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所有的傳說終將淡去，也許所有的歷史終將被冠以神話，也許我們會隨著淡去的那些傳說一同淡去，隨著那久遠的歷史一同被寫進神話，一切愛情，仇恨，羈絆，都化作書中模棱兩可的文字。

　　但歷史外的人永遠不會知道，我們曾擁有過的有多真實。

　　——碑記

　　年代:公元2700

　　在曾經(jīng)那個年代，大概是公元二十一世紀，總有許多人幻想著超能力，他們大概不會想到，在二十八世紀，在這個沙漠中的基地，超能力可以被人為激發(fā)出來。

　　我們稱之為，覺醒。

　　實驗室那邊發(fā)生了暴亂，紅燈閃爍，警笛長鳴，擁有武器或能夠異變的醫(yī)生紛紛趕去支援，我也起身去看看究竟。

　　是一只犬類素體，牙齒發(fā)生了異變，變成了相互交錯的鋸齒狀，那種形狀的牙齒最適合用來撕碎肌肉和咬斷大型動物的骨頭。

　　醫(yī)生們合力控制住她的四肢，試圖控制住她，但她奮力掙扎，并不斷咬向身邊一切能咬的東西，四個醫(yī)生手忙腳亂，應(yīng)接不暇。

　　負責她的醫(yī)生很年輕，此刻焦急地推了一下鏡框，:沒理由啊，藥劑耐受度明明良好，怎么會發(fā)生暴走呢？沒理由啊。

　　四五個手持麻醉槍的醫(yī)生滿頭大汗地來回跑動尋找射擊的位置，但實驗體的掙扎太厲害，負責控制她的四個醫(yī)生體積又太大，相較于她嬌小的身體，實在是太遮擋視線。

　　我走過去，奪過年輕醫(yī)生的實驗記錄單，翻看上面的實驗記錄。他誠惶誠恐的看著我，:將軍，我都是按照規(guī)范操作的，一點也沒差啊，您看看……

　　我皺起了眉頭，一頁頁的實驗記錄飛過，他說的沒錯，確實沒有差錯，我將記錄單扔給他，走向那個不知為何不受控制的實驗體。

　　在四個障礙物因移動而露出來的縫隙中，我能看到她的血盆大口在閃爍。

　　即使是在覺醒者里，那也真的是很恐怖的牙齒，被咬上一口，人類或者小型動物覺醒者絕對受不了，那匕首一樣的犬齒，那鋸齒一樣的臼齒，那剛長出來的后齒……

　　剛長出來的后齒？

　　一瞬間，我明白了一切。

　　我走向她，對那四個障礙物說。

　　“放開她，讓我來?！?p>　　他們一見是我，立刻放開了那個不讓人省心又不讓人省勁的麻煩的女孩，一下子躲的遠遠的。

　　我將手抄進兜里，當她咬向我的時候，我從口袋里掏出了……

　　狗狗磨牙專用玩具骨頭。

　　人們都以為我瘋了，在那一瞬間。但事實證明，她真的只是想磨牙而已，大概成年人已經(jīng)忘記了，長牙是怎樣一個欲生欲死的體驗。

　　實驗體安靜了下來，她坐在地上，用雙手不太熟練的把持住玩具骨頭，以各種姿勢把它送入嘴中，把后齒磨的喀喀作響。

　　我走向那個年輕醫(yī)生，他有些緊張無措，我問他。

　　“新來的？”

　　他用力點點頭，我越過他，望向他的實驗室，里面的實驗器械應(yīng)有盡有。房間很規(guī)矩，沒有其他任何與實驗無關(guān)的東西，看起來很干凈利索，但我知道，他這樣的話，下一個實驗體還會暴走。

　　我說，這次實驗事故全責在你，你的實驗室物品陳列有問題。

　　他嚇得眼鏡都掉了，:“將軍您說，有什么東西違規(guī)我馬上扔掉?！?p>　　我橫了他一眼，這小子不開竅。

　　“從現(xiàn)在到明天中午，我限你在這段時間內(nèi)，對實驗室做出以下改動?！?p>　　他緊張的聽著。

　　“添購寵物塑膠玩具Ⅰ型一套，Ⅳ型兩套，另購磨牙棒，毛線團，狗狗玩具球，等，另外?！?p>　　我看著目瞪口呆的他，下達了最后的命令。

　　“你，給我去物資站領(lǐng)養(yǎng)一只狗，我會每月來視察一次狗狗的狀況，它要是過的不好，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p>　　他徹底崩潰了，“為什么寵物會列在補給的物資里啊……”

　　我并不理他，轉(zhuǎn)身就走，丟下最后一句話。

　　“我看到記錄單上你竟然一直以實驗體-01稱呼她，這是不可饒恕的，最后一項懲罰，你的實驗被撤銷，一切從頭開始，而她……”

　　我看向地上磨牙磨的正歡的女孩，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而抬起頭來看著我，因為磨牙磨夠了，她顯的很輕松，特屬于犬類的那種金黃色的瞳孔里，飽含著一種我無法形容的感情。

　　我說:“……就歸我吧。”

　　二

　　她新的名字叫，薛雅。

　　絕對不是什么血盆大口牙齒很鋒利的意思。

　　我?guī)亓宋业姆块g，先叫她去洗澡，她此時已經(jīng)度過了藥劑注射初期的紊亂，可以聽懂我說的話了。她點點頭，很聽話的開始脫衣服。

　　我很無奈，:“去浴室里啊，在這里脫會著涼的?！?p>　　…………

　　她在浴室里一邊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一邊洗澡的時候，我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

　　那個人，如同我的父親，盡管我從不知道父親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

　　“院長，是我，夏川?！?p>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語調(diào)很輕快的樣子，似乎帶著某種感情，我憑經(jīng)驗判斷——是開心。

　　“夏川，聽說你在一號試驗場收留了一個實驗體？”

　　“額，是的?！?p>　　我正想詢問為什么院長會對這種小事感興趣，院長卻不給我發(fā)話的機會。

　　“太好了，夏川，真的是你。”

　　“怎么了？”

　　“我聽說那個實驗體是個女孩？”

　　“沒錯?！?p>　　“長得很漂亮？”

　　我認真回想了一下。

　　“屬于清秀的那種?！?p>　　“是你喜歡的類型么？”

　　我啞然失笑。

　　“院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院長的語調(diào)更輕快了，簡直好像飄上了天。

　　“不管怎么說夏川這都是一個好的開端聽說犬類實驗體都特別忠誠不出意外的話那女孩跟定你了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院長……”

　　“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電話被掛斷了。我看著通話結(jié)束的畫面十分無奈的搖了搖頭。

　　院長一直想給我處個對象，但因為我的某些原因，所有的相親都被迫以失敗告終。院長總是嘆氣說，我明明身為最年少有為的將軍居然找不到對象，也真是沒誰了。

　　可就是因為我是最年少有為的將軍我才找不到對象的。因為年少有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一個重要部位受了傷。

