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等事?”
京城的一處茶肆當(dāng)中,華昹聽著茶肆的店家和熟人閑聊的內(nèi)容,不由得神情凝重了起來。
這幾日進(jìn)京趕考的舉子們?nèi)歼M(jìn)了貢院,京城各處的生意自然也就恢復(fù)了正常,一些茶肆內(nèi)也是頗為清凈的。
茶肆的店家清閑之下,也就開始和熟人閑聊了。
“店家?!?p> 華昹臉上含笑的招呼著不遠(yuǎn)處和人閑聊的茶肆店家:“科舉可是國之重事,豈會有人提前知道考題?”
華昹滿臉不信的開口,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示意店家坐下,方才小聲道:“不瞞店家,我家子侄今年也是進(jìn)了那貢院的?!?p> “若是真有人泄露考題,我那子侄豈會不探聽到什么消息?”
華昹這話倒是也有幾分道理的,科考的舉子,肯定互相之間都有同窗同鄉(xiāng)甚至是同年好友的。
若是真有人泄露了考題,連這店家都知道了,那這些個應(yīng)試的舉子豈會有不知道的?
原本店家見華昹詢問起此事,還不敢開口,畢竟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茶肆老板罷了,生怕惹了不必要的麻煩。
可華昹的這番話,在加上華昹身上穿著普通,倒是讓店家信了華昹的話,不由得放松了下來。
“這可不是我自夸啊。”
店家先是沖著華昹擺了擺手,然后才滿臉得色的道:“我這茶肆雖然賺不得什么大的銀子,可消息卻是靈通的很?!?p> “尤其是前幾日,我這茶肆可就沒有空的位置?!?p> “而且來的可全都是那些趕考的舉子……”
茶肆老板說到興起,站起身子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碗茶,也不用杯子,直接端著過來,又在華昹的桌子旁邊坐下:“若是提起別的,咱不敢說知道,可是這回的事情啊,咱還真是聽不少人說過呢。”
“唐寅知道不?”
茶肆老板喝了一大口茶,潤了潤喉嚨,這個時候店內(nèi)也沒其他客人,閑的著實無聊,恰恰剛才和熟人的話被華昹聽到了,這倒是多了一個可以聊天解悶的人了。
“唐寅?”
華昹自然是聽過這個人的名字的,不過還是皺著眉頭,想了許久,方才捋著下巴處的胡須,苦笑道:“上了年紀(jì)了,在說了,華某乃是經(jīng)商之人,并未聽過?!?p> 茶肆老板雙目一亮,臉上泛起紅光,更是興起:“這唐寅啊,可是少不得的才子,可是南直隸鄉(xiāng)試第一才子。”
“這一次的考題,就是從這位大才子還有他的至交好友同為才子的徐經(jīng)…………?!?p> 茶肆老板滔滔不絕,把他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甚至還加油添醋的說了幾分,以此來炫耀他的能耐。
“果然,還是你這茶肆老板知道的多?!?p> 華昹沖著茶肆老板豎起了大拇指,滿是贊賞之色,同時,又有些惋惜的道:“可惜了,我那子侄并不知此事,若不然……。”
沒多大一會,華昹從茶肆出來,進(jìn)了另外一家酒樓。
直至天黑,華昹方才面色陰沉的回了府上,此后數(shù)日,接連進(jìn)出城內(nèi)的酒樓和茶肆,臉色更是一日沉過一日。
“春闈大事,為國選才,竟被如此對待,成何體統(tǒng)?”
