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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小茹踏上了回家的列車。
飛馳的列車，帶著小茹全部的期待和對親人的思念，疾馳著。
從天亮到黃昏，漸漸遠(yuǎn)離了城市的燈火霓虹，奔進了青翠安靜的大山。
車廂里的人或看書，或睡覺，或竊竊私語，一切都那么安詳寧靜，小茹看著窗外閃過的大山，大山上滿滿蒼翠的大樹，心里有種雀躍，又有種莫名的憂心，夾雜著絲絲的內(nèi)疚，就這樣半夢半醒間，這樣多種情感的糾葛中，小茹失眠了。
“哇，好美的山水?。 ?p> “太美了，像畫一樣?！?p> 一聲聲驚嘆中，小茹猛的驚醒，不知不覺，她居然睡著了，睜眼一看，已經(jīng)是早晨八點的光景了。
列車經(jīng)過一片疊巒的大山，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條玉帶似的小瀑布，涓涓的水流，在太陽的映照下，亮晶晶的跳躍著，青翠的竹子，郁郁蔥蔥的樹林，五彩繽紛的野花，還有層層疊疊的梯田，一片一片的，滿是生命強勁的宣誓。
美好的東西，不需要刻意裝扮，單是這青春的生命氣息，已經(jīng)是足夠的炫耀了吧。
托腮，安靜地看著這一切，小茹的內(nèi)心突然就很平靜了。
“生命賦予了一切美好，我還有什么理由不加油！一切都會好的！”
快到家了，小茹也越發(fā)開心了。
近72個小時的旅程終于到了終點，小茹整理好行李，隨著下車的人潮，奔向家的方向。
從家到站點，大概還有二個小時的車程，好在去年政府出資修建了一條大路，坐上公交就能很快到家啦。
熟悉的路，熟悉的房子，熟悉的風(fēng)景，還有路邊頑皮的孩童，小茹的心怦怦地越發(fā)激動，或許這就是近鄉(xiāng)情更怯吧。家鄉(xiāng)的味道，連空氣都是甜的，風(fēng)也是清涼宜人的。
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大伯和媽媽已經(jīng)站在路邊等她了。
“大伯，媽媽，我回來啦！”
隔著車窗，小茹就興奮的朝他們揮手喊起來。
“小茹，小茹！”
媽媽趕緊招手示意，大伯也跑來幫忙拿行李。
“媽媽，我回來了！”
緊緊的抱著媽媽，媽媽更瘦弱了，小小的身軀，過早蒼白的頭發(fā)。
小茹鼻子一酸，趕緊扭過頭去，克制好自己的情緒。
”媽，我爸呢，是不是又出工去了？”
沒看到爸爸，小茹的心里居然隱隱有些不安的感覺。
“小茹，我們先回家吧，這里風(fēng)大。”
大伯提起行李就走。
“嗯，媽，我們先回家?！?p> 小茹挎住媽媽的胳膊，依著媽媽，真好。
“小茹啊，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情，不能看得太死，要想得開，你是要走出大山，做大事的人。”回家的路上，大伯突然語重心長的說。
“大伯，家里怎么了？”小茹的心狂跳起來，心里越發(fā)不安。
“哎……”
大伯嘆口氣，低頭抽煙，繼續(xù)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
“媽，家里怎么了？是不是奶奶？”
小茹使勁搖著媽媽的胳膊，媽媽已經(jīng)低聲壓抑著抽泣起來。
“小茹，我們先回家啊，聽話?！?p> 媽媽努力控制自己因為抽泣顫抖的身體。
小茹扔下行李，發(fā)瘋般的往家里奔去。
“小茹，小茹……”
媽媽在后面著急地大喊著。
“小茹她媽，趕緊的！”
遠(yuǎn)遠(yuǎn)地，小茹就看到家門口聚著一群人。
坐著的，站著的，竊竊私語的，搖頭嘆息的，連空氣都是沉悶壓抑的。
看到小茹回來，一個個都圍過來，關(guān)心的，可憐的，哭泣的，小茹只覺得憋得難受，胸口好像撕裂般疼痛。
“孩子啊，已經(jīng)這樣了，你得堅持住??！”
“小茹啊，快進去看看你爸吧?！?p> “孩子，以后這個家，你得撐起來啊，你不能倒下去啊！”
爸爸，爸爸怎么了？！
小茹突然天旋地轉(zhuǎn)起來，身體不自主的顫抖著。
推開人群，跌跌撞撞跑回家，映入眼簾的是滿屋的紙灰，披麻戴孝的才9歲的妹妹。
堂屋的正中間一張木板搭起的床上，躺著的正是她掛念的最愛她的爸爸，一張嶄新簇紅的毯子蓋住了全身，胸口突然一陣潮熱，一口熱血噴涌而出，恍惚間，小茹只記得那猩紅的火星，不時竄起的火苗，還有弱小的妹妹。
“我不能倒下去……”
“小茹啊”
“孩子啊……”
“快點，快點啊”
只聽到一陣嘈雜和慌亂，她堅持著，想抓住點什么，可是一切那么近又那么遠(yuǎn)……
“爸，爸……”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記得夢里，爸爸看到她回家，開心地招呼著她，她開心地跑過去，想拉住爸爸的手，可是爸爸卻突然離她越來越遠(yuǎn)……
