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僻處邙州北地,才入仲秋不久,已紛紛揚揚的下起雪來。
雪片大如鵝毛,漫天漫地,一眼望出去,天地一片灰和白。
周進入門至今,大半個月已過,藥圃里的三塊藥田也早已種上,再過三五天,第一批雪靈草就會成熟。
“離師弟今天怎么還沒來?”
周進運轉(zhuǎn)聚靈陣,化散了藥田里厚厚的積雪,站起身來,望了一眼小離藥園的方向,心中不免奇怪。
由于他對靈藥培育還沒熟悉,這段日子里,小離每天雷打不動,都會過來幫忙。
“不會是又有人去搶他靈藥了吧?”
望著藥田里已近成熟的雪靈草,心下起了疑慮,動身趕往小離的藥園。剛轉(zhuǎn)過那座土丘,風(fēng)雪中,便見小離正從山坳口出來。
小離遠遠的瞧見他,口中喊了聲“師兄”,低了頭。
周進一見他這模樣,就知道猜的沒錯了,問道:“這次是誰?”
小離怔了怔,低聲道:“是徐師兄。”
“徐星?”周進皺起了眉頭,“我剛?cè)腴T那天,他不是已經(jīng)搶了你一株二星雪靈草了,怎么又來搶?”
“我也不知道啊?!?p> 周進笑道:“你也不問,你也不爭,人家來搶,你就給。要說忍辱負重吧,辱你是忍了,‘重’又去哪兒了?離師弟,離師弟,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呢?”
“師兄,我……我……”
“你跟我走。”周進嘆一口氣,搖了搖頭。
“咱們?nèi)ツ膬??”小離跟在他后面,見他不回藥園,卻往北去,心下疑惑不解。
周進不理他,只管往北走著。
走了半里左右,小離已明白過來,吃驚道:“咱們要去徐師兄那里嗎?”
周進回頭瞧他一眼,點了點頭。
小離顫聲道:“去做什么???”
周進笑道:“你說去做什么?”
“你……你要跟他打架么?”
“架是要打的,不過可不只是我跟他?!?p> “???”小離停下了腳步,眼中流露出驚慌的神色,“師兄,我……我不明白,你難道讓我……”
周進停步回身,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不去?!毙‰x嚇得退了兩步。
“你必須去。”周進強拉著他,邊往前走,邊冷冷地道,“這道坎兒,你總得邁過去,遲不如早,你自己既然沒勇氣,那就讓我做這個逼迫你的惡人好了?!?p> “我不去,我不要跟徐師兄打架啊!”小離那瘦弱的身體,如何能夠抗拒周進如今的力量,掙了幾下掙不脫,眼眶里面涌起淚水,不停的打著轉(zhuǎn),眼中流露出央求的神色,“師兄,咱們別去了好不好?我……我怎么能跟徐師兄打?師兄,師兄……”
周進不理他,又走得半里,已到了徐星的藥園外??吹剿幤岳锏哪撬钠幪铮U些笑出聲來。
徐星藥圃里面,幾百株靈藥,八成居然都已半枯,原本晶瑩如玉似的雪靈草莖干,都成干黃色了,淡青色的葉片,也全耷拉了下去。
沒枯的那兩成,東一株,西一株,也全都近一尺來高,莖干凹凸腫脹,一看就是靈氣吸收太重,藥效早被沖散,過不了幾天,鐵定爆裂。
靈藥能培育成這樣,也算是一絕了。
徐星藥園在一座危崖下,他就住在崖下的一座大山洞里面。
到了山洞口,只見里面空間倒是頗大,但并不深,不足兩丈,地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片雜亂。
那徐星閉目盤坐在洞里,正在練功。聽到外面響動,急忙收功睜眼,看見周進,一時卻沒記起是誰,直到看清了后面的小離,才漸漸想起,怔了一怔,心中驚詫惱怒,慢慢站起身來。
周進松開小離,抬步走進山洞。
“小子,你找死嗎?沒有爺爺?shù)脑试S,就敢隨便踏進爺爺?shù)牡乇P?!?p> 徐星眼中兇光亮起,心頭冒火,也不多問,抬手一拳,便往周進胸口擊去。
周進左掌抵住了他的拳頭,右手探出,揪住他胸口的衣衫,振臂甩出,砰地一聲響,徐星后背后腦狠狠撞在山壁上,頭暈?zāi)垦?,一時之間,兩眼全是星光。
他驚愕之余,心頭騰地?zé)鹨粓F火來,直沖頂門。正待從地上爬起,眼前一只手掌又伸了過來,往他胸口按下。
徐星一時也來不及起身,半坐地上,背靠了山壁,右手握拳,直奔周進面門。
周進側(cè)身避過,左手往外格開他的拳頭,翻腕一拿,抓住了他的手臂,右掌跟著按在了他的胸口中間。
徐星用力一掙,無論是被抓著的那條手臂,還是整個上半身,都像鐵鑄了一般,紋絲不動。
他又驚又奇,又用力掙了兩下,還是不動,心頭愈發(fā)惱火,左手猛力斬向周進頸側(cè)。
周進左手微微使力,咔咔兩聲輕響,徐星右臂臂骨開裂,登時痛出一頭冷汗,左臂無力落下,怒罵:“你奶奶的雄!”
