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他時,林晨曦覺得十分是尷尬,甚至有些心虛,像是做了十惡不赦的事。
她們剛進教室,尤瑞就笑著招呼她們坐到自己前面,原來他早早搶好了座位給她們。他笑得很溫暖,只是那副黑框眼鏡給他俊朗的外表上平添了一份沉悶。眼前的人,明明是個比同齡人優(yōu)秀且有遠(yuǎn)見的男孩,為什么,在這樣一個關(guān)鍵的抉擇上,他愿意賭上自己的前程?
和他的熱情不同的是,她們倆似乎很有默契地不愿坐過去,可四下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她們來的晚,班里早沒了其它位置,只好硬著頭皮坐在了他前面。
整個班會基本是在自我介紹,林晨曦卻一直神游在外。好幾次她有沖動回頭跟尤瑞說選回理科吧,理科才是你的強項!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沉默,她害怕尤瑞的回答,她承認(rèn)自己就是只鴕鳥,不想面對的事就捂著眼睛不看!
第一周的時候,班主任給所有人重新安排了座位,按大概身高去坐,但也沒那么嚴(yán)苛。安小安主動要求與林晨曦同桌,尤瑞則主動要求坐她們的后排。一場熱鬧的換位活動,一下子變成了以他們仨為中心的討論大會。討論的內(nèi)容不言而喻,青春期的悸動,免不了跟那一絲甜蜜有關(guān),所以大家都在猜測尤瑞到底喜歡她倆中的哪一個。
尤瑞依舊被選為班長,他本身是名很不錯的班干,加上文化科成績也優(yōu)異,班主任非常器重他。開學(xué)的第一場考試,尤瑞的成績在全班前十,這讓林晨曦負(fù)罪的心多少好受了些,原來他是個學(xué)霸,文科也不差!其實他是個學(xué)霸的事實,過去的班里只有不怎么愛學(xué)習(xí)的她從沒在意過而已。
新班級的氣氛很好,讓林晨曦一時忘了一些本就不愿去想的事,卻忽然想起了腦海中的一個人。吃過午飯,林晨曦對安小安撒了個謊,說有點事要出去趟,實際上是這個時候她想有足夠私人的時間。
她并沒有去校外,而是來到了操場,找了個陰涼的看臺坐下。如今還是九月,午間的陽光依舊強烈,多虧陣陣微風(fēng)才不覺燥熱。她望著操場中間的那個足球門,思緒飄到了半年前。
電話那頭媽媽用一如既往的語氣和自己訴說著一些事情,但是林晨曦卻只應(yīng)著聲,沒有發(fā)表任何言論。看似平淡的通話,卻早已令她失去了耐心。何況,過久的通話也已經(jīng)讓正在午休的室友有了情緒,她以不想打擾他人休息為由掛了媽媽的電話。每個星期她都在期待這個電話,但每次都是不歡而散,而這次似乎比之前更嚴(yán)重了。
她的心很亂,明明已經(jīng)那么冷漠,可為什么媽媽總能輕易攪亂自己內(nèi)心的平靜,那看似波瀾不驚的外表下,此刻隱藏著一只兇猛的野獸,想要掙脫禁錮自己的牢籠,奔向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后毫無枷鎖地嘶吼。
可是這里沒有,她的生活圈子就只有這么大,周圍充斥著人群,令人不安。不知不覺地,她最終走向了操場,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唯有那里最安全。
一路上,鮮少遇到有人走動,淚水在她眼眶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愿留下。等走到操場,模糊的視線里卻覺得場中間有些人影躥動。她不知道哪些人在做什么,此時此刻只能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不能讓別人覺得自己是個異類。
為今之計,她只好繞著操場默默地走著。一方面為了平復(fù)心情,另一方面掩飾自己來操場的目的。
其實這么大中午的,沒事誰不午休,跑出來逛操場??!這種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舉動,也就只有彼時的她沒意識到,只一門心思地逛著。也就是她這份專心致志讓她完全沒意識到危險的來臨。
當(dāng)她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喊小心的時候,只覺得一個人影沖著自己狂奔而來。驚慌之中,忘記了流淚。但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腳下踩到了個圓球,一彈一滑,整個人妥妥地往后倒了下去。
好不容易清晰的一幕,卻只能望著天空產(chǎn)生了一絲絕望。那一瞬,有個念頭忽然閃現(xiàn),這樣摔下去,是不是一切都結(jié)束了呢?
