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兒點心吃飽了,有點昏昏欲睡。
楊漢打算告辭,就在他思索著去哪里雇輛馬車,再雇一個可靠的車夫時,沒想到對方已經(jīng)安排好了。
顧少白說道:“楊兄,如果不急,不妨?xí)呵易∠?,停留幾日,小可也好帶楊兄觀賞一番這江州的美景?!?p> 小可,而不是小弟。古人稱呼都是帶有深意的。嗯,雖有意結(jié)交,但距離適中,不卑不亢,讓人如沐春風(fēng)。不愧是大家族培養(yǎng)出來的子弟。
楊漢推辭,帶著芽兒離開。
四個仆人將銀子放入門口的一輛馬車,顧少白陪著楊漢從后門出來。
楊漢還在納悶怎么從后門出來了?就聽顧少白說道:“楊兄勿怪,畢竟財不可露白,楊兄人力單薄,還需小心為上?!?p> 真是事事周到,楊漢是誠心道謝。
顧少白沉吟道:“楊兄既然是去福建路,那就要穿過鄱陽湖,可惜敝商行現(xiàn)今沒有去往福建路的商隊,不然能將楊兄安然送到。”
他叮囑車夫道:“劉叔,麻煩你親自帶楊兄登船?!?p> “此番多有麻煩,小弟謝過,顧兄留步,后會有期。”楊漢帶著芽兒上了馬車。
到了鄱陽湖邊,叫劉叔的車夫請楊漢稍等片刻,自己上前與人攀談。不一會,回來告訴楊漢已經(jīng)安排好了船只。
登船后,劉叔叮囑了船家一番話,與楊漢告辭下了船。
楊漢與芽兒到了房間才發(fā)現(xiàn)是上好的客房,兩室一廳,且賬目記在顧少東主身上。
這讓他感慨顧氏商行財厚勢大,與顧少東主的為人之妙。楊漢嘆息,完了,這下人情欠大了。
雖然這是人家的經(jīng)商之道,是多處撒網(wǎng),只要是有潛力的人都會結(jié)交,也許根本就沒想過在自己身上能有收獲。
但自己不能不念人情啊。
怪不得古代有什么“一飯之恩必償,士為知己者死。”
楊漢覺得自己都被感動了,這大概就是古代的“為人四海,結(jié)交滿天下”了。
芽兒本來瞌睡,但一到房間馬上恢復(fù)了精神,到處跑動觀看,她與大郎還從來沒有住過這么好的房間。
楊漢打開舷窗,夕陽西下,金光灑滿湖面,入目都是波光粼粼,成群的白鶴與天鵝低空飛過,大有“飛時遮盡云和月,落時不見湖邊草”之感,蔚為壯觀。
江西古稱“吳頭楚尾,粵戶閩庭”,可謂是人杰地靈,物華天寶。楊漢喊來芽兒,與她一同趴在舷窗上觀看,享受著這難得的美景與片刻的安寧。
如是幾天后,船通過了鄱陽湖??堪逗?,船家讓楊漢先不要下船,楊漢有點疑惑但還是聽從了。
片刻后,船家告訴楊漢已經(jīng)幫他雇好了馬車,并說是相熟的,車夫為人可靠,請他放心。
楊漢問了一句,船家笑道:“這是顧氏商行吩咐的,小的只是個跑船的,還要靠顧氏商行吃飯。公子既是顧少東主的朋友,小的哪敢怠慢?!?p> 并幫楊漢將行李放好,楊漢道過謝,與芽兒登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啟動,楊漢心中有些不平靜,他后世雖然朋友不少,但酒肉居多,真情何有。不管顧少東主如何,楊漢確實承他的情。
江南西路(江西)多山,路途顛簸,十幾天后終于到了一個小鎮(zhèn),這里靠近福建路,很多商隊旅人從這里入閩。
車夫?qū)顫h兩人送到這里,就要回去了。
車夫姓馬行二,人稱馬二。很憨厚樸實的一個中年人,一路上投宿趕路都是由他打點,完全不用楊漢費心。
楊漢很滿意。他在這里舉目茫然,與其再雇別人,不如用熟不用生。就提出繼續(xù)雇傭他的意思。
馬二猶豫了下,問道:“公子要去哪里,如果太遠小的可不敢跑。”
楊漢沉吟了一下,說道:“泉州?!?p> 從家中離開,這一路上楊漢都極力避免,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的真實目的地透漏給陌生人。
泉州,這已經(jīng)是橫穿福建路了,馬二顯得很為難。
楊漢說道:“馬叔有何為難之處,不妨說出來。這樣吧,我付五倍路費?!?p> 馬二忙擺手道:“不是錢的是,小人本分經(jīng)營,哪敢做趁機漲價,壞名聲的事情。實在是......不瞞公子,這一路別說去泉州,單是福建路深入一些,都到處是荒郊野嶺,這山高林密的,歹人匪盜可不少?!?p> 楊漢也被嚇了一跳,他想起了被打劫的事,如今聽到盜匪遍地,焉有不驚之理。但也有點疑惑,福建路真的是這樣嗎?
