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以手撐頭，發(fā)出痛苦的低吟。大腦好似被猛烈重擊一般，根骨都在不斷顫動。他一邊承受著痛苦，一邊睜開雙眼打量周圍場景。
最后的停留在腦海中的記憶是一片耀目的白光，之前卻是黑斯廷的投影臨死前投射出一個類似種子之類的物體……
對了，就是那個種子，里面似乎有黑斯廷的神力……
布萊恩只記得自己被那個種子帶到了這片未知的領域，卻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的。
他甚至分不清這里還是不是夢境。
眼前是古堡內(nèi)部的模樣，磚瓦擺飾與記憶中韋恩城堡如出一轍。
布萊恩呼喊道：“雪兒，你在嗎？”
無人回應。
他正疑惑間，卻聽到有一個女人焦急的呼喚聲：“韋恩少爺，您快下來，那里太危險了！您萬一受傷了我們就完了！”
布萊恩心湖波瀾乍起，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循著女人的聲音走到了庭院中。
碧空如洗，草木茂盛。一顆蒼勁的洛威加松傲立庭院。在那洛威加松樹的半高枝椏上，一個目測五六歲的孩童正奮力攀爬著，樹下一個中年女仆焦急又關切地呼喊著孩童的名字。
韋恩。
布萊恩定目一看，那孩童模樣與自己年幼時分毫不差，不正是自己嗎？
莫非那種子讓自己穿越到自己幼年時期？
那么……
布萊恩身體一顫，看向了那女仆，內(nèi)心驚濤駭浪不斷。
他記起來了。
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冷血，城府深沉的統(tǒng)治者，韋恩家族的族長，而布萊恩的母親是被父親親自處死的，罪名卻是通奸。布萊恩不知這是否屬實，但自幼缺少母愛的布萊恩是從一個小人物那獲得這昂貴的感情的。
就是一個質(zhì)樸，平凡的中年女人，一個女仆。
她總是杞人憂天，她總是碎碎念不斷，她總是對利益斤斤計較。
但她的兒子死在了亂軍蹄下。
她只能成為一個最下賤的傭人謀生，她總是將布萊恩視作己出，教導這個高貴的孩子一些市井之事，比如如何砍價，如何防范扒手，如何買面包時偷一點芝麻……她將這些視作她最寶貴的知識，交給布萊恩，這也是所有她能做的。
布萊恩的記憶中，母愛這個詞似乎就是一個他人看來卑賤的傭人給予的。
但是，在他五歲那年。
布萊恩摔下了樹，摔斷了左手。雖然后來接上去了，但布萊恩卻再也沒有看到那個平凡又嘮叨的女人了。
他問父親女仆去哪里了？
父親告訴他：
“她失職了，沒有看好你，讓你摔斷了手。我讓人處死了她?！陛p描淡寫，何等寫意。
或許，內(nèi)心深處的嗜血就是從那一刻萌芽的。
病態(tài)的狼性教育。
此刻，布萊恩看著那孩子站在松樹上得意忘形的模樣，一時百感交集。
幾分鐘后，他會從樹上摔下來，斷了手，慘叫，痛苦，后悔，流淚。
而那個女人也會因為布萊恩受傷而一起痛苦，傷心，幾天后甚至會被取下頭顱。
這就是記憶。
布萊恩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女仆面孔，渾身都在顫抖，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激動，一種欣喜。
但當他看到那小小的布萊恩一時失足落下來時，布萊恩幾乎是馬上怒吼出聲：“不要??！”
他的魔力傾巢而出，要將那孩童托起。
他不想讓悲劇重演。
但是，不知為何，布萊恩的力量好似接觸了空氣般，穿過那孩童，沒有半點作用。
他只能看著小小的布萊恩重重摔在地上，左手發(fā)出細微咔嚓的斷裂聲。
布萊恩愣在原地，看著眼前事故如記憶般重演，一時語塞。
腳下綠茵忽然變成灰褐色泥土，布萊恩一驚，抬頭看時，卻發(fā)現(xiàn)此刻以及不在庭院中，而是在一片荒原中。在布萊恩的面前，兩個儈子手壓著那個中年婦女，問道：“老爺讓我們辦了你，臨死前，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她雙目無神，無力道，“我只想和我兒子說一句話……”