華昹臉色陰沉,雙目充滿了憤恨之色,雖不知唐寅和徐經(jīng)兩人所透之提到底來自何處,還是真的是他們自己的推測,甚至,直到現(xiàn)在,華昹也不知道此次會試的試題是什么。
畢竟貢院守衛(wèi)森嚴(yán),除非等會試結(jié)束,若不然他一個小小的七品戶科給事中是不可能知道試題的。
別說是他這個七品戶科給事中,就算是朝廷大臣,這個時候也不可能知道試題的,如今貢院外,知道試題的,也唯獨(dú)當(dāng)今圣上一人。
但是,雖然不知道此事真假,可華昹卻打聽到了另外一個消息,那就是今次科考的副考官,禮部右侍郎程敏政和江陰舉人徐經(jīng),似有關(guān)系。
這是唐寅醉酒之后無意說出的,而當(dāng)時徐經(jīng)亦在場,只是滿臉得色,并無反駁之意。
也正因為此,華昹才會對此事十分的重視。
會試一連三場,每場三天,加在一起,共九天。
只是會試要先一天入場,后一天出場,所以舉子在貢院內(nèi)呆的時間,并非九天。
從貢院出來,看著周圍全都一個個不修邊幅,樣貌憔悴的舉子,曾毅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這幾天在貢院內(nèi)呆著,只能在考棚內(nèi),不能外出。
尤其是對曾毅而言,連三場答卷的題目他都要琢磨許久,最后還是一知半解的落筆,至于答題更是慘不忍睹。
所以這種情況下,曾毅答題簡直是神速,只不過是不至于交白紙罷了,剩下的時間對他而言簡直是和呆在牢籠內(nèi)沒有什么區(qū)別。
“曾毅,曾大哥,曾大哥,我在這呢?!?p> 曾毅剛出貢院,就聽到有人在遠(yuǎn)處喊他。
抬頭一手遮在眉上,仔細(xì)的看了過去,遠(yuǎn)處,朱厚照正騎在一個人的脖子上,不停的沖他招手,大呼小叫。
這一瞬間,曾毅心中閃過一絲暖意,他雖然是知道了朱厚照的身份,故意和他搞好關(guān)系的,可也何嘗不是真的把趙將軍當(dāng)做了朋友。
沖著遠(yuǎn)處的朱厚照招了招手,曾毅從人群里擠了過去。
等曾毅到的時候,朱厚照已經(jīng)從馱著他的劉瑾身上跳了下來,站在地上,滿臉興奮的看著曾毅:“怎么樣?考的怎么樣?”
看著趙將軍興奮的臉色,曾毅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趙將軍的腦袋,滿臉苦澀之意:“原本就學(xué)藝不精,前些日子還染了風(fēng)寒,又摔過一跤,腦袋和漿糊一般,這次肯定是要落榜了?!?p> “唉”
說完這話,曾毅重重的嘆了口氣。
看著站在一旁的劉瑾,手仍舊放在朱厚照腦袋上,曾毅臉上擠出一絲苦笑,道:“這位看來是你的心腹了,每次你出來都有他跟在身邊。”
“小的見過曾先生。”
劉瑾趕緊沖著曾毅彎腰行禮,他整天跟在太子身邊,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學(xué)子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以他的聰明勁,自然不會得罪曾毅的。
“免了?!?p> 曾毅搖了搖頭,一手習(xí)慣的揉了揉趙將軍的腦袋,同時沖著劉瑾道:“雖說小弟不說他家居哪里?!?p> “不過想來也該是大戶人家,若不然身邊不可能還跟著你這老仆?!?p> 曾毅這么說,其實是說給旁人聽的,并非真的是說給劉瑾聽的。
“但,我這小弟如今也以九歲,他雖年幼,可你這老仆可該知事,日后不可在隨意帶他偷跑出來?!?p> “這般年紀(jì),原本就是該鉆研經(jīng)典,打下底子的時候,整天出來游玩,成何體統(tǒng)?”