　　小雅已經(jīng)洗完出來了。

　　我們關(guān)燈睡覺，當然是同一張床，好在我的床夠大，不過她還是非要往我這邊湊，沒辦法，只好由她鉆到我懷里，她剛洗完的頭發(fā)有淡淡的香味。

　　我應(yīng)該感到幸福么？

　　雖然是第一次同異性同床共枕，不過我卻沒有任何異常的想法或是反應(yīng)。她不再折騰之后，我伸手關(guān)燈，將胳膊枕在頭下，慢慢地進入睡眠。

　　那一晚，一股不屬于洗發(fā)水的淡淡的幽香始終在房間里揮之不去。

　　三

　　第二天，我?guī)齺砦业膶嶒炇?，為她重新做一些身體測試，收集實驗數(shù)據(jù)。因為昨晚睡得不錯的原因，所以一大早起來直奔實驗室我也沒有很大困意。

　　說實話，自從完成上次那個覺醒種族為哈士奇的的覺醒者的實驗后，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接受任何實驗，因為一來我身心俱疲，需要好好休息，二來我的實驗室需要維修——大修特修。

　　做完測試我整理實驗報告的時候，她就在一邊滾來滾去，抱著小貓玩偶又咬又抓，玩夠了，就又去找骨頭喀喀的磨牙。

　　好在她還知道哪些是為她準備的玩具，哪些不是，沒有抱著一些不該咬的東西大咬特咬。看起來，養(yǎng)她應(yīng)該會比較輕松。

　　最終整理出來的實驗報告顯示，她的覺醒潛力非常高，對藥劑的反應(yīng)十分強烈。對于一般人來說，身體異變是在后期才會出現(xiàn)的變化，而她卻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表現(xiàn)了出來。而且感官強化和習性改變也比其他人明顯。比如說她靈敏的嗅覺，和極其頑強的忠誠意志。至于體能強化方面倒是沒有表現(xiàn)出很特別的優(yōu)秀，現(xiàn)在還沒有鑒定出她的種族，我說不好。也許她是一只小型犬或者中型犬。

　　我合上她的報告，閉上眼睛稍微沉思了一會兒。

　　為什么她的覺醒如此迅速而強烈？

　　是偶然？還是有某種規(guī)律？

　　我睜開眼睛，把報告放在桌子上叫她過來一下。

　　她聽到我的聲音，耳朵很明顯的動了一下，然后放下玩具很歡快的的跑了過來。

　　她蹲在我的身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那純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你是從哪里來的？”

　　我問道。

　　她點著下嘴唇，偏過頭，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用手指向自己的胸牌。我反應(yīng)過來。

　　“你自己也不知道？”

　　她點點頭。

　　我低下頭去看她胸牌上的編號。

　　k9ZR926

　　我打開電腦，將她的編號輸入了信息庫的搜索框。

　　我瀏覽信息的時候，她就將下巴擱在我的腿上，偏腿坐在地上，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短暫的休息。

　　搜索出來的結(jié)果是，她來自一個很僻遠的山村，外勤人員說，他們?nèi)ツ抢飳ふ覍嶒烍w時，有一個老嫗聽說可以得錢，就領(lǐng)著他們?nèi)チ怂摇?p>　　當時她就在那老嫗的家里干活，身后還跟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他正拉著她的衣服唱歌，老嫗說，那是她丈夫。

　　原來她是一個童養(yǎng)媳，七歲時，被生母以一只羊，兩擔米賣掉，老嫗說，你給五百，人就讓你帶走。

　　她就是這樣被帶來的。

　　外勤說，她雖然被那樣對待，但一點也沒有怨言，難以想象是一個正值青春的花季少女。她走時，還拉著那男孩的手，一邊在他臉上啵啵的親著，一邊哄到，弟弟，弟弟，來，我們不哭，姐姐回來給你帶糖吃，有糖吃呢。

　　我關(guān)上她的檔案。

　　我低頭看時，她正好抬起頭來。因為藥劑的影響她的瞳孔已發(fā)生異變，是純粹的金黃色，她的頭發(fā)是秋天稻田成熟時的顏色，也許是生的好的原因，她的五官十分的好看，我之前已經(jīng)說了，是清秀的那種，正符合我對一個山里的女孩的想象。像山谷碧綠的江面一樣純潔，像綠水環(huán)繞下的山巖一樣青秀，也許她根本不是人類，而是類似精靈那種生物似的。因為人類不可能那樣完美無暇。

　　她的眼睛忽然對我眨了眨。

　　“？”

　　她指指自己的肚子。

　　“……我?guī)闳ナ程??！?p>　　基地的食堂非常大，有上下兩層，一二三四，四個實驗區(qū)呈田字形分布，食堂位于十字交點。

　　我?guī)诘谝皇鄄涂诖蝻垼@里賣飯的女孩我認識，名叫小雪，很愛笑，而且笑起來也很好看。我記得她是薩摩耶種族。

　　小雪給我盛了我一貫會點的通心粉和奶汁烤菜。給小薛盛了一個香氣四溢的醬豬蹄，她斜著眼睛對我笑了一下，看起來像是個媚眼。

　　“將軍，這是你女朋友??？”

　　我平靜的說:“不，你搞錯了。”

　　她用手一指食堂東邊，:“情侶座位在那邊。”

　　…………

　　最終，我們還是挑了一個很普通的座位坐下了。我吃通心粉，她啃醬豬蹄。犬類對于啃咬大型動物的骨頭似乎有著與生俱來的興趣，她將那個豬蹄啃的活色生香。

　　吃飯的這段時間，我回復(fù)了三條短信，批準了四個項目，調(diào)撥了超過五千萬的資金。基地里除了院長最忙的就是我了。我曾經(jīng)給自己注射覺醒藥劑，期望能變成章魚，或者蜘蛛之類的，有八只手。至于蜈蚣的話……可千萬不要，手太多也很困擾。我做完體檢之后給自己注射了一支，但可惜最后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

　　我的覺醒潛力是零。

　　吞下最后一口通心粉，我關(guān)上手機，她也吃的差不多了，正用隨餐贈送的濕巾擦嘴。

　　我問，“你有沒有什么想買的東西？我接下來要去第七實驗區(qū)的粒子回旋加速對撞中心看看，正好路過中央商業(yè)區(qū)?！?p>　　她把濕巾捂在嘴上，想了一會，然后搖搖頭。

　　我點點頭，不用跑一趟買東西的話可以節(jié)省不少時間，我正想對她說，那我們走吧，我?guī)闳タ戳Ｗ踊匦铀倨鳌?p>　　卻看到她的視線越過我，落在我身后的某個地方。我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吹绞程脰|邊一對情侶挽著手正準備離開，女人穿著一件酒紅色的連衣裙，走起路來裙擺飛揚，像是石榴花開放。

　　我回頭確認了一下，她的目光確實是落在了那個女人的裙子上。

　　他們說笑著走出食堂，她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

　　她還穿著那件灰色的寬大病號服。臟兮兮的，看起來像穿了很久，而且還因為曾經(jīng)在四個障礙物手下掙扎過，而變得皺巴巴。

　　她看向我的眼神中，好像帶了磁力一樣，吸引著什么。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

　　但我一貫不喜麻煩。因為別人眼神中的一絲別樣的色彩，就改變原有的計劃，在我看來無法理解。

　　但我馬上就作了一件我無法理解的舉動。

　　“……我?guī)闳ベI件衣服吧。”

