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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婿

第十三章 暴風(fēng)雨前

大國婿 天見一相 3584 2018-04-10 19:47:45

  珠璣當日看過離騷琴譜后便驚為曠世之作,也在當日曾對白梨花說過委實不該與暖兒爭論。

  雖然蘇州城內(nèi)早已流傳著她的來歷,卻終究沒人真正知曉她的家學(xué)背景,她帶著婢女自西境萬里遠道而來其實是為尋找一個人,拋頭露面四處獻藝僅僅是因為生活上需要銀子,而她最擅長的或者說從小到大唯一擅長的唯有琴樂,甚至于琴之一道她可稱得上癡之一字。當日之后每每練習(xí)離騷這首曲子時,她對這首曲子的作者無比仰慕,也無來由心生嘆服,甚至曾多次在心中勾勒過此曲的作者形象,或是個七老八十的鶴發(fā)老人,或是個一綹羊須的中年文士,總之她當時非常想見一見此人。

  她那時候其實也想過會不會就是住在不遠處陳府的那位駙馬爺,但由于陳閑的駙馬身份頗為敏感,白梨花當時又與暖兒鬧得有些不愉快,她并不好上門求證。后來在前一刻分析了陳閑的那些話,她覺得這位駙馬于琴道上造詣非凡,這個時候她望向陳閑,自是認為離騷這首曲子或有可能出自于陳閑之手。

  當然,她復(fù)雜而又矛盾的心理,也令她不敢相信會是陳閑,因為陳閑并非鶴發(fā)老人,也非中年文士,委實太年輕了些。

  書樓前在場眾人當聽見寫出離騷這首曲子的人竟然不是珠璣,眾人的心理在這一刻忽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至少前一刻的自慚形穢等情緒在這一刻竟莫名消退了些,因為眾人這種情緒的產(chǎn)生,本就多半來自于……珠璣竟能作出離騷這等可傳世千古的曠世之作,他們由此看見的是珠璣非常人所及的超凡造詣,但在此時此刻,離騷這首曲子的作者似乎才是人上人。

  水憐色和羽音等一眾藝妓雖也仍然認可珠璣的琴技,可珠璣畢竟只是會彈離騷,而非是寫出了離騷,這兩者的概念全然不同。若只是會彈離騷,她們覺得只要自己勤練琴技,只要自己有離騷琴譜,豈不一樣也能彈奏出這等空前絕后的曠世佳作,這個想法一出現(xiàn),她們心中的那團火焰似乎有了復(fù)燃跡象。

  至于郭莊岳三人和葉子由及書院的那些學(xué)子們,他們的想法變化則并不大。珠璣的琴技本就是他們仰望的存在,他們與珠璣之間更不存在利益或名氣或資歷之爭,離騷是不是珠璣寫的,對他們來說區(qū)別不大,倒也非常佩服能寫曲離騷此曲的人。

  “寫出離騷這首曲子的人,或許就在此間?”

  眾人沉默過后回想起珠璣的這句話,場間驟然喧鬧了起來,眾人紛紛轉(zhuǎn)頭左看右看,似乎在判斷身旁人誰有如此能耐。

  好半晌場間才安靜下來,葉觀之轉(zhuǎn)頭看向珠璣,問道:“還望珠璣姑娘能夠明言,離騷這首曲子究竟得自于何人之手?”

  在場眾人也都伸長了脖子,迫切地想知道這等奇才究竟是在場的哪個人。水憐色和羽音等一眾藝妓更已屏氣凝神,一旦讓她們知道了這個人是誰,恐怕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她們必會在第一時間登門求曲。因為以她們的遠見和敏銳的行業(yè)直覺,今日這場琴會結(jié)束以后,離騷這首曲子必將在不日之間傳遍蘇州城。若自己等人能及時得到離騷琴譜,繼而閉門日夜練習(xí),未必不能趕上接下來的這股浪潮,亦未必不能借著離騷,再與珠璣爭一爭鋒芒,哪怕仍不如珠璣,至少學(xué)會了一首好曲子。

