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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里人生

第十五章 他們的命運

墨里人生 貝墨里 4601 2021-05-21 17:38:20

  新年一過,Sam在初三那天回了大安,而何溪的爸媽初四才回,何溪只好繼續(xù)看家。跟父母吃過遲來的團圓飯,第二天何溪便動身去了大安。

  她本打算給Sam一個驚喜,到了晚上才知道Sam陪常悅?cè)饪磿r裝秀,一直要到上班后才回來。她看著對面緊緊拉上的窗簾,心中一陣失落。

  很快,又開始了新的一年的工作。

  情人節(jié)的那天,遠在意大利的Sam給何溪發(fā)來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堆有著絨毛一般的植物。Sam告訴它這是雪絨花,是他曾經(jīng)去奧地利時拍的,那是奧利地國花。

  從前,奧地利許多年輕人冒著生命危險,攀上陡峭的山崖,只為摘下一朵雪絨花獻給自己的心上人,因為只有雪絨花才能代表為愛犧牲一切的決心。

  他說,有一天,他會再去一次,帶著雪絨花歸來。何溪珍惜地摸著這張照片,就像在看她自己的愛情。

  她第一次知道雪絨花有著這么美麗的意義,她希望他再去的時候,是她陪著他。

  時間在等待中顯得格外漫長,思念也因此變得更加珍貴??烧l曾想,那一次的承諾變成了永恒,下一次的再見是不曾再見。

  這日,何溪被叫到了老總辦公室。原來是一個客戶旅游途經(jīng)此處,就順便過來拜訪。他們看到一本旅游雜志介紹清水鎮(zhèn)的仁義莊,覺得十分新鮮,就想著反正這么近,就去看一看嘗嘗鮮。老總自然熱情地應(yīng)下了,可誰知他們打了好幾個電話對方都說沒位置。

  ??谝呀?jīng)夸下,這回可算是進退兩難。這客戶貌似挺重要的,老總實在不想掃別人的興,絞盡腦汁,忽然想起何溪是清水鎮(zhèn)的人,而她的父母也是辦廠的。生意人在地方上人面廣,說不定能幫上忙。

  何溪聽說找她搭線,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不明白上次元旦去的時候,仁義莊人雖多,還不至于爆滿,怎么現(xiàn)在就訂不到位置了。想了想,打個電話也就是舉手之勞的事,但她也只說盡力而為,畢竟她很久沒給何爸打電話,還不知道聊天的效果如果,要是父女倆不歡而散,那就要掃大家的興了。

  她謹慎地撥通了電話,沒有意料中的不悅,反而有點心平氣和,更慶幸的是何爸真的認識仁義莊的老板。他叫孔建國,是隔壁村的,當年因為超生跟何爸一樣丟了原來的好工作,當時倆人還惺惺相惜了一番。只是后來孔建國去了外地做生意,聯(lián)系也就少了,直到前幾年他回家鄉(xiāng)開了仁義莊,才與何爸又有了聯(lián)系。

  冥冥中,這是一場命里注定的會面。

  憑借著何爸的面子,何溪成功訂到了一個包廂。這讓老總欣喜若狂,難得地對何溪表示了感謝。然后安排何溪也跟著一起過去,有個熟人好說話,順便向?qū)Ψ街轮x。何溪倒無所謂,反正這幾天也覺得有些煩悶,再去走走也行。

  一行人乘車到了仁義莊,果然出乎意料的人滿為患。服務(wù)生招待他們?nèi)チ税鼛?,何溪偷偷問對方為什么現(xiàn)在人這么多。服務(wù)生自豪地告訴她,因為他們的店上了一本旅游雜志,好多人都慕名而來。

  何溪這才想起他們的客戶也是因為一本雜志才決定來的,于是問服務(wù)員要了那本雜志來看。

  里面果然有介紹清水鎮(zhèn)的專題,講述了清水鎮(zhèn)的發(fā)展,以及古文化的保護。這中間附帶了很多清水鎮(zhèn)的照片,每一張都拍得像世外桃源。原來,自己的家鄉(xiāng)這么美。

  這時,她發(fā)現(xiàn)一張路亭的照片,一個女人面對著路亭而站,留下一個微微揚起的側(cè)臉。

  “這是你嗎?”

  客戶的妻子興奮地問道,順便把這個消息傳播給了在場的其他人。頓時,大家都驚喜地對比著雜志和真人,開心得就像跟明星一起吃飯一般。

  而就在那一刻,何溪明白了這雜志也是常氏雜志社旗下的一本。Sam帶著對家鄉(xiāng)的思念,做了這一個專題,里面好多信息連何溪都不知道,想來他一定花了不少時間。鄉(xiāng)情對他來說,只是嘴上不說,但心底卻十分在乎。

  正當大家討論著何溪上鏡多好看的時候,一個中年男子進到了包廂,打聽著哪位是何溪。何溪趕緊站起來,順著目光看向他,禮貌地點頭,那一刻,他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面善。

  服務(wù)員趕緊介紹,原來他就是仁義莊的老板,孔建國。何溪連忙道謝,她的老板一聽也匆匆起身,說要敬他一杯。

  孔建國是個隨和的人,接過酒一杯下肚,客套地讓大家自便。好歹他是爸爸的朋友,何溪自然親自送到了包廂口。

  這時,孔建國才仔細地瞧了瞧何溪,笑著說道:“你就是讓你爸丟了飯碗的丫頭?”