　　話一出口，我立刻就覺得空氣有些不自然，想要反悔，可是她的眼神中，那一絲絲的色彩像是被激活了一樣，突然亮了起來。

　　如同不忍熄滅唯一的燭光一樣的道理，我最終沒再反悔，還是帶她去了商業(yè)區(qū)。

　　我并不知道，當初的那個脫出常規(guī)的決定會引起巨大的蝴蝶效應(yīng)，最終改變了全世界。那一刻，我們所有人的命運都被我，準確的來說是被她，所影響了。

　　真不知是該歸功于我的同情心，還是那個眼神對我釋放的特殊的吸力。

　　四

　　我以前從不敢想象，我居然也有一天會站在這里。

　　衣著靚麗的人們或提著包，或搖著尾巴從我的身邊走過，我第一次感到軍裝是如此的扎眼。我不禁想到，現(xiàn)在的我，是不是就好比森林里漆成顯眼大白色的不動的靶子？

　　門被推開了，她小心翼翼的從里面走出來，導(dǎo)購開始對她贊不絕口。

　　那是一件膝上的連衣裙，搭配一雙長靴，上面外套一件小外套。

　　她問我怎么樣，我端詳了一會。

　　“裙子會不會太短了，你不怕走光么？”

　　她搖搖頭，然后把裙子大大方方的拉起給我看，想說她穿著安全褲。但這個舉動立刻就被同是女孩子的導(dǎo)購制止了。她滿臉通紅的說，要是看上了，就買下來吧。

　　我點點頭，示意算賬。

　　走出服裝店之后，一條短信發(fā)送到我的手機，告訴我說粒子回旋加速的對撞實驗取消了，我不用過去了。

　　我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過去，以“工作不嚴謹”為由，扣了他們一個月的工資。

　　“你接下來想去哪？今天有一天的時間陪你逛?！?p>　　既然沒有公事了，我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帶她熟悉一下環(huán)境。藥劑注射初期受體大多會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社交障礙，需要有人帶著，渡過這段時期。

　　她的眼睛亮了亮，但又馬上暗淡了下去。我這才想起，她哪里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

　　“想去圖書館么？很大的圖書館，就在那邊?！?p>　　她猶豫的搖了搖頭。

　　她在空氣中嗅了嗅。然后手指向一個方向，那里的牌子上寫著四個大字——哈根達斯。

　　最終，我們買了兩個冰激凌，在冷飲店坐了下來。她喜歡巧克力，香草和奶油味的。我要的同她一樣。

　　我們吃冰激凌的時候，一個人坐在我們旁邊不遠的位置上，戴著耳機一直玩手機，我看了一下，德國制造。

　　因為戰(zhàn)爭的關(guān)系，東部的物資運到這里來十分困難，僅靠著連接?xùn)|西的“馬拉戈壁之路”，我們的物資很難保證，沒準連酒都喝不上。所以溝通亞歐的絲綢之路在此時就派上了很大的用場。我們喝瑞士白葡萄酒，抽愛琴海煙草，因為不需要進口費所以很便宜。

　　正吃著，她嘴角沾著巧克力斷斷續(xù)續(xù)地對我說，“主人，好……好吃。”說完，就傻傻的一笑。

　　我感受著巧克力在嘴里慢慢融化的味道，確實很甜。

　　一直玩手機的那個人站了起來，在注意到我的時候，雖然很短暫，但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神情出現(xiàn)了一絲不應(yīng)該有的變化。我心底一沉，一股金屬般的涼意竄上來。

　　“站??！你的身份證呢?！?p>　　我突然起身喝道，他沒有一絲猶豫奪路而逃。

　　程序控制的金屬門極速下落，在他趕到之前封鎖了所有出口。

　　“不要輕舉妄動，出示你的身份證件?！?p>　　我掏出槍打開保險，對他冷冷地說道。槍口鎖定了他的眉心。

　　“好好……我給你，別開槍……”他雙手舉起，一只手緩緩向衣服內(nèi)兜摸去。

　　我注意到他眼神的變化，果斷扣下了扳機。子彈撞擊在堅硬的物體上，他手里的東西隨之被彈飛。那不是什么身份證件，而是一把手槍。

　　“你是間諜吧，我們優(yōu)待俘虜，投降還有一線生機，你應(yīng)該知道，一個間諜只有活著才有價值。”

　　我冷冷地說。槍口依舊對準他的眉心，他站在門前，門被鎖死。周圍沒有人質(zhì)，也沒有掩體，他插翅難逃。

　　“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您，夏將軍?！彼畔率挚嘈Φ?，“我認輸?！?p>　　他又將手伸入衣兜，握住槍管，掏出了第二把槍，把槍柄遞給我，槍口對準自己。

　　“這是我最后的一把槍，俘虜我吧。”

　　我本想接。

　　但是，從金屬門模糊的倒影中，我看到他沒有伸過來的那只手藏在身體后面，正用一個黑色的物體發(fā)送著什么。

　　槍聲再次響起。他身體一僵，旋即無力的倒在地上，眉心向外汩汩地冒著血。他手中的那個黑色物體掉了出來。那是一個信號收發(fā)器?？梢杂脕韺⑺鶅Υ娴男畔⒒蛘咔閳蟀l(fā)送出去。我又開槍將它打碎。

　　我回過頭，發(fā)現(xiàn)她正捧著沒吃完的冰激凌呆呆地看著我。

　　我手上提著槍，因為剛剛殺了人而身上帶有殺氣，并且因為對間諜混了進來這件事感到不爽而面色冷峻，尸體在我身后躺著。

　　沉重地，那碗冰激凌因為失去扶持而掉落在地上，巧克力，香草，奶油打翻了一地。女孩，那精靈般的女孩望了我一眼，眼神充滿痛苦，壓抑的發(fā)出了一聲悲鳴，我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轉(zhuǎn)身而逃。

　　我忽然想起，她生在山村，七歲時就被賣了，作了一個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的童養(yǎng)媳。她給弟弟唱歌，哄弟弟說有糖吃，從未有人當著她的面將另一個人殺死。

　　她連只雞也未曾殺過。我只用了兩槍，二十五秒不到。將一個活人變成一具尸體。

　　我關(guān)上保險，追了出去。

　　她若將我當做一個好人會給她買衣服，帶她吃三種口味的冰激凌，我卻最了那般冷酷的事，對她而言是莫大的背叛，不知為何，我并不太發(fā)達的右半腦給了我這樣的信息。我不能理解那信息的含義，但我似懂非懂，還是照著做了。

　　我無意背叛她，一定要和她解釋清楚。

　　我來到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可是她在哪里？這里這么大，她人生地不熟，誰也不認識，話也說不流利，能到哪里去？

　　我給中央作戰(zhàn)組打電話，要他們監(jiān)控商業(yè)區(qū)所有攝像頭，一旦發(fā)現(xiàn)一個瞳孔是金色的女孩，立刻向我匯報。那邊問我其它的特征，我一邊在街上奔跑一邊用最快的速度將她的樣子形容了一下。那邊飛快的記錄下來，所有人迅速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末了，那邊很緊張的問我，“將軍，是敵襲么？”

　　我想了一下，“是素體?！?p>　　“素體級實驗體暴走？”

　　我又想了一會，“她生氣了?！?p>　　掛斷電話之前，我再次叮囑道，無論如何，所有人不要在她面前拿出槍，更不要用槍指著她，也不要傷害她。

　　那邊認真盯著屏幕的時候，我在攝像頭拍不到的地方一處一處的尋找著。我不知道她此刻的情緒到底是什么樣的，我無法形容那種情感，只好用生氣代替。她見過我用槍殺人。若是有人拿槍對準她，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恐懼與慌張。

　　真是奇怪，明明我從未感受到過恐懼，為什么會知道，那種感情會令人很難受呢？為什么一想到她恐慌的模樣，就像子彈射入心臟那樣難受呢？山中的精靈，對我施了什么法術(shù)么？