  在竹林間的飛樓窗子口,葉輕歌也是滿臉期盼與神往的等待著,她已經(jīng)迷上離騷,極想早日親自彈奏出來。

  珠璣這時候轉(zhuǎn)過視線望向暖兒,輕聲慢語地說道:“有關(guān)離騷這首曲子的作者,我想暖兒姑娘……定是個知情之人吧?”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暖兒,暖兒感受到眾人目光的齊聚與火熱,心臟噗通一跳,這種場面令她一時有些失神。

  “我……我當然知道離騷是誰寫的啦……”

  暖兒初始有些結(jié)巴,隨后果斷說道:“不正是我家駙馬爺嘍……”

  “不正是我家駙馬爺嘍……”

  “不正是我家駙馬爺嘍……”

  這番話猶如晴天霹靂,余音回蕩在場間久久不散,書樓前在場所有人,刷刷刷地全都望向了陳閑。

  ……

  ……

  樓前這片場地,忽然間鴉雀無聲,場地外的竹林隨風(fēng)輕搖。

  珠璣姑娘也不由得當場驚住,那對清澈而又明亮的美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陳閑,她自也是非常想知道寫出離騷這首曲子的人是誰,或者說究竟是不是這位駙馬爺,而此刻聽見的果真是這個人。她心下深感理所當然之余,這一瞬也不由心生意外與驚愕,雖然今日這并非她第一次見到陳閑,然而此刻卻好似第一次見到陳閑這個人,也或多或少由于終于如愿以償?shù)赜H眼見到了寫出離騷曲子的人,而且這樣一個高人與自己還住得那么近,她忽然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白皙兩頰一對笑渦無比迷人,美眸笑如彎月,笑容清純而美麗動人,有如春風(fēng)般能撫平人心,她的直覺也令得她相信寫出離騷的這個人定然是陳閑無疑。

  她身旁的白梨花則是睜大著眼睛,神情詫異地看著陳閑,也恍如初次見到陳閑。

  而與陳閑一樣坐在椅子上的葉觀之和葉華庭及云老伯爺?shù)热?,俱都嚴肅地皺著眉頭,目光上上下下地審視著陳閑,他們心中的想法與此時的表情皆是難以置信,甚至于非常非常震驚,同時心下或多或少認為這件事非常值得懷疑,主要因為陳閑以往的才學(xué)以及今日給他們的印象并不像有能力寫出離騷這等曲子的人。更何況云老伯爺?shù)冗@幾個以前沒見過陳閑的人,前一刻已經(jīng)認為陳閑或許根本不懂曲樂之事,怎么可能寫得出離騷這等曲子,他們?nèi)绱艘幌耄闹懈討岩桑瑓s都沒開口講話。

  場間安靜得令人窒息,水憐色和羽音等一眾藝妓左顧右看一陣,最后又都齊刷刷地望向陳閑,神色中仍是吃驚與意外。

  坐在蒲團第一排的葉子由更是張大著嘴巴,陳閑以往的才學(xué)他再清楚不過了,此時此刻委實覺得不可思議。

  在場外竹林間的飛樓窗子口,葉輕歌神情有些呆滯地望著陳閑,她也覺不可思議地喃喃低語道:“真的是照生哥?”

  “這不可能……”

  場間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如一道驚雷在樓前場地中炸響,眾人轉(zhuǎn)頭去看,說話的是郭見深。

  今日這場琴會對于他來說,那首如魚是他再次向人彰顯自己才能的一個良機,他絕不允許今日有除珠璣以外的人比自己更出風(fēng)頭,何況這個人還是先后兩次讓他難堪的陳閑,最重要的是他瞧不起陳閑,根本不相信陳閑會是寫出離騷這首曲子的人。因此無論出于何種目的,他都必須站出來說句話,但他只說出了這四個字便閉嘴不言了,因為他很清楚,在場絕對有很多人也認為離騷絕非陳閑所作,他不會傻到明著針對一個駙馬,他只需要煽動眾人的情緒,接下來大可以冷眼旁觀。

  他自信地相信場上的眾多書院學(xué)子,絕對有人懂得自己的意思,也絕對會站出來。

  果然在他那四個字剛一出口,莊志富立馬笑著開口道:“照生向來不好曲樂之事的,暖兒姑娘這玩笑話說過頭了……”