  何溪一愣,感覺面頰不自然地一陣抽搐,然后點點頭。

  “真好!都這么大了!還給我們清水鎮(zhèn)做起了代言!”

  “您也看到了!”何溪有些不好意思,這哪里是代言,是Sam未經(jīng)允許擅自傳播。

  “你爸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不知道多得意,說是你讓我們飯店生意如此火爆,也讓清水鎮(zhèn)紅火了一把?!?p>  呃……何溪想象著何爸夸自己時的模樣,有種王婆賣瓜的味道。“那是因為清水鎮(zhèn)一直挺重視文化保護的?!?p>  “既然是你的面子,那這一頓,當謝謝你!”孔建國笑得很慈愛,何溪很喜歡與他的接觸,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般地問了一句。

  “我爸說叔叔也因為超生丟了工作,他們應(yīng)該跟我差不多大吧!”

  “對!跟你差不多大!”孔建國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難掩的落寞,還有自責。“只是,不知道人在何處!還是老何好,兒女都在身邊。”

  就那一瞬間,何溪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小心翼翼地試探:“難道,您把孩子送出去了?”

  孔建國猛然看向她,一雙濃眉微微皺起。

  “要是這樣還好一些……”

  孔建國的欲言又止讓何溪心生憐憫之情,不用說也知道這個孩子肯定不在人世,她略帶歉意得不再開口。

  招待完客戶,何溪帶著他們逛了清水鎮(zhèn)上的老街道,尤其是照片上的景點,最終獲得對方十分的滿意。何溪暗想,當初拍這些照片就是自己當?shù)南驅(qū)?,能不滿意嘛!

  更滿意的是她的老板,想不到何溪一出馬不但訂到了位置,還免費吃了一頓。安排好大家住下后,老總十分體貼下屬地告訴何溪既然都到了這里,那就回家過一晚再回,不用急。何溪知道他也是累了,加上喝了不少酒,開不了車。比起賓館,她更樂意回家住。

  何溪一進門,何爸就摘了眼鏡問她招待得怎么樣。何溪點頭,再一想,毫不吝嗇地稱贊了一番何爸的功勞。何爸先是一愣,隨即又戴上了眼睛,繼續(xù)看著手機上的新聞,鎮(zhèn)定地說都是老朋友,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若說最懂男人的,還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何媽看見何爸難得沒有用冷臉對著女兒,便是知道女兒這話夸到父親的點上,趕緊給何溪使眼色,讓她繼續(xù)發(fā)幾枚糖衣炮彈。

  得到眼神的何溪立馬意會,就把孔建國的話添油加醋了一番,變成了夸他老何育子有方!何爸心里樂開了花,臉上卻依舊不以為意??善鋵嵲趫龅膬蓚€女人早就看穿了他,知道他也有驕傲的時候,只是不說破而已。

  自從上次吵過架,父親一直埋怨自己說的話太重,但何溪也太過好勝,父女倆都一個樣,礙于面子誰也不讓誰,結(jié)果每次見面總是不歡而散。但何溪比誰都清楚,父親是太過疼愛自己,他這輩子最見不得的便是自己受委屈。那些狠話,不過是氣急敗壞下脫口而出的傷人話,本不該當真,但在當時的情況下,何溪卻和他吵了一架。這一架,換來了八個月的父女冷面相對??烧l也想不到,今天父女倆會因為一個孔建國而和解。

  何溪吃著媽媽端來的草莓,二月的草莓最甜。

  “爸,你說孔叔叔也超生了,他的孩子,是不是沒了?”

  “他說的?”

  “沒有!”何溪搖搖頭,“他好像欲言又止,我想一定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吧!”

  “老孔是自責了吧!”何爸又摘掉眼鏡,把手機放了下來,“你也看到他店里‘居仁由義’幾個字了吧,他在回來前就想好要開這個仁義莊,是取天地仁道,樂善好義的意思。雖然他現(xiàn)在發(fā)達了,但想起曾經(jīng)被自己遺棄的孩子,對他來說,一直是心里一根刺,始終心存愧疚。他這么年贊助了好些貧困區(qū)的孩子,就是希望自己的善舉能夠讓那個孩子得到福澤?!?p>  “那個孩子,沒被人領(lǐng)走嗎?”她聽過很多關(guān)于那些被遺棄的孩子的結(jié)局,那個年代,孩子被遺棄后,幸運的可以被領(lǐng)養(yǎng),不幸的就……她無法想象一個才呱呱墜地的娃娃該怎么生存,每每想到這,她就覺得自己好幸運。