　　我放慢了腳步。

　　那個蹲坐在角落里，抱住自己不斷抽泣的女孩，正是我要找的她。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來到了地下一層。這里黑暗，冷清，寂靜，諾大的空間，只有她一個人，無助的她把自己藏在一堆紙箱和墻的夾縫中。

　　我走近到距離她五米時，她發(fā)現(xiàn)了我。當她抬起頭來，我看到她的表情后，發(fā)現(xiàn)這種感覺比子彈射入心臟還要疼。

　　她的眸子中充滿了不安，向后躲著我。我不懷疑，一旦我再靠近一點，她就會因為害怕而轉(zhuǎn)身逃走。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眼前的狀況我感覺比最令人緊張的拆彈還要緊張十倍。

　　盡管我在拆彈的時候從未緊張過，但現(xiàn)在我承認，此時的我與平時的我有些不一樣。

　　我盡量輕聲說，“過來好么，我先帶你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說?！?p>　　她依舊很不安，眸子中的情感像樹林中的冰湖碎裂的冰面。

　　她用顫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主人……可，可怕……”

　　我搖搖頭，“那是敵人，我對待敵人和對待身邊的人是不一樣的?！?p>　　“血……好多血……死了……”

　　“是的，我殺了他，可是如果不殺他，我們都要死。”

　　她的眸子中出現(xiàn)了恐懼。

　　“死？”

　　“是的，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我，我們所有人都會被他殺掉?！?p>　　她悲傷的搖頭。

　　“死……為什么？”

　　“這是戰(zhàn)場，戰(zhàn)場就是這樣的?！?p>　　她不理解戰(zhàn)場的意思，茫然的看著我。

　　我說，“我以前有一個戰(zhàn)友，他和我一起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斗。”

　　“他喜歡收集玻璃，說以后娶了媳婦，就用那些給她做一個宮殿。”

　　“媳婦……”

　　“是的，他還沒有娶媳婦?！?p>　　我試著回憶。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我們在一個背風的山坡下扎營。特戰(zhàn)小組一共十個人，再加上一個昏迷不醒的戰(zhàn)俘。他是一個斥候，身上負了傷，在雪中沒走多久就被我們抓住了。

　　我們收繳了他的武器，然后給他治傷，他發(fā)了高燒，不停地要水喝，我說我去找，然后就帶著水壺出了帳篷。

　　離我們扎營的地方半公里有一條封凍的小河。我走到河面上，用槍開了一槍，然后用手破開冰面，外面寒風料峭，我的雙手很快就凍得沒有知覺，連擰開水壺都十分困難。

　　我終于取到了河中央清澈的水，轉(zhuǎn)身往回走，準備給他喝，可是當我返回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

　　那個斥候殺了所有人，我回去后他們已經(jīng)都死了，血還沒有干透，他自己早已逃的無影無蹤。

　　我們救了他，但因為一時的仁慈，付出的代價是生命。

　　我低下頭去，久久的不說話，戰(zhàn)友們不入流的粗人笑話還充斥在耳邊，我已經(jīng)很久沒再聽到有人那樣和我開玩笑了。

　　我的肩膀被輕輕的拍了拍。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無聲爬到了我面前，眼神中充滿柔軟與哀傷。

　　“主人……也很難過？”

　　我說，“這就是戰(zhàn)場，總有人會難過，如果我不想再讓身邊的人死去，我就不能對敵人仁慈?！?p>　　我被輕輕地抱住了。

　　她在我耳邊輕輕說，“主人……戰(zhàn)場……可怕?！?p>　　“……對，可怕的是戰(zhàn)場。”

　　我輕輕的把手放在她的背上。她說，“主人……怎么承受呢……戰(zhàn)場”

　　我說，“知道么，我的一個重要部位受過傷?！?p>　　“我的大腦?！?p>　　“在我很小的時候，一顆手榴彈把一個彈片送進了我的腦子里，那次我差點死掉?！?p>　　“后來，我做了一個手術(shù)，總算活了下來?？墒菗旎匾粭l命是有代價的，我從此失去了感覺到感情的能力?！?p>　　她微微驚訝，“主人？”

　　我撫摸她的頭發(fā)說，“我感覺不到任何情緒波動，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悅，什么是悲傷，從沒有哭過，也沒有放聲大笑過。我不懂得憎恨，也不懂得愛情，我只能憑借經(jīng)驗判斷他人或喜或悲，然后做出合乎情理的反應(yīng)，對于復(fù)雜的感情，我理解不了，也感受不到?！?p>　　她坐了起來，看著我的眼睛，那眸子中是我未曾見過的情緒。

　　又是我無法理解的感情，她的感情總是很單純，可是又很復(fù)雜，我理解不了，也從未見過，但并不討厭。

　　我們互相望著，她不說話，只是帶著那種情緒看著我，我只覺得那眸子中似有萬語深藏，于是也沒有說話，那一片安靜的金黃中，我好像聽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聽到。

　　五

　　第二天，我要視察導(dǎo)彈發(fā)射井的建造，那個地方噪音大，煙塵又多，我沒帶她去，她已稍微恢復(fù)了些言語的能力，但為了保險，我還是把小雪叫來陪著她。

　　那只愛笑的薩摩耶早上來敲門叫小雅的時候，看到她和我共住一間屋子，愣了一瞬，然后笑的春風拂面。

　　“將軍你眼光真好，我們?nèi)惖呐⑹遣皇嵌继貏e可愛？”

　　我應(yīng)道，“是，除了哈士奇?！?p>　　她們兩個女孩去逛街了，我向火箭基地那邊走去。

　　在那里轉(zhuǎn)了半天，一切正常。

　　我走出火箭基地的大門，站在大沙漠上。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院長。

　　我接通了，把手機放在耳邊。

　　院長:“情況怎么樣?！?p>　　我一邊走一邊說:“太慢了，建成至少還需要十五天。這里環(huán)境惡劣人手又不足，進度很難提起來。”

　　院長說，“我調(diào)給你一百人，五天內(nèi)一定要建好。”

　　我說，“三百?！?p>　　那邊沉默了一下，“好。”

　　我問道，“為什么這次這么爽快？”

　　院長說，“第一防火墻被攻破了，就在剛剛?！?p>　　這次輪到我沉默了。

　　過了一會，我說，“再給我5%的經(jīng)費，三天建成?！?p>　　“行?！?p>　　我掛斷了電話，然后調(diào)出了事務(wù)處理中心，提交了橙色警報的發(fā)出請求，院長那邊沒有同意，也沒有駁回。他暫時還不想引起躁動和恐慌。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知道那里有一只眼睛正尋找著這里。美麗的天空后，藏著毀滅一切的力量。

　　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們正研究的覺醒藥劑可以給人帶來超自然的力量，這種力量以異變?yōu)榛A(chǔ)，給人帶來超能力。但理所當然，一切力量最終都將用于戰(zhàn)爭，他們已經(jīng)在這件事上吃過苦頭了，他們給那個武器起這么名字，也許是審判我們的意思吧。

　　達摩克利斯之劍是以科學(xué)為基礎(chǔ)的毀滅級武器。以動能定理為理論基礎(chǔ)，他們在外太空的一個衛(wèi)星上，加載了六根特殊的重金屬棒，金屬棒被釋放的時候，就從外太空向地表自由落體，在兩千公里的墜落中，積累足以媲美核彈的動能。一發(fā)足以毀滅倫敦。

　　如果它真的釋放了，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情況之所以一瞬間變得如此緊急，都源自昨天那個間諜。