“小茹，小茹……”
飄飄忽忽的，仿佛聽到媽媽的聲音，她努力睜開雙眼，看到了滿眼通紅，頭發(fā)蓬亂的媽媽，拉著瘦小的妹妹，憔悴又無助。
“孩子啊，你終于醒了，你想要了我的命啊……”
媽媽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姐姐……”
妹妹看到小茹醒來，趴到小茹身上，緊緊的抱住她。
“姐姐，我們沒有爸爸了，沒有爸爸了，我們怎么辦……”
小茹的心刺痛起來，她支撐自己坐起來，把媽媽和妹妹攬入懷里，母女三這樣相互依偎著。
“不行，我得堅強起來，我得照顧好她們！”
小茹的內(nèi)心突然強大起來，“我不能這樣倒下去！”
“媽媽，小丫，不哭，有我，我會照顧好這個家的！”
小茹輕聲安慰著媽媽和妹妹，整個人撕裂般疼痛，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忍著巨大的悲痛和強烈的眩暈感，小茹攙扶著媽媽和妹妹，走到爸爸的靈堂。
“孩子啊，苦了你了啊！”
大伯和伯母趕緊過來扶住她。
“人已經(jīng)走了，你要想開，先安頓好你爸的后事為大！”
“大伯，我爸怎么會突然就離開了？”
“哎，奶奶摔傷的那天，大風(fēng)大雨，你爸堅持要去出工，想著多掙點錢好給奶奶醫(yī)腿?？墒悄翘觳墒瘡S無法做工，你爸又一個人上山，想著采點草藥回來補貼點，沒想到大雨路滑，失足摔下山坡……”
大伯父忍不住掩面痛哭。
“怪我沒用啊，如果不是我這個廢物身體，我還能分擔(dān)一點，我沒照顧好我這個老弟……”
“爸……不孝的丫頭回來了，你看看我??！”
小茹踉蹌著抱住躺著的爸爸，還是那身洗得褪了色的土黃外套，戴了好多年的鴨舌帽，唯有腳上換上了雙嶄新的布鞋。
“爸，是我拖累你了，是我沒用，我沒照顧好這個家！”
小茹抑制不住的放聲大哭。
“讓她哭出來吧，憋久了，孩子會受傷的?！?p> 大伯母站在一旁勸慰著已經(jīng)哭不出聲的小茹媽。
“大伯，我想一個人靜靜，好好陪陪爸爸?！?p> “好的，走吧，我們出去。”
大伯招手示意屋子里的人出去。
“你再陪你爸說會話吧！”
簡陋的堂屋，就剩下小茹和爸爸，地上雜亂的黃紙，燃起的火光，讓人臉頰發(fā)燙，無法呼吸。
“爸，爸，我是小茹，我回來了?！?p> 小茹輕輕擦去爸爸身上掉落的紙灰，拉好衣服，一遍又一遍。
撫摸著爸爸額頭的傷痕。
“爸，你是不是好疼？你怎么不等等我？”
安靜地趴在爸爸身上，仿佛還能像小時候那樣感受到爸爸溫?zé)岬男靥?，有力的心跳?p> “爸，放心，這個家倒不了，我會照顧好媽媽，妹妹和奶奶的，一定會！”
“爸，還記得你小時候背我嗎？一直到十歲的時候，出門也好，回家也好，你總是習(xí)慣性蹲到我面前，讓我趴到你背上，爸，你的背好寬大，好舒服！”
小茹輕輕地跟爸爸說著，好像又回到小時候。
“還記得有一次你送我上學(xué)，大風(fēng)暴雨，你把雨披裹到我身上，把我緊緊護到懷里嗎？”
“那時候，雖然我們很窮，可是我真的過得好開心，好快樂！”
淚水再次迷蒙了雙眼。
“爸，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我會兌現(xiàn)我今天的承諾，好好支撐起這個家！”
“爸，以后，一個人在那邊照顧好自己，不要再勞累了，好嗎？”
“小茹，小茹，好了，你爸都懂你，他知道你是個懂事堅強的孩子！”
媽媽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她身邊。
“媽媽……”
小茹緊緊的抱住媽媽，生怕一撒手，就丟了一樣。
“爸爸已經(jīng)離開我們了，我們好好安頓好他吧?！?p> 媽媽瘦弱的身軀顫抖著，一字一頓的幾個字，擠出來，小茹知道媽媽心里的痛和不舍。
“媽，我聽你的。以后還有我，我會照顧好你的！”
走出屋外，大伯父大伯母，左鄰右舍，已經(jīng)都在等著了，一尊嶄新的黑亮的棺木已經(jīng)送過來，放在了門前。
“孩子啊，靈車馬上就到了，我們送送爸爸吧?！?p> 大伯父拍拍小茹的肩膀。
在大家的幫忙下，小茹跟著爸爸的靈車到了殯儀館，一切都走著程序，她也麻木地跟著跑東跑西。
回到家，按照家里的風(fēng)俗，下了棺木，隨著埋進土里的還有爸爸的衣物……
塵歸塵，土歸土，生命有時候就是這樣不堪一擊。
小茹不知道為什么花花草草會死而復(fù)生，為什么，人就如一粒塵埃，沒了就是沒了，再無一點念想。
很多時候，親人離世的悲痛，會在以后他不在了的每個日子，每個日常里，慢慢積蓄，慢慢折磨，痛徹心扉，可是我們無可奈何，就像溺水瀕死的人，胡亂掙扎著，總想抓住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