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在經(jīng)過了一系列烏龍后,唐翊終于把信息準(zhǔn)確無誤地傳遞給了姑蘇城的人們,然后她便招出一片水霧,罩住自己和瀾垣,鼠頭鼠腦地溜走了。
為什么要鼠頭鼠腦呢?
當(dāng)然是因為她實在是沒法面對滿城喊她仙女的百姓還能做到泰然自若,事實上,從第一個人開始叫她神仙時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了。
無可奈何,為了避免自己尷尬至死,她急忙做了一片霧出來,拉著瀾垣就跑了。
跑之前還不忘最后催促一下百姓快逃。
逃跑的過程一樣雞飛狗跳,唐翊一會兒要控制著霧氣籠罩住自己和瀾垣,一會兒要探出頭去檢查自己有沒有跑對路,瀾垣還在一旁火上澆油,不僅不變回人形,還非常悠閑地穿梭遨游,搞得她還要分心去關(guān)注對方那龐大的身軀有沒有被霧遮好。
一心分三用的唐翊焦頭爛額,一旁的瀾垣卻頭一回感到無比的自在閑散。
可能看著唐翊這幅拆東墻補西墻的忙活樣子的確有益身心健康,嗯......至少有益他的身心健康。
瀾垣非常愉悅地想著,臉上也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但因為他仍是龍首的關(guān)系,唐翊并沒有看出來。
兩人就這么冰火兩重天地走了有近半個小時后,總算是離開了姑蘇城的范圍,城里的人視力再好也看不見他們了。
唐翊如釋重負(fù)地散去水霧,轉(zhuǎn)頭看向瀾垣問道:
“好了,我們是該走了嗎?”
瀾垣看著她不言語,良久后才微微嘆息了一聲,從龍變回了人。
“本來是已經(jīng)可以了,但因為你這橫生枝節(jié)地插手,估計又得耽擱一天?!?p> “嗯?因為我?”
唐翊不解地看著他。
“若不是你為了管閑事硬給我上了好幾十個鎖訣害得我花費了半天功夫破開我也不至于又要死皮賴臉地回去熙晨龍君那里求助!”
瀾垣就像一座壓抑已久的火山一樣,轟的一下將自己掩藏已久的情緒全部都爆發(fā)出來,聲音如同巖漿一樣爆裂熾熱,嘴里說的話一氣呵成,連氣都不帶喘一下地就對著唐翊噴發(fā)而來。
唐翊被嚇得后退三步才停住,然后就只能臉上掛笑作卑躬屈膝狀了。
唉,果然當(dāng)時用力太輕了嗎?早知道干脆出手重一點,讓他再回那顆珊瑚樹上趴著該有多好啊......
“快點!走了!”
“哦!來了!”
說完,兩道人影便竄入熙晨的水中,消失不見。
因為連夜豪雨之故,熙晨湖水似乎已經(jīng)變得渾濁了不少,但龍宮依舊光華如故,照亮水底。
穿越那片靈熄地對于唐翊來說已是輕車熟路,再次見到龍宮之景也沒能讓唐翊心中起多少波瀾。她正亦步亦趨地跟著瀾垣,一句話也不說地裝啞巴。
“龍君何在?”
瀾垣向旁邊的一個妖仆問道,聲音有些難堪,特別是在對方略微詫異的眼神注視之下,瀾垣的動作都忍不住別扭起來。
也正是因此,令他用更加咬牙切齒的眼神瞪著身后的唐翊。
雖然低眉順眼的唐翊也看不見就是了。
“吾找她有事!”
這幾個字是瀾垣硬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那妖仆就算再蠢也能聽出對方語氣里的怒意,急忙道了聲是便一溜煙地跑走了......
“不知殿下去而復(fù)返,所為何事?”
坤裳柔和的聲音從一旁的低矮琉璃山石后傳來,只見龍君穿著一身簡單的居家常服,就和一個尋常老婦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瀾垣的眸子里閃爍著幽深的光,靜靜地看著坤裳看了一會兒,也不言語,只是別有深意地看著她,然后開口道:
“姨母果真是姨母,瀾垣這次是被算計到了?!?p> 坤裳呵呵地笑了下:
“說什么算計,我不過就占了年紀(jì)大的便宜,看的事多了些,有些事便也能僥幸猜中了?!?p> 盡管如此,瀾垣還是非常恭敬地向坤裳作揖行禮,就像個莘莘學(xué)子般說道:
“即便如此,姨母也實打?qū)嵉亟塘藶懺徽n,受教了?!?p> 后面的唐翊看著前面兩條龍之間的互動,頓時有些不知所云,直到坤裳轉(zhuǎn)向她道:
“唐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唐翊下意識地就朝前走去,看得瀾垣眉頭又是狠狠一皺。
坤裳見狀,臉上的表情更加和藹。
唐翊也注意到了某位明顯變得不悅的情緒,急忙一腳剎住,努力維持著滿臉堆笑的樣子。
“殿下?敢問我能否......”