　　干擾敵方雷達的屏蔽系統(tǒng)——赫爾墨斯從外面無法攻破，于是他就潛入了進來，從里面入侵，將赫爾墨斯整個拷貝下來然后向外發(fā)送。

　　因為發(fā)送到一半信號收發(fā)器被我打碎的原因，他們只接受到了赫爾墨斯的一部分，所以暫時只能破解屏蔽系統(tǒng)的第一層。

　　但是赫爾墨斯一共有三層屏障，加密模式都是相同的，只不過難度不同，得知了加密模式，整個的被破解掉只是時間問題了。所以導(dǎo)彈發(fā)射井必須快點建好，越快越好。

　　因為如果赫爾墨斯沒有保護作用了，雷達就會鎖定我們的位置，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會心領(lǐng)神會，以一個精確的軌跡落到我們頭頂上。而導(dǎo)彈可以撞偏它，這是目前唯一的防御方式，當然也得有導(dǎo)彈才行。

　　我一邊向中央商業(yè)區(qū)走著，一邊給小雪打電話。

　　電話接通了。

　　“你們逛的怎么樣了。”我問。

　　小雪嘿嘿笑了笑，“小雅說你喜歡吃冰激凌，我們給你買了一份，快過來吧?！?p>　　我猜測一定是巧克力，香草，和奶油。

　　小雪又問，“你那邊怎么樣？”

　　我說，“一切順利。我這就過去找你們?！?p>　　過去找到她們的時候，小雪將冰激凌遞給我，果然是巧克力，香草，奶油。小雅說話流利了不少，可還是有些磕磕絆絆。她解釋道，“主人，小雪姐姐問我，你喜歡吃什么，她說一定有的，可是我實在不知道，只見過你吃過通心粉，奶汁烤菜，和這個，所以就……”

　　原來是在小雪的慫恿下啊。話說這只薩摩耶是不是在醞釀著什么呢？

　　小雪笑的很狡黠，我看向她的時候，她雙手抱肩說，“想不到將軍你居然喜歡吃冰激凌啊，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呢?！毖ρ诺椭^，我一邊揉著她的頭發(fā)，一邊對薩摩耶說。

　　“你管我。”

　　小雪翻了個白眼。說，“我回去了啊，我可還有約會呢?！?p>　　我說，“嗯，那今天辛苦你了?！?p>　　薛雅抬起了頭，問到，“主人，約會是什么？”

　　我想了一會，回答不出，就拿出三色的哈根達斯。

　　“要一起吃么？”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中午過后的日光比較溫柔，我們坐在噴泉邊的長椅上，一人一半將冰激凌吃完了，吃完冰激凌她顯的心滿意足。她轉(zhuǎn)過頭來和我說話，沒發(fā)覺嘴角沾著香草奶油。

　　“主人，我在你說的那個很大的圖書館里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p>　　我一邊幫她把嘴角的香草奶油抹去，一邊問，“什么奇怪的人？”

　　她舔舔嘴角，思考了一會。不太確定的說，“他坐在輪椅上，身邊擺滿了書，但是我向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卻不理我。小雪姐姐說他對誰都很冷淡?！?p>　　我隱約知道他是誰了。

　　“他是不是頭發(fā)很短，嘴唇很薄，左手戴著一塊表?！?p>　　她想了想，“是的，主人認識他么？”

　　我斟酌了一下句子，“他是我的一位同事收養(yǎng)的一個孩子，叫龍。他有很嚴重的自閉癥，你和他交往的時候最好小心一些?！?p>　　她偏過頭，“小雪姐姐也對我這么說。”

　　她從兜里掏出一大把糖紙很漂亮的糖果捧在手心里拿給我看。

　　我愣了一下，“這是他給你的？”

　　她搖了搖頭，“這是小雪姐姐給我的，但是我分了一些給他。主人，也給你。”

　　我拿了一個出來，說“謝謝。”

　　我一邊將玻璃糖紙剝開一邊想，龍那孩子，也會接受別人的禮物么？不會吧？應(yīng)該會丟掉吧？一邊想著，我將糖果放進嘴里，不是很高級的甜，很簡單的糖精和淡淡的橘子香精味道。

　　她將余下的糖果裝回兜里，然后對我說。

　　“主人，我困了。”

　　我想了想也是，逛了大半天，一定很累了吧。

　　“那我?guī)慊丶?。?p>　　她半閉著眼睛搖搖晃晃，“可我現(xiàn)在就想睡?！?p>　　我實在拿她沒辦法，走到她面前，背對著她蹲下。

　　“上來?！?p>　　兩只手從后面伸了過來，繞住我的脖子。她爬在我背上，頭發(fā)落進了我的脖子里，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包圍了我。

　　我將她背了起來，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她輕輕的呼吸吹拂在我的肩頭上，間隙很長，也很平穩(wěn)，已經(jīng)睡著了。

　　回到家后我把她盡量輕的放在床上，又幫她把手腳都擺正，然后給她蓋上被子。她抱著我的被子翻了個身，依舊睡的很香。

　　回到客廳，我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然后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fā)上一邊吹著咖啡的熱氣一邊瀏覽著郵箱里的信件。

　　有不少無聊的騷擾短信，向我推銷各種各樣的東西，我一封一封地刪除著，但視線觸及到某一張圖時，我的手指稍微停頓了一瞬。

　　那是一副美輪美奐的雪山的圖片，上面寫著印刷痕跡明顯的幾個大字——阿爾卑斯雪山，旅游勝地，約會最佳。

　　我忽然想起有一個傻傻的女孩問我，約會是什么。

　　我呷了一口咖啡，略微思考了一下，還是將它刪除了。

　　一則論壇消息突然在我情理郵件時跳了出來。

　　是古研部發(fā)出的，那上面的內(nèi)容十分的振奮人心，又十分的觸目驚心。但由于我感覺不到喜悲，所以我只是平靜地喝著咖啡看著。

　　是那塊石碑的消息。

　　我們在一個不知名的墓葬中找到了一個放在石碑上的神奇的發(fā)光晶體，那是一切超自然能力的源頭。我們稱它為，“神之鍵”。

　　用來放置神之鍵的石碑上刻滿了古代文字，據(jù)古研部發(fā)表的消息，碑文已經(jīng)被破解了，那上面大概記載了一個語言和一個“神之鍵使用說明書”。

　　使用說明書給出了神之鍵的正確打開方式，用來提取出神之鍵的核心。理論上，用核心制造出來的藥劑可以覺醒為現(xiàn)世不存在的物種，或者說，神話中存在過的生物，也就是神獸。

　　而那個預(yù)言，讓人不寒而栗。我吹吹咖啡的熱氣，喝了一口，將那則預(yù)言復(fù)制下來。

　　——傳說得以重現(xiàn)之日，歷史與真實的界限將變得模糊，請沉睡的它們不要醒來，因為虛幻變成真實時，真實將變成虛幻。

　　我合上電腦，覺得有些累了，就躺在沙發(fā)上，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閉目養(yǎng)神。沒喝完的咖啡還冒著熱氣，我一邊清空著大腦，一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六

　　我一睜眼，感覺大腿上熱乎乎的，還有些麻。一低頭，她不知何時從臥室里跑了出來，又爬在我的腿上睡著了。

　　我輕輕地抬起手表來看時間。已經(jīng)是晚上了，我看向窗外，天色已黑，燈光顯的亮晃晃的。

　　肚子有些餓了，我沒有叫醒她，用手機訂了一份雙人的套餐。

　　訂單成功的聲音響起，她的耳朵動了一下。我看到她的眼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像是想起又不想睜眼。她張開嘴一口咬住我的衣服，將它叼在嘴里，模模糊糊地說，“主人……肚子餓?！?p>　　我看著她，思考了一會，又拿起手機加訂了一個三人份套餐。

