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元年,鴻城城東雜貨商楊老爺家,隨著新年來臨的爆竹聲響起,一個洪亮的嬰兒哭聲響徹云霄,奶媽安氏抱著小嬰兒一臉喜色的出來給楊老爺報喜道:“楊老爺,大喜啊,可算如您所愿是個小姐啊!”
楊老爺一聽高興的從地上一下子蹦起來,把手里的大煙桿子卷起來,塞進(jìn)棉衣兜里,就沖進(jìn)屋里。
就著安奶媽的手里,看向自己的親生女兒,果然是生的白皙可愛,真是我楊家之福??!楊老爺高興的說道:“好好好!我楊易林終于有閨女了!真是感謝祖宗庇佑啊?!?p> 楊老爺說完又邁步出去并大喊道:“小海,隨我去給祖宗上香!”“唉!知道了!”一個略顯嘶啞的聲音歡快的回答道。
跟隨在楊老爺高大的身影之后的則是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孩,隆冬時節(jié),還敞著懷,棉襖半褪至臂彎處,嘴巴快速的蠕動著,來不及咽下最后一口飯,就沖著楊老爺恭喜道:“老爺,聽說生了個小姐,那可是恭喜您了!”
楊老爺高興的從棉襖里拿出大煙桿子,敲了敲他的頭,說道:“就你小子嘴甜!今天老爺高興,待會兒再封個紅包給你!”
“那太好了,謝謝老爺謝謝老爺!”小海欣喜的一邊走一邊作揖道。
屋里的雕花大床上,一個臉色蒼白瘦小的女子心安理得的接受著下人們的服侍。
“真是不容易啊,夫人”奶媽安氏深有感觸的說著,看了看下人們都已出去,才又說道:“還是夫人聰慧,早做打算,收買了劉瞎子說楊家有貴女相助才會扭轉(zhuǎn)乾坤,此胎還真是個丫頭片子??!”
那女子嘴角微微上揚(yáng),慢慢說道:“我從懷有身孕就知道是個女孩,當(dāng)然得早做打算,如果能一舉得男固然好,如果不能,那就得籌謀才是!”安氏看著眼前這個與一年前大相徑庭的逃難女子,真是打從心眼里佩服!
安氏猶記得一年前見到夫人--劉阿彩的情景,那時的她臉瘦得只剩下一對兒眼睛,皮膚發(fā)黑,身子骨就像一捆干草,也不哭鬧,只是從大眼睛里撲漱漱的落下淚來,哭得安氏的心就揉做了一團(tuán),然后帶回楊家,做了燒火的丫頭,賞她一口飯吃。
很快這阿彩姑娘皮膚開始變得白皙透亮,身子也像發(fā)面的饅頭一樣吹了起來,在楊老爺一次酒醉之后,她毅然決然的進(jìn)了老爺?shù)奈葑?,第二日就被老爺宣布做了二夫人。這楊老爺?shù)脑湓缤?,也許是老爺孤寂難眠,也許是阿彩有過人之處,總之她順利的從下人變成了主人。
那個時候安氏就知道這個女子不簡單,所以才死心塌地的跟著她。果然自己沒有看走眼,生個女兒這樣別人看來是晦氣的事都能讓她用來大做文章,真是厲害!
安氏抱著嬰兒給夫人看去,看著膚色白皙,眼睛大大的女兒,劉阿彩的心就化作一團(tuán)柔軟。在這個亂世,女孩可是不值錢的,多少人家把剛生的女孩溺斃或者扔到山上任由自生自滅,“女兒啊女兒啊,我為你做了這么多,你可要好好的長大才不辜負(fù)母親的一片心意啊!”劉阿彩心里想道。
民國五年。星夜朗朗的夜里,鴻城楊家的大堂里,卻跪著一個嬌小的身影。
突然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身材健壯的男子從黑暗里走過來,推了推那個嬌小的身影,小聲說道:“瑤兒,可有餓著?我這里有兩個饅頭你先墊墊肚子?”
那小身影一推之下趕緊挺立身子,一看卻是小海哥,又矮下身子嘴里嘟囔道:“原來是小海哥啊,我還以為是父親呢。小海哥,我不餓,你不必給我拿吃的來?!?p> “怎么能不餓呢?你都一天沒吃過東西了。”小海心疼的看著眼前胖嘟嘟的小人兒,怎么感覺她瘦了呢?