周進臉一沉,右掌加力。
徐星只覺胸口仿佛抵了一塊萬斤鐵塊,胸骨慢慢內(nèi)陷,肺里的氣息一點點的被擠了出去,卻再也吸不進來,一張臉漸漸的漲成了豬肝色,眼中終于流露出了恐懼驚慌的神色。
周進卻不收手,右掌上的力氣仍在一點點的加重。
徐星胸骨彎折,漸漸的,連心臟都受到了壓迫,跳動也艱難起來。他驚懼之下,只想開口討?zhàn)?,可張大了嘴,卻只發(fā)出幾聲低啞的嗬嗬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進見他苦頭也吃得夠了,這才收手。
徐星癱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咳嗽,好一陣才緩了過來。他抬頭望著周進,臉上憤怒的神色之中,又雜著幾分難以掩飾的驚恐,怒道:“你……你他媽的是什么怪物!”
周進現(xiàn)在不過是洗髓境,入武后,原本干瘦的身軀,比以前倒壯實了些,但跟徐星比起來,也仍顯得過于瘦弱。
徐星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樣的一個人,速度和力量為什么會超出他那么多?他可是易經(jīng)境大成,竟然被個洗髓境的人當(dāng)蟲子一樣搓捏。
這簡直就豈有此理了!
周進凝力一拳,打在徐星腦袋左側(cè)的山壁上,整座山洞都震動了起來,被他拳頭擊中的地方,亂石迸濺,出現(xiàn)一個半尺大的坑洞。
“再敢罵一句臟話,你的腦袋就是這下場?!?p> 這一拳要砸在腦袋上,絕對是一片血泥。徐星五大三粗,面相神態(tài)看去粗魯兇橫,卻不是沒腦子的傻子。如今漸漸冷靜下來,見識了周進這一拳的力量,再聽到這兩句威脅,哪里還敢再罵臟話?
玄羽派普通弟子之間,只嚴(yán)禁殘殺,卻不禁爭斗。
徐星入門至今,已有多年,早已領(lǐng)會了門派的規(guī)矩。要么他壓人一頭,要么他被人壓一頭。被人所壓,除非有十足的把握翻身,否則就永遠不要輕易反抗。
周進強他太多,反抗激怒只會大吃苦頭,當(dāng)下忍痛服軟,道:“我以前又沒得罪你,好端端的,你……你為什么要來跟我為難?”
周進回頭向山洞外面的小離招了招手。
“我不進去?!毙‰x搖頭退了兩步。
周進抓起徐星,拖著他往外面走去。徐星心中驚慌,又不敢反抗,只是討?zhàn)?。周進全不理會,直拖著他出了山洞。
外面大雪不止,雪片落下,還沒沾上周進的身,已被他體內(nèi)激蕩的氣血融化沖散。
徐星越發(fā)駭然,這種內(nèi)勢外沖,那是進入了真武的武道修士才有的情景,周進洗髓境怎么會有如此強大的氣血?
“離師弟,該你了。”
“徐師兄胳膊已經(jīng)斷了,師兄,咱們還是饒過他吧。”小離見周進神色甚厲,不敢再拒絕,央求了兩句,又向徐星著急地道,“徐師兄,你……你快告訴周師兄啊,你以后再也不搶別人的靈藥了?!?p> 徐星這時候才完全明白過來,周進居然是來給小離出氣的。他滿心詫愕氣惱,忙賠笑道:“周師兄,你放我一馬,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敢去惹離師弟了,再也不敢了。你饒我一次?!?p> 周進雙眼盯著小離,不言不動。
小離心慌意亂,知道周進今天是鐵了心的要強逼他,心中既感激,又氣苦,掙扎猶豫了好一會,才鼓起了勇氣,揮拳去徐星身上打了兩下。
這兩拳跟撓癢癢一樣,徐星感覺不到半點疼痛,卻覺到了恥辱。
周進強壓他,他服軟討?zhàn)埬鞘抢硭?dāng)然,眼前這膽小鬼居然真敢跟他動手,簡直是笑話。
他欺辱小離已成習(xí)慣,這時眼一瞪,嘴一張,再自然順口不過的罵出一句:“你奶奶的雄!”
這話剛出口,跟著又發(fā)一聲慘叫,右臂也被周進捏斷。他又驚又怒,又痛又怕,心頭升起股寒意,再不敢出聲。
周進笑道:“離師弟,你應(yīng)付誰呢?”
小離再也忍不住,扭頭便往回走。
周進追上,一把將他拉住,見他眼眶里又聚起了淚水,喝道:“男子漢大丈夫,你哭什么!”
“我……我才不是……不是……”小離心中委屈氣苦,淚水登時便涌了出來。
“這惡人我今天做定了。”周進強拉著他返回徐星跟前,喝道,“動手!”
小離被他這一聲厲喝,嚇得全身震了震,心中的委屈和氣苦終于沖破了那道看不見的弦線,沖著徐星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你再欺負我,你再欺負我……”
這回他可用上了真力,徐星感覺到了疼痛,心頭惱恨,偏又不敢再謾罵反抗,正準(zhǔn)備閃躲避讓,卻聽旁邊周進笑吟吟地道:“徐師兄,煩勞你站著別動。”
徐星真要氣炸了胸膛,他兩條手臂被周進都捏斷了,再斷就是雙腿和全身的骨頭。斷骨和挨頓揍,孰輕孰重,那還用想?只得強忍了滿腔的氣惱,瞪大雙眼,木頭似的杵在那里。
小離發(fā)泄了一陣,慢慢停了手。
“這才像個樣子?!敝苓M笑著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小離用力推開他手臂,扭頭往回跑,一面哭叫:“我再也不要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