“你兒子？死在馬蹄下成為肉泥的那個？你死后就能和他說話了……”一個儈子手道。
“不！不！”女人忽然歇斯底里，“我兒子沒有死！他還住在城堡里！他前些天還摔了手！我要去照顧他！讓我走！”她驀然站起來，不知何處來的勇氣與力量，直接往城堡方向跑去。
“這女人瘋了。韋恩少爺怎么可能是你這女人的兒子？定是得了瘋魔病?！?p> 儈子手一把擒回中年女傭，將她推倒在地，不等她站起來——手起刀落，一顆人頭落地。
死前，不曾瞑目。
另外一個儈子手嘖嘖道：“榮恩，你的刀法越來越犀利了。這砍頭居然和切面包一樣利落?！?p> 榮恩嘿嘿笑道：“那當然，你也不看我這個月殺了多少頭？那些個貴族一個個被老爺處死，都是我動的手嘞！”
兩個儈子手隨意埋了這女人，確認應該不會造成疫病后邊一路說笑著離去。
布萊恩靜默地站在一邊目睹了全過程。
他明白自己無力干涉這過去，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重演。
巫妖白皙細長的手指插入了泥土中，他似乎感覺到了亡靈的怨恨與留戀。
“安息吧。”
布萊恩低下頭，親吻了泥土。
布萊恩抬頭，卻看見了年幼的布萊恩站在自己面前，一臉好奇。而此刻卻又不在荒原中，而是回到了城堡。
“你是誰？你為什么親我家的地毯？”小布萊恩這樣問巫妖。
“我是……你最害怕的人。”布萊恩猶豫了一會兒。
“我誰也不怕！”小布萊恩大聲宣布道，一臉倔強。
看著這個無知的自己，巫妖心頭生了無名怒火。
”你誰也不怕？你敢罵你的父親罵？你敢忤逆他嗎？“巫妖怒道。
小布萊恩一時支吾。
布萊恩咄咄逼人：”你不學無術，不學家族管理，卻做那低賤的商人；你自以為樂善好施，卻對整個世界毫無貢獻；你心胸狹隘，睚皉必報；你是個偽善者！偽君子！若不是成為亡靈，你的本性難道會暴露嗎？“
布萊恩語氣越來越激動，內(nèi)心那股不滿終于傾瀉出來。
自從成為巫妖以來，布萊恩那股抑郁之氣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抒發(fā)；每每想到過去的自己，想到四公主和安潔利爾，他都感到胸口好似有巨石壓著一般，難以呼吸。
他恨自己。
不是無名之恨，而是對自己無能之恨。
小布萊恩被訓斥到雙目盈光，看來隨時會哭出來。但讓巫妖驚訝的是，小布萊恩一咬牙硬是忍住了，小小的目光與布萊恩對視，堅定道：”不會！我絕對不會那樣的！我要……我要……“
他要什么不重要了。
巫妖看著過去的自己那堅定不屈的神情，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么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是一股不棄的堅持，前路已經(jīng)如此迷惘，卻一條路走到黑。
布萊恩不知道這條巫妖之路的前方是什么，但他已經(jīng)不想回頭了。
忽然，眼前的一切景色如鏡花水月般隨波消逝。
原來這還是夢境。
布萊恩抬起頭，卻看見了智械·開拓者在他的前方。
”很不錯。“開拓者發(fā)出了不曾發(fā)出的冷笑，”布萊恩，我終于知道你的過去是個什么模樣了？被囚禁在大家族中的高貴貴族，逆反著家族的安排，本性卻還是韋恩家族的狼性?；\中之狼，逃出了囚籠，卻進入了盒子?！?p> ”我知道你是什么東西?！安既R恩知道眼前這個開拓者絕對不是本尊。
”那你說說。“開拓者笑了。
”黑斯廷留下的種子。你是噩夢根源。“布萊恩一語道破。
噩夢根源，是夢魘都會的能力之一。在失敗之際，夢魘會在自己失敗的夢境中留下種子，成為噩夢根源，能夠衍生出自我意識，將會竊取宿主的記憶，以宿主最厭煩的敵人面目出現(xiàn)。
噩夢根源會不斷腐蝕宿主的意識，如果不驅(qū)逐它，噩夢意識會進化成新的夢魘。
”猜對了，可惜不是有獎競猜?！柏瑝舾闯靶Φ?。
布萊恩雙目中燃起了代表了憤怒的火焰。
就是這個混蛋。
讓巫妖再次體驗那悲劇。
讓內(nèi)心的傷口再一次被揭開。
布萊恩捏緊了拳頭。
絕對。
無法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