沒有預(yù)期中猛烈的撞擊,像是壓在了什么東西上,但是頭部還是微微撞了到地面,這種疼痛感讓她一下子驚醒??謶趾鋈怀涑庵恚瑸樽约簞偛诺南敕ǜ械胶笈?。
而此時腿部也傳來了疼痛感,她倒下之前左腳踩到了圓球,順勢一滑,滑出了一個完美的半一字馬。為什么說半一字馬呢?因為在情急之下,她的右腿跪了下去,所以右腿是彎的。而身體往后倒時,小腿就被大腿壓住,動彈不得。這姿勢幾乎是一瞬間促成的,別提有多痛了。
林晨曦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在此刻潰不成堤,而她的反應(yīng)讓操場上趕來的十來個人一時陷入了窘境。
他們一個個穿著球衣,汗水裹著裸露在外的胳膊,在陽光下顯得油光發(fā)亮,稚澀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擔(dān)憂。
忽然有一人開口:“文子,你倒是起來啊,躺人家女孩子身邊做什么!”
這個被喊做文子的男孩抬腿給了對方一腳:“沒看到我手被壓著嗎?你們說,她哭成這樣是不是受傷了?”他有些緊張,雖然極力卻救,但是眼前的人哭得實在有些瘆人。
“那趕緊送醫(yī)務(wù)室??!”
男孩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忍著手臂的疼痛爬了起來,然后打橫抱起林晨曦往醫(yī)務(wù)室跑去。
一路上林晨曦哭得淚眼朦朧,她很想開口問那人要抱她去哪,但是幾次顛簸加上哭得傷心,話到嘴邊就成了打嗝似的發(fā)音,還差點沒掉下來,只好伸出胳膊摟著男孩的脖子安分地被抱到了醫(yī)務(wù)室。
這會兒醫(yī)務(wù)室的老師也在午休,門鎖著。男孩雙手抱著林晨曦沒法敲門,只好將身體一扭,用林晨曦的腳去撞門。
咚咚幾下,林晨曦哭喪著臉喊疼,這么一喊,男孩不敢下手了,心想著果然傷得不輕,自己一時糊涂,還給人傷口上撒鹽,內(nèi)心十分愧疚。
好在診室里有了動靜,門開了,醫(yī)務(wù)室的李老師看到他們倆時皺著眉頭,顯然有些怪他們打擾了她午休的意思。不過她有著多年駐校的修養(yǎng),很快恢復(fù)了平靜,詢問他們怎么了。
顯然她覺得林晨曦是病患,領(lǐng)著男孩將林晨曦往床鋪上一放,然后看著男孩等待他的回答。
“不小心踩在足球上,摔了一跤,然后就一直哭!”男孩實話實說,李老師聽完他的話就開始檢查林晨曦的腿,摸了半天沒說話,男孩著急問會不會很嚴(yán)重,她卻搖搖頭,有些不可思議地說:“沒什么事?。磕隳睦锿??”
她幾乎是俯下身子去問淚流不止的林晨曦,好在這話算聽進去了,可林晨曦卻捶著自己的心口說:“這兒疼!”
“???”驚訝的不止是李老師還有那個男孩,老師急忙拉上簾子,讓男孩撤出去。
過了一會兒,她出來坐在桌前,男孩上去問:“老師,她怎么了?”
老師這才反應(yīng)過來搖搖頭,安慰地說:“沒事,她就是心里難受!”正當(dāng)她收回視線的時候,卻瞧見了男孩右手手肘上的傷,“倒是你自己受傷了,不知道?”
男孩順著視線一瞧,果然擦去了好大一塊皮,應(yīng)該是剛才做肉墊時擦破了。一路上盡擔(dān)心別人的傷勢,竟然不曉得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fù)蠐项^,讓老師幫著消下毒。
林晨曦從里面出來的時候,正聽著男孩嘴里發(fā)出“嘶嘶”的聲音,仔細(xì)一看,原來他受了傷,回想起剛才的一幕,她也大概明白了這傷是怎么來的。
二人見到林晨曦,異口同聲地問是不是好點了。在兩道關(guān)切的視線注視下,林晨曦不知所措地點頭。這種情況她有些應(yīng)付不過來,她也想關(guān)心地問下男孩的傷勢,但最終還是被沉默取代。
老師看她低頭站著又不說話,就問她是要先回去還是等人。她看了眼男孩,這人為幫自己受傷,她該不該等?但是她又不認(rèn)識,等他要做什么呢?于是,林晨曦對著醫(yī)務(wù)室的兩個人說了聲謝謝后,自行出了門。
十二點二十分,操場的入口聽到幾個男生的對話聲,林晨曦有些緊張地挺了挺身子。她坐在角落,是入場的盲點,所以等他們跑到了場上開始熱身的時候,才注意到看臺上有這么一個人。
林晨曦將雙手拄在膝蓋上拖著腮,場上還是那幾個身影,她很佩服自己總是能在一個個差不多的身形還穿著隊服的人中視線就跟著一個人在動。
十二點四十分,林晨曦起身走出了操場,一點半要上課,她得回去睡一會兒,而他們也將在一點的時候散場回寢室沖涼,準(zhǔn)備上課。
她選在他們踢得最投入的時候離開,所以等場上一輪激烈的奔跑結(jié)束再看向看臺時,那里已經(jīng)沒了人影。她從來不知道,有人總在她悄然離開后尋找自己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