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若真的把它結(jié)束……
那他該何去何從?
他依然不知道。
西西不知道自己掙扎了多久。
一方面他希望能救回眼前的女子,緩解溫小眠的焦慮與傷心,另一方面,他不知道如果真的這么做的話,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手術(shù)中的醫(yī)護人員神情也愈發(fā)的凝重,這個爭分奪秒的過程顯得短暫又漫長。短暫的是距離生死的毫發(fā)之間,漫長的是分分秒秒的緊張與煎熬之際。
只有靜靜安躺著的那個人,一副渾然不覺的淡然面容。
這時候的何雪琴,她正沉溺在自己的夢境里。
她在空無一物的虛空中漫步,循著前方微微的光亮,慢慢靠近。
那束光亮讓她安心、熟悉、溫暖……
仿佛在迷霧重重里推開了一扇奇異世界的大門,光線“咻”然明亮。
她看到了一幕幕幸福溫暖的影像,在眼前清晰地輪回播放。
那些影像從她呱呱落地的嬰孩時期,一直到生兒育女的為人母親,她看到了關(guān)于自己的一切,關(guān)于自己的一生。
她看到了慈眉善目的父母,溫柔可親的自己,還有喜人善良的女兒。
這兒很美。
滿載著幸福溫暖與歡聲笑語。
這兒的世界比現(xiàn)實完美多了。
那些隱藏在她記憶深處的點點滴滴,那些被漫長的時光深深掩埋掉的過往,都在這里一一重現(xiàn)。
她不知道這兒是哪。
影像停留在摔下樓之后,模糊地看到媽媽擔(dān)憂表情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只記得腦袋磕到了尖銳的鈍物,然后滿頭滿臉地流淌著溫潤的血液,巨大的疼痛感襲來,她就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我已經(jīng)死了嗎?”
她的指尖輕輕觸碰著影像中溫小眠無憂無慮的笑臉。
眠眠,是她最放不下的。
就在指尖觸碰到笑臉的那一剎那,影像蕩出了一圈一圈的漣漪四散開來,無數(shù)的畫面霎那間如滿天星光般瞬間消散。
四周回歸昏暗……
沉寂……
一股溫和的光束慢慢籠罩過她的周身,驅(qū)散著周圍的迷霧……
她的身體輕飄飄的,感覺慢慢地飛了起來。
她聽到了血肉*縫合的聲音、鮮血滴滴的聲音,聽到了醫(yī)護人員冷靜的指令,聽到了醫(yī)療儀器冰冷的“滴滴”聲……
她眨了眨眼睛,終于看清楚了周圍的一切。
懸浮在半空中的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那是自己,安躺在手術(shù)臺上。
“我真的死了嗎?”
醫(yī)護人員正圍在她的身邊竭力搶救。
“我已經(jīng)沒救了吧!”
突然,她看到了一個人,正抬頭看著漂浮著的自己。
他的周身也泛著亮悠悠的光,正站在她的床邊。
他看上去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孩。
可是,他的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稚嫩,而是有著把控全局的成熟和內(nèi)斂。
她輕盈的身體漸漸飄落到他的對面。
“你是誰?你能看見我嗎?”何雪琴雙腳落地,低頭看著眼前比她矮一截的小孩。這個小孩,讓她感覺很眼熟。
好像在哪見過。
她想起來了。
“我是天使?!蔽魑鞯坏卣f著。
“你是天使?”何雪琴疑惑地問,瞬間了然。她剛才在那些影像中有看到他。他就是那只貓,他總是默默地跟在溫小眠的身后,“你是在守護我家眠眠嗎?”
西西沉默。關(guān)于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你為什么會在這兒?”何雪琴接著發(fā)問,“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可以這么說?!?p> “我死了嗎?”
“暫時還沒有?!?p> “那我快要死了嗎?”
“可能……”
何雪琴低頭沉思,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死去。
過了一會兒,她望著西西的深眸說:“你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嗎?”
西西沉默。
……
白雪皚皚,臘梅漫野。遠遠望去,一望無際的白雪點綴著星星點點的暗紅,纏繞著枝枝椏椏的黑色,遍布在這個世界。
如果西西在,他一定知道,這里是記憶老人的居所所在之地。
這是記憶之城里唯一一個終年都是冬季的地方,那里終年的白雪不化,臘梅不謝。
一襲鵝黃色衣裳的女子云袖輕垂,靜靜地站立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纖塵不染。
她單薄的紗裙隨著寒風(fēng)輕盈飛舞,一頭柔軟的過腰長發(fā)在漫天滿地的白色中更顯黑亮,遙遙的背影似乎帶著點冰雪的清冽與拒人千里的惆悵。
一名紅衣男子大步走來,長長的衣袂翻飛,一步千里的速度帶著落肩的長發(fā)順著清風(fēng)翻滾著,仿佛給男子冷俊的臉頰拂上了一層柔和的氣息。
當(dāng)靠近女子的時候,他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慣常冷漠的臉上顯出一絲不易覺察的溫和。
“小九……”離她不遠處,他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輕喚了一聲。
女子似乎愣了一下,便轉(zhuǎn)過頭來,淡笑了一下:“老妖怪一個,又怎么會?。磕氵€是像以前一樣叫我忘九川吧!顏溟決?”
看著女子的笑,男子微微地恍神,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多么喜歡這張曾經(jīng)永遠明媚的笑臉。
男子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卻又恢復(fù)了慣常的清冷:“不必那么生分,我倒還是希望你像往常一樣叫我顏顏?!?p> 女子依然淡笑,沉默……
男子若無其事地說著:“世人皆愛桃花,你卻獨愛臘梅。這是為何?”
女子沉默……
心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況且,你又怎會真的想知道?
“這次來有何事?”女子忽略了他的提問,淡然地說。
“無事不能叨擾嗎?”男子用著一貫倨傲的語氣。
女子淡然地掃了他一眼,便轉(zhuǎn)身去往不遠處的涼亭。
她知道,他的臉,她再不敢多看一眼。她不知道如果再多看一眼,是不是又會辜負自己萬萬年的時光。
不去看那張邪魅的、冷漠的、倨傲的,永遠沒有半絲缺點卻心如鐵石的俊顏。
“這一次,還賭嗎?”男子靜立在她身后,看著她淡然而去的面容,出聲詢問。
“我們何嘗有過什么賭局?既是有,又何必重來一次?”女子止住了腳步,淡笑,“過去了,便過去罷。”
“是嗎?”男子倨傲地笑了下,看著她的背影,他不信,“既然已經(jīng)過去,那你為何還要做這些安排?”
“什么安排?”女子依舊淡然地說。
“你忘了?我有《萬神書》,所以……你的謀劃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原來如此。”女子輕笑,“就算如此,又怎樣?既然你能洞悉一切,又有再賭的必要嗎?”
“為什么不能重來一次?”男子聲音微微抬高了些。
“何必呢?”女子清冷地說,止住的腳步繼續(xù)往前走去。
“既然你一點都不在意,又何必介意再來一次?”男子緊跟了幾步,直到女子頓住了腳步,停在了原地。
微風(fēng)揚起漫地的雪花,終于拂上了女子的發(fā)絲。
她的睫毛微顫,閉上了眼眸。
片刻后睜開大霧彌漫的眼睛,望著遠處的一樹樹臘梅,認(rèn)命般地說:“那便再來一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