  何爸搖搖頭:“那個孩子得了場重病,老孔盡他所能去救治孩子。他想過留下孩子,但是他妻子身子一直不好,自己又丟了工作,也是不堪重負。心生一念,盼著有人能領(lǐng)走孩子,給予他更好的治療。”

  孔建國坐在餐桌前,一直安靜地抽著煙,屋內(nèi)的妻子也沒有說話,只是隱約聽到幾聲抽泣。最后,他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過了一點,他這才將煙頭掐滅。起身,去了里屋。妻子的哭聲更響了,孔建國低喝了一聲,讓她別把大兒子吵醒。妻子便將頭蒙進了被子,不敢看不敢聽。

  孔建國將孩子裹好,出門后,一路往東不停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四下望了望,覺得應(yīng)該差不多了。于是選了附近一個路亭,將孩子放在了里面。

  才幾個月大的孩子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還在襖子里熟睡??捉▏鴵拇笸砩嫌幸肮?,所以一直守在孩子身旁。直到天色微亮,他才躲在了亭子后頭。聽到孩子哇哇哭了幾聲,他猜想孩子應(yīng)該是餓了,那心揪得跟擰干了的衣服一般。

  這時,他看到有人聞著聲音進了路亭,他揉了揉眼睛,試圖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他希望今生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們。那人把孩子抱走了,孔建國一路老遠地跟著,到了那人的家。在附近轉(zhuǎn)悠了一整天,看到他們對孩子是真心好,他才放心離開。

  多年后,孔建國發(fā)家后回來,試圖聯(lián)系那家人,表達自己的謝意。卻不想被告知因為孩子生著病,所以他們把孩子扔在醫(yī)院就不管了。后來聽醫(yī)院說有人來找孩子父母,他們想著應(yīng)該是孩子沒的救了,自己又不是他的親生父母,不想承擔責任便一直也沒敢露面。所以,他們在抱走孩子一個星期后就再也沒見過他。

  “老孔因此十分自責,他以為的最好的決定,卻不想連這孩子最后一面都見不到?!?p>  何溪聽后卻覺得十分震驚,激動地問那個孩子是不是男孩,何爸點點頭。

  這個故事的后半段跟Sam說的十分相似,Sam就是被拋棄在醫(yī)院的孩子。難怪她覺得孔建國有些面善,這一定不是錯覺!她拿起手機,想第一時間分享這個好消息給Sam。但轉(zhuǎn)念一想,那些被拋棄在醫(yī)院的孩子也不在少數(shù),如今她還不能百分百肯定,Sam雖然沒有說在尋找親生父母,但是他一回國就到清水鎮(zhèn),說明他心中還是有期待的。她不希望這種期待,會變成失望。

  何溪盡量不讓自己過于激動,就在這時,手機里來了一條消息,Sam說他會提前回來,明天晚上便可到家。這讓剛剛冷靜下來的何溪,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狂瀾,沒人知道,她如今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

  一夜的失眠,何溪一早就起來跑到了仁義莊,孔建國十分驚訝地和她見了面。何溪不敢多說什么,只是告訴他如果有一線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兒子,他愿不愿意去試,孔建國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何溪坐著老總的車一起回了公司,一整天的心不在焉加上徹夜未眠讓她看上去特別憔悴。下班后,她匆匆趕回了家。手機里Sam最后條消息是“已轉(zhuǎn)機,十點可到家!”

  人的心里一旦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要分享,就會顯得比聽秘密的人更加興奮,等待的時候更加坐立不安。

  等她感覺到餓意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八點多。她翻找出家里的存糧,所幸還有泡面。她開了火燒水,心里想著如何跟Sam說起這件事能在結(jié)果不對的情況下不讓他失望。

  她看了看對面,揉著那已經(jīng)十分厚重眼皮,她想要保持清醒,總覺得那窗簾在下一秒就會被拉開。

  Sam的飛機晚點,所以他回到家已經(jīng)十點半。剛出電梯口,就著急去找何溪,因為下機后他就聯(lián)系了她,但卻一直沒有回復。

  敲了半天的門卻無人應(yīng)答,心想她可能睡著了。他提著行李想先回去,拿到鑰匙后卻看到了上面多出來的那一枚鑰匙。他轉(zhuǎn)過身,到了何溪的門前。

  Sam輕輕開了門,卻聞得空氣中有一股刺鼻的氣味。

  意識到危險的他臉色煞白,他看到昏睡在沙發(fā)上的何溪,顧不得去扶她。飛一般跑過去將窗戶打開,然后匆匆跑進廚房。只見一個燒干了鍋,還有一袋未煮的泡面。好在煤氣灶有安全設(shè)置,氣體跑出來不多。只是,如果何溪一直在這個封閉的壞境中睡著,那一定會吸入這些毒氣。

  把屋內(nèi)能開的門窗都打開后,他才跑到客廳試圖叫醒何溪,但她卻沒有一絲反應(yīng)。那一刻,他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輕得沒了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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