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給你哥哥報仇?”,陸云浩的語氣放低了很多,像是一個在安撫傷心欲絕人的傾聽者。
白靖別過自己的臉,慘白的臉掛著兩道淚痕的微微點了點頭。
“王三四,鄧三思,鄒立群都是我干的”
陸云浩默然了,縱使他已經達成了可以上島的目的,但還在追查此事想給自己心底的疑惑疙瘩一個交代,當兇手主動找上門,用這種凄慘的理由解釋自己所作所為的時候他卻沒有了將其抓住扭送給馬三的沖動。
“你是不是從賬房偷走了一份賬本?”
白靖輕輕點頭,帶著欣慰的語氣,“你居然查到了賬本的事情,看來你已經知道了這賬本的玄機了吧?”
出乎意料,陸云浩搖了搖頭。
白靖微微猝愕,他吃力的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淚。
“我確實偷走了一份賬本,王三四與碼頭的賬房走的很近,一次吃酒宿醉賬房有個嘴上沒把門的人說出了鄧三思有一份絕密賬本的秘密,藏在鄧三思桌案下的暗格內,王三四有次喝多了,在碼頭無所事事見到了夜班的哥哥,他瞧不起哥哥,羞于提及兩人同村,自夸在碼頭風生水起,一不留神說出了他知道這賬本的秘密,來彰顯自己在碼頭的地位,哥哥回家將此事告訴了我。哥哥出事后我欲報復碼頭,于是將這份賬本偷了出來,成為日后報官覆滅碼頭的重要證據(jù)”
“那賬本里究竟寫了什么?”,陸云浩疑惑的問。
白靖輕笑,“賬本記錄了每月初二、十二、二十二碼頭向舟山附近運送軍械軍糧的清單數(shù)量和批次,他們都是由……”
“由立威票號統(tǒng)一采購并且由十方碼頭和萬里鏢局承運的是吧?”
陸云浩搶了話頭。
白靖快消散光芒的眼中閃過了一次微弱的驚喜,“你都查到了立威票號?”
陸云浩苦笑,“是,但不是為了查碼頭和票號,是為了查你,我的任務是查清你的身份并抓到你”
白靖聽聞此言沒有恐懼和敵意,反而欣賞的看了陸云浩一眼,“果然是個好漢,敢做敢說”
陸云浩微微的一撇嘴,算是接過了白靖的夸贊。
“但你應該只查到此為止了,更大的秘密在賬本里……”
陸云浩抬起頭看向白靖,投射出對于秘密的渴望。
“這批軍械軍糧,確實是運送到舟山的,但不是給抗倭的軍隊……”
“不是給抗倭的軍隊??”,陸云浩狐疑的有些聽不懂這句話的含義,抗倭之戰(zhàn)不是給軍隊那還能是給誰……
一個驚雷在陸云浩腦中炸響,他驚恐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的猜測,但迎面撞上了白靖肯定的答復,
“是的,是運送給倭寇的”
“不可能!”,陸云浩的語調陡升,驚的遠處覓食的野貓一聲警覺的尖叫。
白靖默默的點了點頭,“是的,賬本記錄的非常詳細,物資是運送給舟山的倭寇的”
一個場景飛快的在陸云浩腦海中閃過,他們在趕往杭州的路上途徑湖州時涼棚小店內店小二的一句話:這群倭寇龜孫子還不按常理來,那是打一陣休息一陣,完全摸不清章法。
“原來是這樣!”,陸云浩醍醐灌頂,“原來是如此所以倭寇才能在被圍困的情況下一直延綿不絕的隔一陣打一陣,原來是有人給他們提供后備!”
白靖苦笑一下,“是啊,原因就不用多說了吧”
陸云浩微微點頭,這么做的原因在認定碼頭為倭寇提供軍需后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打倭寇貪污軍餉,只有戰(zhàn)爭一直持續(xù)下去才有源源不斷的軍餉可以貪污,所以倭寇不能那么快的被剿滅,得一直打下去。
“這班狗賊!”,陸云浩想到這里憤怒的重重捶了一下地,“怪不得每次運送物資都那么神神秘秘,鄧三思死了唐齊明居然親自現(xiàn)身盯著,原來是這樣!”
白靖微微點頭,“我那可憐的哥哥,偷的居然是一袋給倭寇的軍糧,所以鄧三思才如此緊張,不惜如此殘忍的將他殺害”
陸云浩回過神來,他看向白靖,似乎突然明白了白靖找乞丐將他尋來的原因,“你……莫不是要將賬本?”
白靖突然笑了,蒼白的臉頰笑一下都會吃力,此時他五臟六腑如火焚燒一樣,卻必須撐住最后一口氣將這些東西托付下去,“是的,我要將賬本托付給你”
“為什么??”,陸云浩疑惑的叫了出來。
“那日你們三人探訪陳家溝,其實我一直在你們身后”,白靖淡淡的說著,“臨走前,你在樹下為我娘燒了一些紙是嗎?”
陸云浩微微點頭,他們離開陳家溝前陸云浩看到那棵掛滿白布條的大樹下有還沒燒的紙錢,陸云浩自顧自的掏出火折子將其點燃,算是給這個遭遇不幸的家庭帶來一點安慰,當時李八一還極其不屑的嘲諷他裝好人,沒想到居然全被白靖看到了。
“我當時遲疑,因為我看到你拿走了我留下的假信,心中惻隱是不是害錯了你,沒想到你居然毫發(fā)無損的從西湖大牢出來了”
“不算毫發(fā)無損”,陸云浩微微揶揄,他解下纏住手臂的綁帶,露出一道讓人看到都覺得疼的傷疤,“喏,都是拜你所賜”
白靖笑了,微微歉意的吃力伸手去碰了碰那道傷疤,他的手冰涼,碰到陸云浩手臂的時候陸云浩心頭一驚。
“你當真中了毒?”
白靖指了指自己左臂上的那個已經糜爛的傷口,“是的”
陸云浩看了看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一股麻意順著他的后脖頸竄上了他的后腦勺,“是箭傷?”
“不錯,箭傷,我和鄒立群每人一箭”
想到鄒立群的尸體,陸云浩沒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箭傷的痕跡,但很快的反應了過來,“鄒立群腿部缺失的部分是箭傷的傷口??”
白靖越來越慶幸自己好像確實賭對了,眼前的這個所托之人定是一個不尋常的人,“你把他的尸體拼起來了??”
陸云浩微微點頭,“我猜你中箭后身體也很虛弱,還如此費勁的將其分尸是因為那箭傷會暴露什么東西吧?”
白靖微微點頭,但一股熱浪順著腹中直沖而上,他制止不住,一口鮮血從嘴中噴涌而出。
陸云浩輕拍他的背部,卻好似拍在一副骨堆上,他瘦弱單薄,看來已經即將走到人生的盡頭。
“哥哥與我說過,碼頭外有一座島,我想島如此神秘定是有什么乾坤,所以我冒死挾持了鄒立群,脅迫他服下毒藥,我提前潛入江中,他登船后故意在船上跺三下腳,我游過去掛在船頭,一路去了島上”
“原來你殺鄒立群,只是為了上島”
白靖緩緩的點了點頭,陸云浩卻是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大驚
“這箭傷是島上留下的??”
“是的,島的密林中”
說著,白靖將顫顫巍巍的手伸入懷中,摸出兩個箭頭閃著淡淡金色光芒的箭頭。
這箭頭很短,只有兩寸來長,看起來不像是弓箭射出的,倒像是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