  “退出去?”蕭歌山仿佛聽見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忍不住笑道:“你這蠢貨,難道還不明白,本候的夫人為什么要放你走嗎?她怕你死在大齊境內(nèi),燕北會聯(lián)合楚地滅了齊國,滅了她最放不下的人?!?p>  我瞳孔微顫,原來,他是這樣想我的……

  邕王瞇了瞇眼,記得當(dāng)年蕭歌山出使楚地,中途卻跑去齊國接了這女人來楚地養(yǎng)傷,怪不得當(dāng)初卞城慶功宴上,一聽聞齊皇后有孕,夏侯夫人神色那般異常。

  “原來,叱勇侯被綠了???”邕王揚(yáng)聲叫道:“怪不得,想要以我之死嫁禍齊國,好找個借口斬除奸夫是吧?”

  我看著蕭歌山因為憤怒而隱隱顫抖的手,提醒邕王道:“我勸你最好不要激怒他。”

  “哼!”邕王冷哼一聲,將抵在我脖子的劍收緊了幾分,一陣溫?zé)岬囊后w將我衣領(lǐng)染出一道猩紅。

  蕭歌山眸間露出的緊張之意,悉數(shù)被邕王看在眼里,邕王得意的靠近我道:“看來就算你身在曹營心在漢,叱勇侯也還是很在意你嘛!叱勇侯夫人,你魅力無限啊!”

  我抿著嘴,目光如冰,他接著道:“你放心,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終歸算是在幫本王,本王不會真的傷你,但既是你自己找上來的,少不了要受點皮肉之苦了?!闭f罷,邕王挾持著我逼近蕭歌山道:“若不想你夫人頭首分身,就快給本王讓路!”

  見我頸間仍在往外冒血,蕭歌山終是讓開了,邕王挾持我來到馬廄后突然打了我一掌,這一掌打的我體內(nèi)氣血翻騰,忍不住向前跌了幾步,一口鮮血噴出。

  蕭歌山一個箭步上前扶住我,冷聲便朝侍衛(wèi)們吩咐道:“絕不能讓邕王活著走出齊國!”

  “不要!”我緊緊抓住蕭歌山,抬眼懇求他:“放過他!”

  “你是要我放過他?還是要我放過周辰訣?”蕭歌山望著我,冷漠地道:“我看,是你舍不得周辰訣吧?”

  說罷,他一把松開我,朝其他人吩咐道:“立刻出發(fā),斬殺邕王!”

  不行!如果邕王死在大齊境內(nèi),那勢必會生靈涂炭,天下大亂!

  我爬起來,沖上去一把拉住蕭歌山,剛要開口,他便使了力道將我甩開,怒吼著道:“立刻將夫人遣送回燕北!無我命令,不得——擅出!”

  “蕭歌山!”他這是要軟禁我!

  他不信我!

  我試圖從那些人的禁錮中掙脫,可卻是徒勞無益,我眼睜睜的看著蕭歌山策馬離開,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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