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中,一輛輛馬車停在宮門外,一個個朝臣從車里下來,朝午門前走去。
宋誠掀開車簾,寒風撲面而來,吹得車里的炭盆明滅不定,炭屑亂飛。天越來越冷了,上朝純屬折磨人,什么時候不用上朝就好了。宋誠嘀咕一聲,下車,也朝午門前走去。
朝臣們的胡子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好不容易把胡子收攏了,就見宋誠雙手籠在袖中走來,略帶稚氣的俊臉,光潔溜溜的下巴,年輕得讓人無法直視。
“咳咳……”不知誰被風嗆了一口,可著勁咳嗽,接著咳嗽的人越來越多。
宋誠目不斜視,找到自己的位置站了。
朝臣們咳了好一陣,總算緩過氣,齊唰唰把眼睛投在宋誠臉上,卻見少年神色自若,身姿挺撥地站著,籠在袖中的雙手垂在身側。
果然英雄出少年,老夫像他這般年紀,哪能如此鎮(zhèn)定?不少人心里暗嘆。
糾察風紀的御史見朝臣們像行注目禮似的,再看宋誠,就那么旁若無人地站著,也無語了。
宮門開啟,群臣上朝。
外國使節(jié)上殿朝見畢,奉旨出京的朝臣按例覲見,這都是老傳統(tǒng)了,一般商議政事前,優(yōu)先處理這兩撥人的事。待這兩撥人先后出殿,李剛出列道:“皇上擅自更改祖制,臣以為不妥,此例一開,國將不國了?!?p> 昨天的奏折朱祁鎮(zhèn)留中。
朱祁鎮(zhèn)本想就這么算了,不跟李剛計較了,沒想到李剛不依不饒,今天特地上朝,第一個跳出來,開口指責,大帽子一扣,就是“國將不國”。
朱祁鎮(zhèn)脾氣再好,也不高興了,只是錦衣衛(wèi)多一所,就國將不國?太祖設五所怎么就沒事?
他還沒說話呢,徐埕跟著出列,道:“臣以為,李御史過慮了,太祖定下錦衣衛(wèi)下設五所之例,不過合五之數,如今皇上體察民情,多添一所,有何不可?”
這話說的朱祁鎮(zhèn)龍顏大悅,皇帝是九五之尊,錦衣衛(wèi)是皇帝親衛(wèi),所以下設五所,現在他不在乎這個,增加一所,有什么大不了的?揪著這個不放有必要嗎?他第一次看徐埕有點順眼,微笑點頭。
朝臣們一看都察院自己先亂起來,不由大搖其頭,更有人覺得,王文犯事后,都察院已經廢了,俞士悅魄力不足,不足以服眾。
自俞士悅帶領御史們在午門前靜坐后,擢升俞士悅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呼聲極高,朱祁鎮(zhèn)也為此舉棋不定,升一個帶下屬靜坐脅迫自己的人,實在太憋屈,而經過這件事后,俞士悅深得御史們擁護,重新任命一個人,怕是不能服眾。
俞士悅不理朝臣們異樣的目光,聲若洪鐘道:“臣以為,皇上此舉殊為不妥,當遵祖制,著新軍歸五軍都督府節(jié)制。”
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是英國公張輔,現在還在府中養(yǎng)傷,不過文官們樂見武將們窩里斗,覺得這主意極好,一個個爭先恐后道:“臣附議?!?p> 附議你個頭啊。宋誠道:“皇上,五軍都督府節(jié)制天下兵馬,新軍本就歸五軍都督府節(jié)制,何必再議?”
錦衣衛(wèi)名義上歸五軍都督府管,但只是名義上而已,錦衣衛(wèi)直接向皇帝匯報,無論皇親國戚還是勛貴大臣,只要覺得你有不法事,可以越過任何機構直接拿人,這也是它讓人聞之膽喪的原因。
既然錦衣衛(wèi)名義上歸五軍都督府管,那么在錦衣衛(wèi)名下的新軍,理論上也歸五軍都督府管,這個是沒錯的?,F在俞士悅說把新軍交給五軍都督府,一群文官急吼吼跳出來附議,末了被當頭一棒,新軍本來就歸五軍都督府管嘛,你這提的什么破建議?
俞士悅被將了一軍,依然神色如常,附議的文官們卻覺得臉上掛不住,都是宋誠鬧的,犯了常識性錯誤。
朱祁鎮(zhèn)道:“就依宋卿,新軍之事,就這么定了,不必再議。”
什么叫就這么定了?群臣傻眼,合著說了半天,什么都沒說啊。
不過皇帝金口說不議,再糾纏就是打皇帝的臉了,很多人摸了摸袖里的奏折慶幸,幸好做兩手準備,等會兒把奏折遞上去就是。
散朝后,宋誠照例去太和殿,朱祁鎮(zhèn)笑道:“卿說得好,一句話堵住他們的嘴?!?p> 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到宋誠話一出口,群臣臉色驟變,十分開心,當日他被俘,這些臣子沒有施救的行為,實是寒了朱祁鎮(zhèn)的心,只是法不責眾,他只好不追究,可這件事,像一根針,深深地扎在他心里。
這也是宋誠一提建新軍,朱祁鎮(zhèn)便準了的原因。
宋誠念念不忘為戰(zhàn)死在土木堡的將士報仇,可朝臣們呢?除了兵部職責所在,堪驗將士們的軍功之外,誰把戰(zhàn)死的將士們放在心上?朝臣們關心的是保住自己的利益,誰當皇帝不重要,誰戰(zhàn)死也不重要,他們的利益才重要。
現在他們反對新軍掛在錦衣衛(wèi)名下,不過是擔心自己的利益受到傷害而已。
宋誠道:“臣以自己之法練新軍,假以時日,新軍定然不會讓皇上失望?!?p> “你我君臣做一番大事讓他們看看?!敝炱铈?zhèn)劍眉一軒,道:“卿盡管放心去做,一切有朕呢?!?p> 宋誠心頭一暖,道:“臣害得皇上被彈劾,臣萬死?!?p> 朱祁鎮(zhèn)擺手道:“不說這個,他們愛彈劾,讓他們彈劾去?!?p> 說話間,小太監(jiān)抱一摞奏折進來,道:“皇上,這些都是彈劾……”
朱祁鎮(zhèn)拿起一本看了幾行,放在御案,再拿起一本,又看幾行,再次放下,不一會兒一摞全看完,道:“燒了。”
小太監(jiān)吃驚:“皇上!”如果讓朝臣們知道奏折被燒,一定引起軒然大波。
朱祁鎮(zhèn)道:“都燒了?!?p> 宋誠從袖里拿出一份奏折,道:“皇上請看?!?p> 這封奏折,是楊善所寫,宋誠看過那封。朱祁鎮(zhèn)看后埋怨道:“卿怎么不早點拿出來?”提朱筆批了,用印畢,交給小太監(jiān):“發(fā)下去。”
發(fā)哪里?內閣啊。不經過內閣,不經過待詔,直接批了,完全不按流程走啊。小太監(jiān)傻眼,期期艾艾道:“皇上……”
您這樣真的好嗎?
梁可凡1
感謝曉出凈慈寺、鉞之龍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