“那又如何?如果父親不同意,我就接著餓下去,絕不放棄!”看著一臉堅定的小姐,小海的心里除了心疼就是佩服。也不知道誰給她的勇氣,小小年紀(jì)就敢忤逆自己的父親。這女人纏腳自古有之,偏偏到了小姐這里是抵死不從,從農(nóng)歷新年開始到現(xiàn)在,幾次被纏上幾次被她半夜用剪刀剪開,第二日還露著大腳示威一樣滿院子里跑,把個老爺氣的七竅生煙。這次老爺鐵了心要給小姐纏上小腳,而小姐更犟,直接來個絕食抗議。這父女倆真是上輩子的冤家。
小海今年17歲,在雜貨店里,從跑堂到如今的采買用了三年時間。也算是楊老爺?shù)牡昧χ?,故此一直和小姐楊佩瑤感情深厚。這次楊老爺看女兒如此倔強(qiáng),怕她餓出個好歹來,就讓小海夜里送幾個饅頭來。卻不想親耳聽到女兒堅定的話語,楊老爺心里很是無奈!既然這樣,那就隨了她的心便罷。這樣固執(zhí)己見的女子真是像極了她的母親。
“小海哥,這么晚了,你回去吧。明日還起早上柜呢!”楊老爺聽到女兒再次出聲。
“瑤兒妹妹,我?guī)兹詹凰疾淮蚓o,倒是你,明兒給老爺服個軟,不要這么倔強(qiáng)好不好?老爺也是為你好啊!你看看滿鴻城女子哪個不纏腳?你現(xiàn)在不纏腳,以后可怎么嫁人?。俊毙『UJ(rèn)真的說著。
“什么是嫁人?我可不嫁人!我還要去找我娘咧,纏了腳我走路都不穩(wěn),可怎么去尋我娘?”佩瑤稚嫩的聲音傳來,驚的楊老爺心疼不已。
兩年前,鴻城遭受匪禍。佩瑤的母親劉氏阿彩被匪首搶去,從此下落不明。從那時起,佩瑤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倔強(qiáng),獨(dú)立,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就如這次反抗纏腳一樣!
楊老爺再也忍受不住,推開門進(jìn)去抱著小小的人兒就說道:“瑤兒,爹的好閨女,爹再也不讓你纏小腳了,快起來吧,地上涼?!?p> “爹,真的嗎?你真的同意不逼女兒纏小腳了?”佩瑤高興的看著楊老爺說道。
“是!爹同意了!”楊老爺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女人,不能再失去這個能給楊家?guī)砗眠\(yùn)的女兒!所以這次他妥協(xié)的心甘情愿!
民國十六年。自從東北奉系軍閥張學(xué)良將軍通電全國說服從“三民主義”,這個亂世才算暫時平安統(tǒng)一。
鴻城的鴻商聯(lián)合會正在推舉下一任會長。最后一輪投票勝出的有鳳來客棧的白掌柜;寶通票號的少東家錢少爺;還有廣淵商行的掌柜顧小海!
上一任會長楊易林看看左右的會友們,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今日這個投票選舉也算的上公平公正,如果各位沒有意見的話,我看就從這三位里面摘出票數(shù)最高的當(dāng)選會長,其余兩位副會長,你們覺得如何?”
下首一個白凈面皮,留有幾鋝山羊胡的男人說:“這,恐怕有失公允吧?這票數(shù)最高的就是顧掌柜的,而他就是你楊老爺?shù)牡昧χ趾臀磥砑研?,這選舉沒有任何意義嗎?還不都是你楊家的嗎?”
他說完,那些本來心有不滿的人都開始符合著,平靜的選舉大廳也充滿了嘈雜聲。
楊易林正要開口,身旁的顧小海把身子往前一傾,雙手合十,冷峻的面容掃視了發(fā)言人陳老板一眼,才開口道:“陳老板,這票選會長一職,可是多年來的傳統(tǒng),您要是覺著有失公允,恐怕得去地下跟開創(chuàng)商會的前輩們說去了!”
這明顯的帶有警告意味的話語讓陳老板脖子一縮,不安的僵笑了兩聲說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既然這是傳統(tǒng),那么我無異議!”
顧小海不再看他,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知道這顧小海頭腦聰明,手段狠辣,生意自打交給他之后,這幾年是做的風(fēng)生水起。尤其去年在糧食豐收的時候收購了一大批黃豆,卻不想今年黃豆歉收,他的黃豆一經(jīng)售出,獲利頗豐,就此廣淵行順利的從一個雜貨鋪成就了今日的大商行。
生意人最擅長的就是見風(fēng)使舵,看著顧小海成為會長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其他人再無異議,一個個起身恭喜他。一時間,這會場從嘈雜聲變成了恭賀聲。
楊易林看著自己親手培養(yǎng)的顧小海功成名就,心里就踏實的很。等著女兒畢業(yè)回來,再把婚事操辦完成,那真是雙喜臨門??!這顧小海為了等自己的女兒長大,28了都沒成親,拒絕了多少好女子的美意。想到這些,楊老爺就怪自己太嬌慣女兒,她說上學(xué)就上學(xué),她說去省城就去省城。哎,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省城可好?