“就算家世不錯,不知努力,日后也是一個仗著祖輩余蔭的不孝子罷了?!?p> 說完這話,曾毅抬手,使勁敲了一下朱厚照的腦袋:“不進(jìn)一次京城貢院,不知道科考之難啊,千萬不能學(xué)為兄這般,平日里學(xué)藝不精,關(guān)鍵時候又抱恙在身,這次注定是要落榜了。”
“為兄這可是為了你好?!?p> 原本,其實朱厚照是極為厭惡學(xué)習(xí)的,哪怕是他父皇為他欽點(diǎn)的帝師都管不住他的。
可是曾毅的這番話,朱厚照還是分的出好壞的,所以雖然這是勸他學(xué)習(xí)的,可朱厚照心里竟然生不起半絲的厭惡。
“要不然我給我爹說,讓你給我當(dāng)伴讀?”
朱厚照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興奮的拉著曾毅的胳膊,他覺得和曾毅一起玩的痛快,要是曾毅落榜離開京城回老家了,那他心里肯定不痛快的。
劉瑾則是在旁邊不敢接腔,只是嘿嘿的陪著笑臉,只是雙眼轉(zhuǎn)動,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曾毅楞了一下,抬手在朱厚照的腦門上又是一下,笑道:“你到是會想,你見過有這么大年紀(jì)的伴讀么,為兄可是大你十歲了吧??!?p> “你還不如說讓為兄整天帶你玩呢,為兄好歹是舉人,給你個小子當(dāng)伴讀,可丟不起這個人?!?p> 曾毅笑著,說這話的時候,其實他心里也是有些發(fā)顫的,生怕這招欲擒故縱失策了,若是朱厚照真放棄了這個想法,那他腸子都要悔青了。
看著朱厚照委屈的眼神,曾毅哈哈大笑著,道:“行了,行了,碰到你這自己送上門的小弟,為兄認(rèn)了?!?p> “等著吧,就算是為兄落榜了,也在京城多留幾日,在陪你玩幾天,順便也好好看看這京城的繁華,不過日后你可要好生進(jìn)取,莫學(xué)為兄這般,書到用時方恨少?!?p> “嗯嗯。”
朱厚照連連點(diǎn)頭,臉上帶著喜色,在他心里,曾毅能說出這番話,就是真把他當(dāng)朋友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玩的好的朋友,他肯定是要想法把曾毅留在京城的。
“你先自己玩去吧,為兄回客棧……?!?p> 曾毅下一句話直接讓朱厚照有些發(fā)愣,不可思議的看著曾毅,滿臉受傷的表情:“我來接你,你不是該請我……?!?p> “呵呵?!?p> 曾毅嘴角咧起一絲好笑之色,斜眼看著朱厚照:“為兄在貢院呆了這么些天了,不該回客棧洗個澡?不該換身衣服?不該吃好?不該好好睡一覺?”
“你以為在貢院是享福的?能好好睡覺?”
說完這話,曾毅抬手又在朱厚照的腦門上敲了一下:“行了,回吧,明個為兄帶你玩?!?p> 目送曾毅的背影離開,朱厚照仍舊一手揉著剛才被曾毅連續(xù)敲了幾次的腦門,面上帶著委屈之色,扭頭看著劉瑾,不甘的道:“他怎么可以這樣?”
劉瑾陪著笑臉,不敢吱聲,畢竟曾毅剛才那話沒錯,貢院可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在里面呆了九天了,出來了,自然是要好好睡一覺的。
只不過,這話劉瑾肯定是不敢說出來的,若不然自家太子肯定該訓(xùn)他了。
“要不然小的帶您去戲園子聽?wèi)???p> 劉瑾小心翼翼的開口,只要他眼沒瞎,就能看出此時太子殿下的心情不佳。
“不去了,不去了?!?p> 朱厚照擺了擺手,有些垂頭喪氣的道:“天天聽?wèi)?,都膩了。?p> “算了,回宮,回宮,明個在出來。”
“還可以……?!?p> 朱厚照的眼神逐漸亮了起來:“回宮找父皇去……。”
說風(fēng)就是雨。
形容的就是朱厚照這樣的孩子,嘴里的話還沒念叨完,就已經(jīng)邁開小短腿往回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