馬二想了一下,對楊漢說道:“小人倒是有個辦法,只是需要多花費一些錢財?!?p> 楊漢連忙答應(yīng),只要能提高安全,花錢是小事。
馬二說道:“公子不妨使點錢,找一個跑福建路的大商隊說合一下,如果能跟在他們后面,也算是得了庇護。一般的盜匪是不敢動他們的?!?p> “那此事就全拜托馬叔了,另外請馬叔放心,五倍雇金的事情仍然作數(shù)?!睏顫h鄭重行了一禮。
五倍雇金可不少,馬二有點不好意思的應(yīng)下了,匆匆去找商隊商量此事。
不一會,馬二回來告訴楊漢成功了,并說他提了那個船家,沒想到商隊竟認識那個跑船的,還說往日曾雇過他的船。既然楊漢是船東介紹而來,想必是可靠之人,最后同意了。
得,歸根結(jié)底,還要算在顧氏商行的頭上,這又是一份人情。楊漢知道顧氏商行財大勢雄,卻沒想到會有這么大的能量。
半日后,商隊啟動,這伙商隊很大,光是馬騾車就近百輛,在崎嶇的山路上蜿蜒了好幾里,楊漢跟芽兒的馬車跟在最后面。
一路上穿過好幾個州縣都相安無事,遇到幾波山上的盜匪都被商隊花錢擺平了。還有一些軍隊設(shè)置的哨卡,交了錢財。但還是有很多貨物被土匪一樣的兵卒給搶走了,商人們敢怒不敢言。
接下來在路上又是遇到很多小股匪盜。
大宋不抑土地兼并,大量自耕農(nóng)破產(chǎn)失地,活不下去的人要么成為佃戶雇工,要么鉆進山里,湖泊里,做了盜匪。小股的盜匪,剿之極難,加上危害不大,官府往往視而不見。
有的盜匪很可憐,面黃肌瘦,只有幾個人,看起來更像乞丐多一些。一般這時,商隊都會給他們一些食物什么的,就可以過去。
隨著經(jīng)過的州縣增多,楊漢驚訝于竟然有如此多的盜匪。不過想想也是,福建在后世就是全中國森林覆蓋率最高的地區(qū),近70%。何況這一千年前,可以想見開發(fā)程度有多低!
說到處是深山老林,不見人煙,絲毫不為過。
福建又是有名的八山一水一分田,耕地極少,能養(yǎng)活的人口也少。溺嬰弊習(xí)最為嚴重,同樣也是后世下南洋的主力。
就這樣一路有驚無險的朝泉州走去,路上不時有車馬離去。
這本就是一個商隊的集合體,大家聚集在一起只為多些保障,終會各奔東西。
楊漢一直跟著最大的一支商隊走,他的馬車一直落在最后面。
人會離去,但盜匪卻始終不絕。漸漸的,楊漢對盜匪都麻木了。他沒想到會遇到如此多的盜匪,這讓楊漢感慨不已。大宋的太平盛世下,隱藏著無數(shù)暗流,亂根已種下,日后亂象顯現(xiàn)也就不奇怪了。
北宋末年有名的鐘相楊幺起義就是在福建路。有人說兩宋三百年有八百起義,形容大宋的底層人民民不聊生。但有失偏頗,大宋底層民眾起義雖多,但規(guī)模都偏小,波及幾個路的更少,大多是幾個州縣,甚至有幾個農(nóng)民占個山頭就造反的。
跟韃清席卷大半個中國的三藩反正,白蓮起義,捻人起義,太平天國起義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其中白蓮起義,太平天國起義波及范圍之廣,人口減數(shù)之巨,簡直駭人聽聞,前所未有。
每次人口減數(shù)都是一億起步,韃清入關(guān)殖民以來所造的罪孽,已經(jīng)超過后世吉尼斯紀錄中鐵不貞屠殺全球兩億人的數(shù)量。
......
楊漢跟著車隊算是有驚無險的進入了泉州(非泉州城),一路經(jīng)過德化縣,永春縣,離南安縣是越來越近。
而南安縣已經(jīng)是距離泉州城最近的縣了。
可惜,就在即將抵達南安縣時,又遇見一波山匪,這次車隊停留了很長時間都不見動靜。楊漢在車隊最后面,看不到前方的情形,但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心神不安。
車隊前方,攔著幾十個拿著兵器的盜匪,商隊的管事與之交涉了很長時間,哪怕多花錢也完全談不攏。
管事逐漸發(fā)現(xiàn)了異常,首先這隊山匪人數(shù)很多,足有幾十個,打扮也不像以往遇到的那些衣衫襤褸,兵器簡陋。
還有對方像是在拖延時間。
他悄悄給身后之人打了個眼色,商隊的伙計悄然拿出了兵器,全身戒備了起來。
“不知頭領(lǐng)到底如何才肯放我們過去,不如說個錢財數(shù)量,我們也可籌措一下。”管事沉聲道。
山匪頭領(lǐng)看商隊中有人往后跑去通知,他獰笑道:“錢嘛,是好東西,可惜這次有人要你的命。所以你的財貨我要,你的命也要留下。再說,殺了你,這些還不都是我的嗎?”
話音剛落,他狠狠一揮手,從兩側(cè)山上突然沖下來很多山匪,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喊聲震天,怕不是有幾百人數(shù)。
管事心沉入了深淵,山匪這么多人,這是預(yù)謀好的。絕不是他們這百十個伙計能應(yīng)付得了的。
楊漢突然聽到喊殺聲,他急忙站在車轅上往前看去。漸漸的,身上升起一股寒意,很多盜匪正往后面跑來,見人就殺,地上已經(jīng)倒了很多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