瀾垣也不知是不是被唐翊折騰地沒了脾氣,雖然神情依舊不佳,但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唐翊便迅速跟上坤裳,向前跑了幾步后,又想起了什么一樣,扭頭道:
“多謝殿下!”
瀾垣的心情莫名地陰轉(zhuǎn)多云了。
而前面的坤裳臉上的表情則愈發(fā)地耐人尋味起來。
兩人一路到了龍宮大殿之中,唐翊余光瞥見穹頂上的藻井正在迅速地旋轉(zhuǎn),時不時的就有幾道電光在藻井中央的寶珠中顯現(xiàn)復(fù)又消泯。
唐翊第一時間聯(lián)想到的就是這玩意與外面的風(fēng)雨交加有關(guān),說不定就是控制天氣的什么法寶之類的,但下一秒,她就察覺到其上靈的波動可以說是微乎其微,根本就沒那個可能操控降雨,倒不如說是觀測器一類的東西更合理。
看到唐翊停留在藻井上的眼神后,坤裳的表情立刻從和藹的淺淺笑意轉(zhuǎn)變成饒有興致的勾唇。
“來來來,唐姑娘,不如和我談?wù)勀壳斑@姑蘇的情況?!?p> 坤裳開口將唐翊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身上,唐翊也察覺到了有點不對。
不知為何,她似乎很容易就會被那個藻井吸引去注意力,上次是,這次也是。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坤裳主動開口解釋道:
“唐姑娘正在化龍,又與水有緣,體內(nèi)水靈豐沛,而這藻井連接的是熙晨千里湖澤,倒映出整片湖水的水文,你會被其吸引也是正常?!?p> 唐翊僵了一下,不是因為什么與水有緣,而是因為坤裳說的那個詞:
化龍。
心中好像有顆懷疑的巨石輕輕地叩了地面,然后沉沉地落了下來。
果然啊......
唐翊也不知該作何感受,但這樣子的情緒只持續(xù)了片刻不到就從唐翊的心里消失了,轉(zhuǎn)而和坤裳說起了姑蘇城的情況。
......
“然后,我離開前姑蘇城里的人已經(jīng)開始撤離了,但我待會兒還是打算回去看一眼,確保他們不會出什么事,畢竟從這里趕到山那邊有點路程,再加上這么大規(guī)模的人口數(shù)量,雜事肯定不少?!?p> 講著講著,唐翊忍不住嘆了口氣。
“說實話,我有些擔(dān)心自己到底能不能及時讓他們?nèi)纷?。?p> 坤裳煦暖地笑著,點了點頭,用溫柔的聲音安撫道:
“沒關(guān)系的,唐姑娘你已經(jīng)做了你能做的,老身在這里,還要多謝唐姑娘出手相助了?!?p> 說完,坤裳鎮(zhèn)重地給唐翊拜了一拜,對方及時將她扶住,道:
“沒事沒事,這都我該做的?!?p> 坤裳看著唐翊,微笑贊道:
“唐姑娘純良仁慈,是大德?!?p> 唐翊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
“哪有這么夸張......”
坤裳又想起了什么,從袖中取出一物,交給唐翊。
“說起來,我看殿下去而復(fù)返,我估摸著是因為添了新傷,這丹藥就勞煩唐姑娘交給殿下,服下去后約莫半個時辰傷大概就好得差不多了?!?p> 唐翊更不好意思了,因為她就是那個給瀾垣添了新傷的家伙,接過那瓶光滑的瓷白藥瓶,唐翊再次謝過坤裳,便轉(zhuǎn)身離開大殿,送藥去了。
她沒有看見,在她的身后目送她離開的坤裳臉上的笑意開始一點點地消失殆盡。然后她轉(zhuǎn)過身,慢慢地抬起手來,正對著藻井。
眼中是無垠冰雪。
另一廂,唐翊順利地找到了留在原地的瀾垣,頂著對方明顯不善的目光走上前去,老實地交出了丹藥,同時向瀾垣轉(zhuǎn)達(dá)了坤裳的話。
在看見藥瓶之時,瀾垣的神情有了一絲波動,等他將那枚渾圓碧綠的丹藥從瓶中倒出時,面上便多出了十分明顯的驚異之情。
一旁默默看著的唐翊不免猜想起這藥的價值來,從瀾垣的反應(yīng)可以看出,似乎價值不小。
“這是......坤裳龍君讓你給我的?”