　　我看到她的耳朵和尾巴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完全的犬化，就利用晚飯降臨前的這段時間為她做了一個簡單的身體檢查。

　　她爬在沙發(fā)上。那條蘆葦般蓬松的尾巴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活像一條調(diào)皮的小魚。

　　“有什么不適的感覺么？”我將她的裙子掀至腰際?？吹轿舶褪菑奈沧倒巧L出來的。那里以前就是人類長尾巴的地方，所以覺醒后再長尾巴也是在那個地方也不稀奇。

　　她的耳朵折向后，耳尖向下，搖了搖頭，“沒有，主人?！?p>　　“你對藥劑的適應(yīng)性超乎我的想象，居然在不借助培養(yǎng)艙的情況下，短短幾天內(nèi)就有這么高的覺醒度?！?p>　　體能強化是第一階，時間大約是兩三天。身體變異是第二階的標志，時間大約是一個月，同時帶來更大幅度的身體強化。第三階的標志是自由在人和半獸之間進行變化。

　　她看著我，顯然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一副等我繼續(xù)說的表情。

　　“過來我看看你的耳朵?！?p>　　她聽話的爬過來，跪在我身邊，低下頭給我看她的耳朵。

　　我輕輕地捏了她的耳朵尖，問“疼么？”

　　她笑了笑，“不疼，主人，很舒服。”

　　“聽力有什么變化么？”

　　“唔……好像比以前聽的清楚了?！?p>　　“嗯，那就好?！?p>　　“主人?！?p>　　“怎么了？”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抬頭看著我說，“……肚子好餓?！?p>　　我安慰說晚飯就快到了，她問，就快是多久？我說很快。話音剛落，門就被人敲響了。

　　她開心的看了我一眼，有些驚訝。

　　“去開門吧?！蔽艺f。

　　“主人最好了～”她光著腳跑去開門，“開飯～”

　　她站在打開的門前，聲音戛然而止。

　　門外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手中并無外賣。

　　他頭有點禿，但是很有禮貌，對她紳士地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禿?！?p>　　我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禿曾經(jīng)是我的戰(zhàn)友，代號叫禿鷲，一開始人們都叫他禿鷲，但后來，他變禿了。人們就不知何時起在叫他時，把第二個字省略了。

　　但這些都不重要，我一向與他不合，因為我不喜歡他的貪婪和油嘴滑舌，他現(xiàn)在是研究所的副院長，與我同級。我不知道他這次放下工作登門拜訪到底有什么意圖。

　　她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疑惑的看著我，張了張嘴。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回答道，“晚飯不是他，他不能吃?！?p>　　她走回來，看起來有點泄氣。

　　我攔在門口問他，因為不想多說廢話，所以開門見山，“你來干什么？”

　　“是那個晶體，你知道，我們剛剛得到了它的打開方式，同時也得到了一條不能打開它的預(yù)言。”

　　“說重點?！?p>　　他把兩手一攤，像是好心好意的前景提要被我拒絕而頗感無奈，“夏川，我知道，你也想打開它，我也想，可現(xiàn)在研究高層有超過八成的人都不贊成打開它?！?p>　　“不，你錯了，我不想。”

　　他很驚訝。

　　“你瘋了么？夏川，以你的能力，我們二人合力完全能靠神之鍵造福全世界！”

　　我冷冷地說，“你是想統(tǒng)治全世界吧?！?p>　　他擺擺手，顯的有些尷尬，“……不，你怎么能那么說?！?p>　　我不客氣地打斷他，“我不會和你合作的，我建議你死了這條心。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回吧?！?p>　　他知道我的脾氣，一般情況下一旦我送客，他就會知趣的走開。但這次他居然不依不饒，一反常態(tài)。

　　“不！夏川！老夏！這會你一定要幫我，子時會議就要開始了，這是我們的唯一的機會了！”

　　他拼命地阻止著我關(guān)門的舉動，像是不說完那段話就會死一樣。他的表情讓我想起了水里掙扎的青蛙。

　　我正想發(fā)作，已經(jīng)有人替我發(fā)作了。

　　“喂！滴滴打飯！不要擋路！”

　　禿被一聲嬌氣的暴喝鎮(zhèn)住了，他看向吼他的那個人，那個紅帽子的外賣妹妹毫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推開他，把五人份的快餐遞給我。

　　“將軍，給。”

　　我接過塑料袋然后遞給身后的薛雅。

　　“謝謝小雪姐姐～”薛雅滿心歡喜地接過大大的塑料袋。

　　外賣妹妹對薛雅笑著擺了擺手，是的，眼前這個笑起來很好看，剛才又威震副所長的外賣妹妹就是小雪，她也是我養(yǎng)大的，所以多少隨我，她對禿的印象也一向不好。

　　如院長所說，犬類真的非常忠誠，薛雅只認我一個主人，小雪只認我一個將軍。

　　晚飯送到之后，禿好像還想糾纏。我一手抓住門，一手提著手槍，打開保險。

　　“慢走，不送?！?p>　　如此，我終于如愿將門關(guān)上了。

　　薛雅雙手提著大塑料袋看向我手里的槍有些畏懼，我走過去接過她手里的外賣時，她問我。

　　“那個人是敵人么？”

　　我思考了一下。

　　“是敵人，也是朋友?！?p>　　她徹底迷惑了。

　　“敵人？……朋友？”

　　我坐在沙發(fā)上，將外賣一份份的擺在桌子上。

　　“我們在一起工作，但是關(guān)系不好?！?p>　　“那他會殺主人么？”

　　我說，“誰知道呢，那種人被野心占滿了腦子，為了野心他什么事都做的出來?！?p>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我們將飯盒一一打開，有炸春卷，小籠包，蝦餃，混沌，揚州炒飯，驢肉火燒，龍須面，臘腸，春筍豬肘，煮玉米，紅薯，和大米粥?？胺Q是夜宵的豪華套餐了。她一眼就盯上了豬肘。

　　我啃玉米的時候手機響了。

　　我把手用手紙擦了擦，拿起手機接通了放在耳邊，是院長打來的。

　　“夏川，禿是不是已經(jīng)找過你了?！?p>　　“是的，他想要我與他合作，打開神之鍵，但我沒有同意。”

　　“答應(yīng)他?！?p>　　“什么？”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p>　　院長說，第二防火墻也被攻破了，就在剛剛。而赫爾墨斯的最后一道屏障，技術(shù)部說最多只能再撐三天。

　　我說，“四天，第三防火墻是我編寫的，我可以臨時再加密一下?！?p>　　院長笑道，“你總是有第二手準備。”

　　“比不上您，院長。”

　　通話結(jié)束后我關(guān)上手機。啃著豬肘滿手是油的她抬起金黃色的眼睛來問我，“主人，有事么？”

　　“一會可能要開個會，你在家等我好么？”我繼續(xù)啃我的玉米。

　　她說不好。

　　“我想和主人待在一起，……不想一個人。”

　　唉……我在心底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好吧，反正會議是允許帶秘書的，我給她準備一身衣服就行了。

