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庚十年五月初一
京城北部封了城。
此次不是同正月太后回京之類的皇家禮儀,卻比起那時更為熱鬧,因為太后的干預,禮部的場面活干的極其漂亮,不僅有皇家衛(wèi)隊開道鳴鑼,更有一班民間最為知名的紅事生意班吹拉彈唱,場面又像是京城中的皇室貴族喜結(jié)連理,又像是每三年的登科放榜、高中者光宗耀祖的游街。
可本次盛大的活動都不是以上的情結(jié),此熱鬧非凡的場景,只因為來明觀落成,國師正式遷駐。
汪家科在來明觀的修繕上絞盡腦汁,他采用了最高標準的建造工藝,卻不想皇帝對于他上報的所需銀兩直接攔腰砍了一半。礙于奏章臺的新設(shè),而且對于全國各地的奏疏管理漸入佳境,想讓徐成祖從中做些動作多批銀子已是不可能,索性汪家科發(fā)揮了“修的優(yōu)質(zhì)則國師高興,國師高興則太后滿意,太后滿意則皇帝贊許”的精神,從多年貪污塞的盆滿體缽的自家贓庫里掏出了幾十萬兩銀子。
太后曾經(jīng)參觀過即將落成的來明觀,回宮后贊不絕口,如汪家科想的那樣在皇帝面前狠狠的夸獎了他,但與他想法背道而馳的是,皇帝在內(nèi)心里并沒有給他加分,反而厭惡的記上了一筆。
“這絕不是一萬兩銀子可以負擔的裝潢!”,皇帝蒞臨來明觀,看到那上等木材精雕細琢的雕梁畫棟、多種名貴顏料畫出的栩栩如生的壁畫、院落中足以以假亂真的鍍金麒麟雕塑、千錘萬鑿萬里挑一的如棋盤般的青石板地面,寶庚就知道汪家科等一般奴才為了討好這個國師簡直是下了血本。
但同時一個惡毒的念頭也縈繞在心頭,像是一張長滿鐵刺的蜘蛛網(wǎng),緊緊地纏住他的心,“這幫奴才,根本就沒把朕放在眼里!”
汪家科在如此行事之前,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與徐成祖商議討論,徐揚從寶庚朱批的奏章中讀出了皇帝想棄之一隅的態(tài)度,但現(xiàn)在徐氏父子的各路行動處處受阻。且不說現(xiàn)在的奏章被層層把關(guān)、一個斗大的字不認識多少的蠻橫武將頤指氣使的審閱他們的奏折,就說日常的生活,徐揚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門外的小攤販如雨后春筍般的多了很多。
這些小販日常熟練的叫賣,在一個眾人不經(jīng)意的間隙,又帶著一股陰沉審視的眼神盯著徐揚的府邸。
日常進出行走在周圍的街道,徐揚感覺數(shù)股不詳?shù)哪抗庀蛩渡溥^來,與以往帶著崇敬和妄圖攀龍附鳳的眼光不同,這些人的目光讓他感到?jīng)]來由的膽顫,好像被無數(shù)雙放著光的眼睛擠到了一個逼仄的角落里,刀刃劍鋒般的黑風席卷在自己肌膚幾寸開外,動彈不得。
徐揚知道,這絕非偶然,所以此事徐氏父子萬不能替汪家科拿主意。
可國師和太后也不是好得罪的,自己不犯錯,皇帝就算看的再緊也沒有辦法動手,但若是太后對來明觀不滿,向皇帝抱怨幾句,正好給寶庚一個收拾自己的機會。
所以在徐揚的建議下,徐成祖對汪家科開啟了撒手不管、也不敢管的模式,在暗示了他不得已的話就放血自掏腰包后,把自己擺到了一個完全不知情的人設(shè)里。
來明觀修的好,首輔依然有功,來明觀若是修的差,首輔照樣倒霉,來明觀修的又便宜又富麗堂皇,礙于太后的面子,皇帝也不會去公然定論有問題,追查錢是從哪來的。
反正出的錢不姓徐。
可憐的汪家科還沒蒙在鼓里,這十幾萬兩銀子雖然不是他的全部贓款,卻也讓他元氣大傷,還指望著寶庚龍顏大悅皇恩浩蕩一下的時候,卻沒了下文,直接由禮部接手準備搬家了。