唐翊點了點頭,然后瀾垣的表情頓時就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古怪到唐翊光是看著都覺得納悶,這到底是什么藥???為什么瀾垣會露出這種表情?
但是,瀾垣種種情緒并沒有持續(xù)太久,臉上就重新恢復(fù)成平淡無波的模樣。
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瀾垣一張嘴就將丹藥吃進嘴里,在那一刻,唐翊能明顯感受到從他身上猛地散發(fā)出一種生機勃勃的氣息來,轉(zhuǎn)瞬即逝。
“行了,走吧。”
嗯?
唐翊傻了。
“等一下!龍君不是說了大概要半個時辰嗎?”
瀾垣看白癡一樣地看著她。
“龍君說的半個時辰是指誰?我又是誰?”
好吧......
唐翊無語了,這位龍皇子還真是自信啊,不過看他那樣子,倒的確是比之前好了很多,莫非真是因為對方是龍族皇子的緣故,就連藥效都吸收地快一點?
“好吧......但是,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回姑蘇城去....看一......下......”
唐翊的聲音在龍皇子的怒目而視中越變越小,到最后已經(jīng)變得比針尖還細(xì),只能無奈地住了嘴。
瀾垣卻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惱火或是對她怒目而視,只是無奈地看著唐翊,自己嘆了口氣,道:
“我同你一起去,速戰(zhàn)速決?!?p> 唐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么吃驚作甚?”
瀾垣不悅地掃了她一眼,唐翊立馬就低頭不語作啞巴樣了。
看著她這樣,瀾垣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想氣更想笑,嘴角彎彎地像個月牙,但他還是很小心地沒讓唐翊發(fā)現(xiàn)。
“好吧,準(zhǔn)備走吧,這次動作小心些,要是讓那些人類認(rèn)出你來你可就有麻煩了?!?p> 瀾垣感覺自己的語調(diào)格外地輕快,這種不用和唐翊對著干的感覺莫名讓他覺得無比輕松,就像呼吸那樣自然。
唐翊重新抬起頭,笑著頷首。
然后一切急轉(zhuǎn)直下。
剛開始是震顫的水,沖開了龍宮外的屏障,沖刷掃蕩過兩人的身體,緊接著就是無形的手,操控著水流將兩人死死鉗住。
“怎么回事?!”
唐翊驚訝地問道,同時催動法力化作一條小蛇,從重重疊疊的水流中輕盈地滑了出來,而另一邊,瀾垣也同樣地調(diào)動法力,欲震開周圍的水。
但他的臉色卻忽然一白,一抹嫣紅的血絲從他嘴角暈散開。
唐翊急忙變回人形,同時對抗著周圍的水,嘗試著去解救被困住的瀾垣,還不忘繼續(xù)高聲喊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們的疑惑就得到解答了。
赤紅赤紅的身軀緩慢地從他們頭上游過,數(shù)十只水族拱繞身旁,熙晨龍君化成了自己本來的模樣,駕馭著熙晨澤的萬頃之水,向南邊的那座城池發(fā)起了進攻。
大壩崩塌的聲音透過水傳來,好像猛虎咆哮,一尾赤龍蜿蜒遨游于水,威風(fēng)凜凜,不帶半分和藹之意。
......
遠(yuǎn)方的姑蘇城內(nèi),鎮(zhèn)民不顧暴雨阻攔一個個地拖兒帶女,從自己家中走出,往南門的方向涌去。
城門早已無人看守,就連戍衛(wèi)們都早已各自逃跑了。
神女所言,無人不信。
嗡嗡的聲音從遠(yuǎn)方的高處傳來,有些人聽見這聲音后好奇心作祟地轉(zhuǎn)過頭去。
渾濁的熙晨湖水傾瀉而來,帶著千軍萬馬地氣勢,咆哮著沖向姑蘇。
大壩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