　　七

　　走向會議室的時候，我就感到最后的暴風雨可能就是此時了，在路上時，橙色警報發(fā)出了。這是那次我提交的警報申請，提起人是我，批準人是院長。

　　我?guī)е哌M了會議室，她的鼻梁上架著一副沒有度數(shù)的眼睛，正好奇的東張西望。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打底衫，一件黑色外套，一條黑色套裙。尾巴掩蓋不住只好露在外面，毛茸茸的尾巴尖晃來晃去，因為怕她久站著累，所以我只讓她穿了一雙不是很高的高跟鞋，并且告訴她要是累了隨時可以坐在我腿上休息。

　　她搖了搖頭。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文件夾，粲然一笑對我說，“我是主人的秘書。”

　　開會的時候，她就站在我后面，我不時向后瞟一眼，發(fā)現(xiàn)她抱著本子一副很認真的表情，像是真的聽懂了。有時候別人的秘書在筆記本上記著什么，她就也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學(xué)得惟妙惟肖。

　　她在假裝自己是個秘書，并且樂在其中。她不會無聊就好，我稍微放心了，不再管她，專心開會，盡管有時還是會回頭看一眼。

　　會議很快就進行到了最后一項，院長將所有發(fā)言稿收攏起來，歸在一起在桌子上敲了敲，把邊緣整齊。

　　“那么，現(xiàn)在開始投票表決，贊成打開神之鍵的請按紅色，不贊成的請按綠色?！?p>　　院長話音剛落，我就伸手將紅色的燈按亮。

　　會議室立刻響起一陣騷動。耳語，目光，手勢，人們不知所措地交換著自己的意見，還有幾個人將茫然的目光投向我，希望我能親自解釋一下。

　　我只是雙手抱肩，神色平靜，不作一句解釋。

　　人們只是受到了橙色警報，但不知道橙色警報是為天上那個東西響起的，坐在長桌盡頭的的院長只是微笑，和我一樣平靜。

　　禿一臉深思熟慮。將紅色的燈很慎重地按下，像是思考了很久，很仔細的樣子，但我知道，他此刻心里一定樂開了花，恨不得一巴掌將那燈泡拍碎。

　　人們看到禿開了頭，經(jīng)過一番考慮之后，紛紛做出了選擇。

　　院長在所有人選擇完之后，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將紅色的燈按亮。

　　最后的投票結(jié)果，打開神之鍵的方案。全票通過。

　　每個人的面前都亮著一盞紅燈，他們投向我的視線不再是茫然，而是信任。

　　我點了點頭，起身離場。她跟在我身后，把門帶上。

　　我想禿那家伙現(xiàn)在一定在廁所里一邊狂按沖水按鈕一邊歡呼不止吧。

　　她抱著文件夾與我并肩而行，即便穿了高跟鞋還是矮我半頭，看著她胸前的文件夾，我突然萌生了一個問題。

　　“你在筆記本上都記了什么？”我問道。

　　她笑盈盈地把筆記本遞給我看，我翻了翻，上面一個字都沒有。我拿著空白的筆記本看著她，她對我吐了吐舌頭。

　　果然只是裝裝樣子啊，我拿筆記本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離開中央部之后我本想立刻去研究部，當即著手神之鍵的打開，但她說腳疼，我只好背起她先回家。

　　回到家之后，我把她放到沙發(fā)上，叫她坐著，然后給她打來一盆熱水，讓她把腳放到里面。我借著熱水給她按摩。她說很舒服，還調(diào)皮的把腳趾動來動去。我說，別動。她就另一只腳從水里抬起來，用腳尖碰我的臉，開心地像只小黃鸝。

　　我抓住她的腳放回水里，用力捏了一下，她叫了起來。

　　“主人？！”

　　如此折騰了一番，終于給她洗完腳了。我給她擦完腳之后，順便把她抱上了床，又安撫了一會兒，她終于安靜了下來。我說，“我有事情不得不做，必須要離開一會兒，但是早上之前我會在你睡著的時候回來，和你一起睡?！?p>　　她點點頭說，“那你快點，我等你?！?p>　　她閉上了眼睛，我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后轉(zhuǎn)身輕輕的離開，關(guān)上了燈，走了出去。

　　去研究所的路上我快步走著，一邊走一邊把手伸進白大褂的袖子里，一邊通過藍牙耳機對研究所里的人下達各種指示。

　　當我趕到實驗室的時候，神之鍵已經(jīng)被打開。獲得的其中一組核心正懸浮在石英玻璃艙中，靜靜地散發(fā)著金黃色的光，讓我想起了她的眼睛。

　　我走上前，拿起它放到儀器下開始做各種鑒定。

　　我如約在早上之前回到了她身邊。

　　我在客廳將衣服輕輕的脫去，走進了房間。徹夜的高強度工作讓我有些疲憊。房間中有些昏暗，依稀可見她側(cè)著身子睡在我的大床上。

　　我爬上床，在她身邊躺下，盡量不弄醒她。她似是察覺到了我的到來，轉(zhuǎn)過身來鉆進我懷里，我還像以前那樣遷就著抱住她。她的肩膀很圓潤，手小小的，半握著，雙雙放在我胸前。她的呼吸很平穩(wěn)，身上有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八

　　三天的時間里，所有核心都已經(jīng)制作完畢。一共得到了三組核心，分別給我，院長和禿。其他人沒有異議，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我們失敗的話，就沒人能成功了。

　　核心有可能制作出神話級的覺醒藥劑也有可能制作不出，有驚無險的是我們都將神話藥劑做了出來，無負眾望。

　　院長的那一支名叫“炎帝”，禿的那一支名叫“圖騰”，而我的，那支金黃色的，我取名叫做“女媧”

　　午時會議就要開始，我披上白大褂準備出門。她忽然拉住了我的袖子。

　　“別去……”

　　她看著我乞求到，我以為她又是不想獨自一個人，于是安慰道，我很快就會回來。她卻搖搖頭。

　　“不是……別去?！?p>　　我看到她的眸子中有不一樣的情緒，那一向安靜的金色，出現(xiàn)了不穩(wěn)定的波紋。我問道，為什么？

　　“有，有危險……”

　　我問，“什么危險？”

　　她搖搖頭，說不出來，只是重復(fù)道。

　　“別去……”

　　我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

　　“我不能不去，但我盡快回來，我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好么？”

　　她依然搖頭。

　　我說，“我有騙過你么？”

　　她看著我搖了搖頭。

　　“這次我也不會騙你，我會平安回來的，相信我，好么？”

　　她猶豫了一會，把頭點了點。

　　我摸摸她的頭，她踮起腳來用力地抱了我一下，說，“不許騙我……”

　　我說，“不會?！?p>　　我離開了家，前往中央部，路上，院長又給我打電話。只不過這次語氣格外嚴肅。

　　“夏川，你現(xiàn)在在哪?！?p>　　我一邊走一邊說，“在路上?！?p>　　“那好，趁你還沒到場還來得及，快去實驗室?guī)夏阕顝姷奈淦??！?p>　　人們在實驗室一般都會留一些武器，以防實驗體暴走，而我的實驗室，哪把武器最強我還真不好說。

　　“院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禿叛變了，他把我綁了起來，關(guān)在他的實驗室。”

　　“您被綁了，那午時會議……？”

　　“是他假借我的名義發(fā)起的。”

　　我皺皺眉頭，“需要我格殺掉他么？”

　　院長說，“不，先看看他要做什么，等他露出真正的狐貍尾巴再說，我先想辦法出去，這段時間里就靠你了。”

　　“是?！?p>　　我關(guān)上手機，快步向?qū)嶒炇易呷?。如果真要論的話，我的最強武器可能就是它了。我的覺醒潛力為零，但如果是神話藥劑的話，也許能創(chuàng)造奇跡。

