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家墨者的引導下,嬴渠梁和王棟來到了一處距離客房足足半里路的一處寬闊的庭院內。
寬闊的庭院內門口,豎立一座漆黑的大石頭,上面白漆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墨家論戰(zhàn)臺。
大青石后面,則是一處空曠的場地。
場地中間,放著兩排長案,左邊一面上書:主辯席。右邊一面上書:辯敵席。
兩排長案的旁邊,立著兩塊高大的木牌,一塊寫著:敬天明鬼。另一塊寫著:暴政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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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邊的長案旁邊,坐著整整四百五十名黑白衣的墨家墨者。全都懷里抱著劍,跪坐在長案兩邊。殺氣凜然。
在長案的頂端,單獨橫著放了一張長案。這張長案,沒有任何名稱。
在主辯席上,儼然坐著的是禽滑釐、鄧陵子、還有被王棟下了陰手的相里勤和苦獲。
這兩個人,正在怒視著王棟,一副要吃了王棟的樣子。
但是,王棟坦然背著手前行,完全無視。
在橫著的那條長案上,端坐著一個五十多歲,貌不出眾的老頭兒。一臉的淡然的似笑不笑。
不用說,這個看著不起眼的老頭兒,定然就是墨家巨子,墨翟了。
墨者朝嬴渠梁和王棟拱手:“兩位,請這邊來?!敝赶虻奈恢?,正是:敵辯席。
王棟不僅哂然一笑,但是也就一笑了之,跟嬴渠梁一起入座敵辯席。
忽然,一陣緊促的木梆子響,禽滑釐站了起來。拎著一把木槌,當?shù)囊宦?,敲響了一面銅鑼:“今秦國暴君嬴渠梁,法家酷吏衛(wèi)鞅。來我墨家,欲申國政。持論與我墨家所判相左?!?p> “今日對天論政,明是非,定生殺。嬴渠梁,衛(wèi)鞅,爾等可任意申辯,墨家,自有公論。論證,開始!”
“叮當……”
又是一聲鑼響,聲音震徹山谷,悠遠綿長……
隨著一聲鑼響,論政,便開始了。
先秦戰(zhàn)國時代的這種論政風潮,乃是我中華亙古未有過的文化大繁榮時代。
在這個時候,諸子百家并起,各自一說。
但是,想要你的這種學說立住腳,那么,便要經過反復反復反反復復的論證。
不管諸子百家的哪一家,他的學說,如果沒有經過千錘百煉,反反復復的論證,那么就立不住腳,別人也不會承認。
這是一個神奇的時代,也是中華曠古至今,唯一的一個偉大時代。百家爭鳴,各放華彩。有什么你就可以說什么,只要你說的東西,有干貨,能站得住腳,那么,你這個學說,便可得到普世認可,沒準,還是得到一個‘子’的稱號。
似老子、孔子、孟子、韓非子、張子、莊子、墨子等等等等,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是在公眾場所,反復論戰(zhàn),并且一鳴驚人的名人。
所以,論政論戰(zhàn),是這個時代所特有的文化魅力符號。自那個偉大時代之后,就在也沒有了……由此可見,這些諸子百家,沒有一個人,不是口才不好的人。放到現(xiàn)在,都是一等一的演說家。連孔子老子那么圣賢的人,嘴皮子都是一等一的厲害。
之所以如此,魏國洞香春有論政堂。齊國有稷下學宮。墨子這里也專門設置了論證臺。凡是有點聲望的地方,必然有論政的場所。這種場所,非常高貴。不容褻瀆。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講理辯理的偉大時代,是一個演說大爆炸的偉大時代。
論證臺前,主辯席上的苦獲,被王棟插了的眼睛已經好了不少了。
他第一個就站了出來:“敢問秦公,何謂暴政?。俊?p> 嬴渠梁剛要回答,王棟則是一把攔住嬴渠梁,然后笑著點點頭,站了起來。笑著看著苦獲:“在辯論之前,請禽滑釐先生,先為我衛(wèi)鞅和我秦公道一個歉吧?!?p> “豈有起理?衛(wèi)鞅,論證臺豈容你一個小小酷吏,胡攪蠻纏。如果再不老老實實坐下,墨家立刻將你送上刑架,以擾亂論政為名?!?p> 這時候,坐在前面橫著的書案前的老墨子,咳嗽了一聲。
禽滑釐和苦獲連忙朝老墨子拱手:“老師……”
老墨子這時候睜開了那半閉著的眼睛,朝嬴渠梁和王棟一拱手:“大良造,秦公。老頭子代不懂事的墨家子弟,給兩位賠禮道歉了?!?p> 苦獲和禽滑釐大驚,嚇的連忙跪在地上:“老師,這卻又是為何呀?尚且沒有論政,也沒有分出勝負,為何向這君臣暴君酷吏道歉?”
這時候,連旁邊站著的百里玄奇,都有點禁不住了,她嘆了一口氣:“大師哥,四師哥,你們自己也知道啊。論政尚且沒有開始,論政結果,尚且沒有分出勝負。一切,就都還不是定論。結果,大師哥你呢?!?p> “開口就是暴君、酷吏。這分明就是先入為主,直接就把秦國君臣給定了性,定了罪。大師哥,四師哥,如此先入為主,剛愎自用,以先污秦國君臣之名的方式,讓衛(wèi)鞅嬴渠梁二人入席論政臺,公平嘛?”
“說白了,在沒有經過論政證明,二人是暴君酷吏之前,你們二人,哪里來的資格這樣污蔑人家的名聲?既然上了論政臺,那一切人就都是平等的。未出結果之前,一口一個暴君,一口一個酷吏。你們,該不該給秦公和衛(wèi)先生道歉呢?自己琢磨去吧?!?p> 禽滑釐和苦獲這回算是徹底明白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得不俯首朝王棟和嬴渠梁彎腰點頭:“秦公,衛(wèi)先生,二人之前,先入為主。有失公平,說話有失偏頗,還望二位勿怪?!?p> 嬴渠梁剛要說客氣客氣,無礙無礙。
而王棟則是直接來了一句:“貓難改偷腥,狗難改吃屎。墨翟老頭兒,你這些徒子徒孫,這些臭爛脾氣,你真的好好管教管教了。論政臺如此神圣之地,還拿捏不住他們的暴戾性子。這是你的失誤呀。沒事兒別老窩在屋子里頭看《鬼谷子》,時不時的也得拿戒尺拍拍他們的辟股,甚至掌掌他們的咀。不然,有失師道不說,也辱了你墨家傳世的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