陸離的日子也不好過,皇帝不知道為何突然間對自己如此的關(guān)懷備至,著內(nèi)侍監(jiān)派來了十幾個小太監(jiān),晝夜不分的侍候自己。
太后見此情形喜笑顏開,幾次與陸離討論道法時都表示皇帝這是重視國師、厚待國師,可陸離只覺得這幾十雙眼睛將自己盯的死死地,自己在他們面前如透明一般赤裸裸,動都動彈不得,心里叫苦不迭。
得知可以搬出宮到修好的來明觀去時,陸離興奮不已,卻不知道錦衣衛(wèi)早就將來明觀上下摸了個底朝天,哪里安插暗哨、如何安排人進入監(jiān)視、怎樣盯死國師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
盛大的隊伍走向京城北山,富麗堂皇的來明觀洗凈了自己曾經(jīng)滿是血污的身體,在山頂俯瞰著京城眾生和自己即將到來的新主人,以及即將到來的新一輪風暴。
同日,艷陽高照的杭州城城門下,四個平民裝扮的男子盯著城樓上的杭州兩個字發(fā)呆。
看了一陣子,為首的一個人說話了,“老規(guī)矩,人手還是得有一個假名字”
旁邊一個稚嫩臉龐的青年點點頭,張嘴卻說,“我還叫黃四吧,這名字最普通也最不起眼了”
一個正在仰脖灌酒的老者酣暢的抹了一把嘴,“我叫陸大九”
站在最左側(cè)的一個年輕漢子輕抿了下嘴,“我就嚴三三吧”
為首的回身看了下這三個痛快響亮的人,“那我就陸小七”
黃四皺了皺眉頭,“怎么了,少爺為何不繼續(xù)姓公孫了?難道是也覺得這個姓氏惡心嗎?”,說完,帶著嘲諷的眼神瞟了一眼右邊的醉鬼,卻被醉鬼給自己后腦勺上結(jié)結(jié)實實的來了一巴掌。
秦克絕輕笑,“因為我已經(jīng)讓鬼市的人放出風去,二月三十在鬼市武階大會上以一己之力殺盡三四十人的江湖高手鬼嗣行者是一個公孫姓的男子,你怕這個姓過于招搖,才故意姓回陸的吧?”
陸云浩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江湖人都以為鬼嗣行者姓公孫,所以我假裝姓陸,對于常人認知來說,只要鬼嗣行者和陸云浩在他們心里是兩個人,即使身份暴露,人們都知道了我是鬼嗣行者,也會以為我本姓公孫不姓陸,這樣就能將真實身份藏的徹底”
“可偏偏人們都想不到啊”,秦克絕輕飄飄的感嘆,“那個為人所不信的陸姓,卻是你的真姓”
陸云浩咧嘴笑了一下,沒說話,拔腿帶著三人往城里走了。
江南的城市與京師還是有很明細的差異,雖然不好說這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孰更熱鬧誰更紅火,單說人們的穿著打扮和說話的語氣神態(tài)都有不少的差別。
兩城的人穿著同樣的富麗,但京師的民眾不管是衣服的領(lǐng)口還是袍襟的邊緣都縫制出了一種凌厲感,人行穿梭或不茍言笑間透出一股威嚴,人們言談舉止語氣也都官方而正經(jīng),這全得益于京城是皇城所在這一特殊的地位,往來的人保不齊哪位就是皇親國戚,說話辦事都要小心謹慎;但杭州就不一樣了,江南水鄉(xiāng)人杰地靈物富民豐,文化相對自由,人們說話做事間透出一股活潑氣,一顰一笑、一哭泣一莞爾都有江南人的水靈勁,不像京師一樣不怒自威。
陸云浩四人步行穿梭在杭州城內(nèi),新奇的看著周遭的事務(wù),來到了新天地,呼吸的都是最新鮮的空氣。
人聲鼎沸而又聒噪的大街上突然幽幽的飄出了一個聲音,
“這位公子,請留步”
陸云浩被這個從路邊冒出的聲音叫停了腳步,轉(zhuǎn)身看去,一個支著簡易的攤子,正在向上翻白眼的人正在對著他揮手。這個人背后架著一根長桿,上面飄飄然的立著一個豎幅,寫著“算命”。
獨孤萬花
國慶節(jié)快樂~第二卷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