　　午時會議在十二點整開始，我準時踏入會場。推門而入時，所有人一齊把目光投向我，我放眼放了一下，院長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禿裝作疑惑的樣子，看了看手表說，“院長怎么還不來？該不會是做研究忘了時間吧？”

　　我默默走向長桌盡頭的首席位，并不想吐槽奧斯卡欠某人一座獎杯。

　　在長桌盡頭坐定之后，我拿起文件稿開始主持會議，盡管禿是副院長，但第二負責人是我，院長不在的情況下，由我主持一切。

　　會議按部就班的繼續(xù)了。一項又一項的方案從我的手中滑過，時針緩緩轉(zhuǎn)著，會議漸漸快要接近尾聲，不久后，我將最后一項項目的討論方案整理，夾入文件夾。然后抬頭掃視了一下全場，問道，“還有什么別的問題么？”

　　禿站了起來，我知道，他終于要露出狐貍尾巴了。

　　他站起來之后，先掃視了一下全場，將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后，開口說到。

　　“也許各位還不知道，天基動能武器——達摩克里斯之劍已經(jīng)瞄準了這里。赫爾墨斯的三道屏障已經(jīng)被攻破了兩道?！?p>　　會議室一下子炸開了鍋，人們驚訝，慌張，瞠目結(jié)舌，有人將目光投向我，“將軍，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不告訴大家呢？”

　　我平靜的解釋道，“因為沒有必要，院長和我一致認為通報這個消息會引起巨大恐慌，所以只是發(fā)布了橙色警報，而沒有說明原因。而且用于防御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普羅米修斯導(dǎo)彈發(fā)射系統(tǒng)早在一天錢就已經(jīng)完成了，一切都在院長和我的掌控中，不必驚慌?！?p>　　人們聽了之后，稍微思考了一下，漸漸平靜了下來，但我看到那個不詳?shù)募一镒旖锹冻鲆凰查g陰謀得逞的微笑，我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他在人們稍稍平靜了一些之后說，“夏將軍很胸有成竹，可據(jù)我所知，達摩克利斯掛載了六把劍，而普羅米修斯，只有三枚圣火導(dǎo)彈?！?p>　　人們再一次炸開了鍋，甚至有人當場拍桌子，對我怒目而視，“夏川！你什么意思，為什么隱瞞這么重要的事！”

　　我用平靜的聲音說，“可我們除了三顆圣火導(dǎo)彈，還有三支神話藥劑，炎帝，女媧和圖騰?！?p>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目的，他的圈套，他的陰謀，他扯了那么多，就是為了要引我說出這句話。

　　他會心一笑，“沒錯，我們還有神話藥劑，請諸位隨我到零號試驗場，我將為大家展示我的研究成果——圖騰。請相信我，它的力量，可以抵上十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已經(jīng)隱約知道，圖騰被注射在了誰的身上。

　　九

　　禿和我各有一套不同的，關(guān)于覺醒的理論，他的理論我曾經(jīng)拜讀過，人格的自超本三部分決定覺醒方向和覺醒潛力。這是他的理論的核心。

　　聯(lián)想一下圖騰在中國文化中代表什么，再聯(lián)想一下基地的哪個人最符合它的概念，很容易得出結(jié)論。

　　是龍。圖騰代表龍，而它的適應(yīng)者，是那個坐在輪椅上，抿著嘴唇不和任何人說話的孩子。

　　禿那家伙果然沒安好心，他收養(yǎng)那孩子一開始就是沖著龍去的，還毫不掩飾地給他取名叫龍。

　　禿帶我們來到零號試驗場的中央，這個試驗場以前有過一個故事，但我現(xiàn)在不想提。

　　人們圍成的圈子中央，是那孩子坐在輪椅上。人們神色各異，小聲的議論紛紛，悄悄的用手指對他指指點點，而那孩子只是用目光冷冷的掃過，緊抿著嘴唇不置一詞。

　　被他的目光掃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戰(zhàn)栗了一下，因為那冷漠的目光配上青藍的瞳色，冰冷的使人如至深冬。

　　他已經(jīng)達到異變第二階，部分身體異化，青藍色的鱗片成片的浮現(xiàn)在他的皮膚上，透過額前的碎發(fā)隱約可以看到兩個鼓起的肉包，那是未成形的龍角。禿真的做到了，創(chuàng)造出了龍。

　　但是，那是神話藥劑，就算能使人異變?yōu)辇?，但若只能止步于第二階，那無疑就是失敗品。眾人和我懷有同樣的想法，但禿毫不自知的樣子，自顧自的在那里長篇大論。

　　“自古以來，人們對龍的概念就是全知全能，要想創(chuàng)造出龍，就必須找到一定程度上符合這個概念的人。全能幾乎不可能，但全知卻有人能無限接近?！彼驹邶埖纳砗?，用手在他的雙肩上拍了拍，“自閉癥患者。”

　　龍冷冷的向后看了一眼，沒有說什么。

　　禿接著開始吹噓龍的空間能力，記憶能力，記憶能力等等等等的時候，終于有人忍不住打斷了。

　　“禿院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就算是龍，可這家伙，你看那青一塊紫一塊的跟白癜風似的，你說你的研究成果可以抵過十支達摩克利斯之劍，可，你這是個殘次品不說，他還是個瘸子？”

　　手指直直的指向了輪椅上的少年。

　　禿并不生氣，反而笑瞇瞇。我知道，他等的就是這個，有人拆臺，才有機會打臉，他總喜歡玩一些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的把戲。

　　他故作從容從口袋里拿出一支藍色的試劑，從頸動脈給龍注射了進去。神話藥劑確實有缺陷，有一些藥力沒有被激發(fā)出來。禿說明道，但是有補足藥劑。

　　藍色藥劑被推空的一剎那，劇痛帶來的嘶吼震動了天空，暴漲的金光直插入云層，人們被嚇傻了，狂風四起，飛沙走石，一場沙塵暴迅速卷了起來，遮天蔽日。禿的衣角獵獵作響，但依舊保持著溫和的微笑解釋道，為了使補足藥劑的效果更加顯著，他在里面加入了催化的成分。

　　人們依舊驚慌，并且對催化二字茫然不知，但我卻心里一沉。催化的理論基礎(chǔ)源自于我的覺醒理論:精神狀態(tài)和情緒影響覺醒速度。看來，禿是藉由劇痛的刺激來使龍的精神達到一個高度集中的狀態(tài)。

　　與其說那是補足藥劑，倒不如說那是一條毒鞭。

　　禿的毒鞭雖然狠毒，但確實效果顯著，龍的身體爆發(fā)出強烈的金光，神話藥劑殘留的最后一點藥力被充分激發(fā)，龍成功進入了完全體?？耧L漸漸平息，金光消散后，人們放下了捂住雙眼的手，卻立刻用它來捂住嘴巴。

　　禿做到了，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個天才。

　　遠處瞭望塔的哨兵，商業(yè)街上步行的人們，中央部里開會或是辦公的研究員，都被某樣?xùn)|西吸走了目光。那盤旋在零號試驗場上空的巨大生物。

　　人們一時都忘記了呼吸，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帶著淡然的微笑張開雙手，仿佛要擁抱全世界。

　　“看，我沒有說謊”禿淡淡的笑著說，看起來別有一番風范，我暗自揣度著，這孫子心術(shù)不怎么樣，把式端的倒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