而此時在省城的楊佩瑤躲在一個狹小的兩個木板中間的縫隙里,外面穿警服的人腳步已經(jīng)跨出,楊佩瑤突然控制不住的“阿嚏”打了一個噴嚏,邁出去的腿瞬間收回,有人喊著:“有人!這里有人!”
楊佩瑤來不及反應(yīng),趕緊從縫隙里鉆出,快步跑向上一層樓梯,警察們卻停下腳步,看向后邊的長官,一個滿臉汗水肥頭大耳的男人無奈的說道:“媽的!居然讓她跑到上面去了!真是晦氣!撤撤撤!別等那人發(fā)火了我們可吃不了兜著走!”瞬間警察們走的一干二凈。
而楊佩瑤跑著跑著卻聽不到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她不由得回頭望去,果然身后沒有半個人!這是怎么回事?。棵髅髂切┚旖袢找乃雷侥盟厝サ?!難道這層樓里住著一個大人物嗎?
楊佩瑤放慢腳步,慢慢的走起來。觀察著這層樓的病房,果然一個個病房都是大門緊閉,看著就安靜很多。
楊佩瑤正慶幸自己脫離險境的時候,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楊佩瑤不敢怠慢,又提步跑了起來,走廊的盡頭大門虛掩著,楊佩瑤來不及思考,利索的鉆了進(jìn)去。這是一個高級病房,里面的設(shè)施很齊全,可是卻沒有人。楊佩瑤快速的看了一圈,一矮身就爬到了床底下。
剛藏好身體,那腳步聲就走到門口,“呼啦”一聲門被大力推開,幾個穿著軍靴的男子走了進(jìn)來。
為首的一人走到床邊就坐了上去,那床瞬間下沉,差點(diǎn)就碰到楊佩瑤的身子,她嚇得趕緊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安靜片刻,右邊的軍靴人說道:“趙司令,我們恐怕得早做決定才好!如果延誤了戰(zhàn)機(jī)可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安靜,仍舊是安靜的不發(fā)一言。
突然,那幾個人腳尖和腳尖一碰“唰”的一聲敬禮禮畢,就魚貫而出。
楊佩瑤正奇怪的時候,突然身上的床彈起,那人邁步走到身后,聲音就消失了。
楊佩瑤正納悶的時候,突然自己的腳腕處被一只大手抓住,被狠狠的揪住拖了出來,楊佩瑤不由得大叫一聲,趕緊轉(zhuǎn)身望去,一個滿臉冷峻,五官深邃的男人冷冷的看著她。
楊佩瑤顧不上渾身難受,右腿使勁蹬向那人的臉上,卻不想腳腕處傳來巨痛,只聽到“咔嚓”一聲,楊佩瑤瞬間明白這是被扭斷了腳腕,疼的她渾身冒汗,眼冒金星。
“說!是誰派你來的!來此意欲何為!”那人聲音冰冷的說道。
“快放開我的腳,已經(jīng)斷了。”楊佩瑤狠狠的咬了下嘴唇才不讓自己痛暈過去。
趙承凱看著眼前這個忍痛到極致的女子,她的臉色白皙透亮,一雙杏眼多情迷人,尤其是已被咬破的嘴唇,鮮艷欲滴,讓人忍不住要品嘗一番,她穿著學(xué)生制服,下身裙子被自己拖出來的時候不雅的卷到了大腿上,露出一雙筆直光潔的大腿來,而最讓人吃驚的是居然沒有纏足,一雙小巧的天足被自己握在手中。
趙承凱眼神冷冷的盯著楊佩瑤,只要她說一個字,就結(jié)果了她。不論她剛才聽到多少!打定主意的趙承凱不由得加大了手里的力量,惹的楊佩瑤又一聲喊叫。
“你如果敢殺我滅口,我父親一定饒不了你!”楊佩瑤看出眼前這個男人眼里的殺意,故弄玄虛道。
果然聽到她的話語,趙承凱卸了一點(diǎn)力氣,但仍舊抓住她的腳腕不放,問道:“哦?你父親是誰?”
“我父親是警察廳廳長梁朝恩。我是她的女兒梁金鳳。”楊佩瑤心里冷靜下來就拿好朋友的名號唬人。
趙承凱盯著她看了半天,手腕一抖,只聽的“咔嚓”一聲,腳腕處斷骨又恢復(fù)如常,然后站起身背對她說道:“今天的事你敢透露出半句我就讓你全家陪葬!滾!”
楊佩瑤痛的差點(diǎn)暈過去,憑著僅有的意志支撐著,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