  他和和氣氣的說完,還仰頭笑了笑。

  坐在他們后方的那些書院學(xué)子,卻沒這般綿里藏針的和氣功夫,各種懷疑的議論聲陡然間爆發(fā)出來。

  “這首離騷絕對不是他寫的,甚至我保證他彈都不會彈?!?p>  “我聽說這個駙馬以前在我們書院時沒半點才名的,更加不擅撫琴奏樂?!?p>  “我記得他,他以前在書院的才學(xué)還不如我,我起碼考上了秀才,他以前連個秀才都考不上?!?p>  “一個不怎么會彈琴,更沒什么才學(xué)的人,他怎么可能寫得出離騷這種曲子,我看他多半是借曲沽名釣譽。”

  當這些話傳入在場眾人的耳中,話題與形勢開始了朝著一致的不良方向崩塌,甚至連陳閑曾經(jīng)在書院時那一次次差勁的學(xué)考成績,也被某些人當眾說出來,當成了陳閑此人無甚才學(xué)的重要佐證。當這些老底被人挖出來,那些不曾開口講話的人,如云老伯爺?shù)热?,現(xiàn)在豈止是懷疑更深,大抵已經(jīng)認為如陳閑這等才學(xué)平庸之輩,是不太可能寫出離騷這首曲子的人,其動機無非是借他人之曲,撈取自身名譽。

  云老伯爺聽到此時,不由為著這個勉強有些親戚關(guān)系的人這種行為而深感惋惜。

  ……

  ……

  珠璣和白梨花聽著書院學(xué)子這些話不由皺起眉,她們主仆的看法與在場眾人有著很大的分歧,她們不明白眾人為何如此執(zhí)著于計較陳閑以往的才學(xué)與才能,甚至還以陳閑以往的才學(xué)來否定現(xiàn)在的陳閑,這等看人待物肯定是不對的。至于水憐色和羽音等一眾藝妓,此時也開始懷疑離騷這首曲子不是陳閑寫的了,甚至葉子由也出現(xiàn)了這種想法,不是他不肯相信陳閑,委實是一想到曾經(jīng)那個不好曲樂之事且才學(xué)一般的陳閑,便不敢相信這種事。

  離騷這首曲子的原創(chuàng)自然并非陳閑,但珠璣彈奏的這一版卻是他改良出來的,于這個古代世界而言,離騷這首曲子也相當于是他一筆一筆寫出來的,即使現(xiàn)在站出來用實力證明,這也不過是一樁隨手能做的小事。然而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乎在場眾人信不信離騷這首曲子是不是自己寫的了,也懶得向眾人證明自己于琴道上的造詣——這些在此時其實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他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的與更在意的是眾人如今對于自己過往的看法。

  曾經(jīng)的自己是個書生,然而連個秀才都沒考上,曾經(jīng)的自己才學(xué)遠不如這湖光書院的大多數(shù)學(xué)子。

  曾經(jīng)的自己兩年多前被當今圣上召入京都,然而不少朝中大臣和京都權(quán)貴子弟認為自己根本配不上天陽大公主。

  自己背負的這種種偏見,在他看來簡直可笑與荒謬至極。

  陳閑不是個驕傲的人,但他若驕傲起來,他有太多可以驕傲的資本與手段,無論才情武藝等,在場有幾個人比得上他。

  然而現(xiàn)在在場眾人,包括回想起回到蘇州以后接觸的所有人,這些人卻總是以以往的自己來衡量與否定現(xiàn)在的自己,更可笑的是,這些人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仍同以往一樣平庸無能。自己說出來的話分明很有道理,也發(fā)自于真心,卻因曾經(jīng)的自己太過平庸而遭受到否定與懷疑甚至是嘲笑,這些人如今看待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行都在以當年的自己作為標準,可事實自己早已不是當年的自己了,自己早已不是當年可比,但這些人的思維走向卻始終離不開當年的自己,憑什么?

  “呵……”

  陳閑不由好笑,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轉(zhuǎn)頭對著暖兒說道:“暖兒,取筆墨紙硯來?!?p>  “嗯……”

  暖兒用力地點著頭,早已因為眾人的話而氣惱非常的她,臨走時皺著鼻子瞪了瞪在場所有看過來的人。

  在場眾人誰也不知道陳閑想做什么,其實陳閑想做的事非常簡單。

  他覺得很有必要讓在場所有人重新認識自己,必須讓在場人全部看清楚,自己……早已不是兩年多前的陳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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