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之外,北去萬里,有群峰拔地而起,飄雪如幕,終年不散,乃世間禁地。到了這里,放眼望去,盡皆了無生機,天地蒼茫。
天山。
風雪聲中,數(shù)道人影由遠及近而來,身形飄忽,其身法或靈動,或詭異,但無一例外,皆是當世少有之高手。
“追,他身受重傷還抱著個孩子肯定跑不了多遠?!?p> 那幾人皆以黑布遮面,不知是誰開口,聲音冷酷無比,只是其中還有些難掩的疲意。
相信任誰不眠不休連續(xù)奔波十天十夜恐怕也會如此。
隨著他們的遠去,就見那一直如舊的積雪中忽然動了一動,而后一人從雪中爬起便朝山下狂奔而去,他的懷里還抱著個襁褓,里面是個剛出生的嬰兒。
那人面色慘白如雪,氣息虛弱,竟是已至油盡燈枯之態(tài),身上的衣物早已被發(fā)黑的血浸透。
只是,他卻毫不在意,緊抱著襁褓。
此刻他體內(nèi)的內(nèi)力早已不要命般的宣泄而出,江湖險惡,能達到這個境界的人,又怎會輕易被他騙過,武功雖然重要,但,心思更重要。
果不其然。
就在他剛急掠出去,身后那幾道遠去的身影竟是已折返追了回來。
不留余力的驅(qū)使內(nèi)力,已是撕裂了他還未愈合的傷口,立時血液再次溢出,內(nèi)傷牽動下他的步伐更是不由一頓。
而身后,一只肉掌已印了過來。
詭異的是,那肉掌居然散發(fā)著古怪的顏色,就好像冒著灰色的霧氣。
“噗!”
一剎那,他只覺渾身血肉像是被化去,整個人都枯槁了幾分,口中所吐的,竟然是發(fā)黑的血。
他強忍劇痛,身子憑借著這一股沖勁整個人的速度再提幾分。
伸手拍出這一掌的人冷笑一聲。“呵,我看你能受我?guī)渍???p> 那是三個人。
“咻!”
正此時,只見另一人袖中的右手間忽然綻出一抹冷光,破空聲響起的同時,那抹寒光已直朝他的背心而去。
見躲無可躲,他手中忽然像是變戲法一樣出現(xiàn)了一柄細長的劍,那竟是柄竹劍。
一出手,便是妙到絕巔的劍法。
劍身宛如青龍出水。
只聽得“錚”聲脆響。
那道寒光便落到了雪中。
原來,是一柄飛刀。
幼子在懷,他本無廝殺之心,此刻雖然擋住了這致命一擊,但雙方的距離又拉進了。
絕望的看了眼懷中血脈,他苦澀一笑。
山腳已然接近。
但,背后的人也近了。
他此刻內(nèi)力油盡燈枯,氣血更是衰敗,若三人臨身絕無幸免之機。
心中不由得絕望愈深。
但,正待他欲要與子共赴黃泉之際,異變陡生。
遠處,竟然傳來一聲馬嘶。
那馬嘶哀鳴不止,氣息微弱,似乎快要累死。
這種聲音他很熟悉,因為前幾日他所騎之馬便是被活生生累死。
他眼中立時綻出最后奪人光彩,宛如黑夜中的曙光,體內(nèi)就好像注入了新的力量。
原本停止的步伐再次邁出,掠向那個方向。
“不好,有人來了?!?p> 身后三人亦是聽到馬嘶聲。
一時間,三人顧不得再留余力各施奇招直逼前面的身影而去。
驀的,一聲冷到讓人發(fā)顫的聲音落到了眾人的耳邊。
“你們敢。”
而那馬的嘶鳴已戛然而止,三人只來得及看清一道巨大黑影被遠遠的擲了過來,勁力之大,只讓空氣都嗚咽起來,好似有萬鈞之重一般。
聽到來人聲音,那油盡燈枯的人眼中立時有無窮喜意。
巨大的棕色馬身迎著三人攻擊,碰撞之下,立時化作漫天血雨,這也給了那人片刻喘息的機會。
“你來了。”
看著立在眼前的和尚,胡不歸笑了。
“我來了。”
佛秀澀聲道。
他又看了看那緊逼而來的三人,已是大步迎上。
“我,去去便來?!?p> 一語甫落,佛秀體內(nèi)沛然內(nèi)力瞬間如狂濤激浪般而起,立時周遭積雪漫天飛揚如秋風掃落葉。
三人看著佛秀有些驚疑不定,但現(xiàn)在已無商量余地,身形直撲而來,眼中殺機畢露。
佛秀面容古板無波,并無動作,可就在他們臨近之時,他雙腿微曲,雙手合十,口中誦念道。
“阿彌陀佛!”
三人原本冷笑的眼神瞬間由驚疑化作駭然,只因各自絕招離佛秀周身半步之距后竟是無法再進分毫。
“阿彌陀佛!”
又是一聲,這一聲,卻并非佛秀誦念,而是第一聲的回聲,宏達浩瀚,空氣像是被擠出了一圈圈漣漪。
三人眼瞳瞬間瞪大,只見佛秀周身之外,洶涌內(nèi)力匯聚而起,一個巨大的金鐘轉(zhuǎn)瞬浮現(xiàn)。
“金鐘罩?”
那之前使飛刀的黑衣人駭然色變。他們像是被粘在蛛網(wǎng)上的蚊蟲,各自凝于空中無法動彈。四股內(nèi)力,佛秀以一敵三,未落下風。
那金鐘從出現(xiàn)到結(jié)束不過短短兩息,然后瞬間分散開來,恐怖氣勁立時涌向四面八方。
“蹬蹬蹬!”
三人同時倒飛出去,雙腳連退數(shù)步,每步必是深陷土中,如踩爛泥。
他們剛想調(diào)整翻涌的氣息,佛秀卻已欺身而上,第一人,便是那之前出掌之人。
他面色驚怖,來不及喘息右手已散發(fā)著灰氣朝佛秀橫推出去。
而佛秀,同樣面無表情的迎上一掌。那人臉上的喜意剛起,可雙掌相對的瞬間便已凝固在了那里,背后的黑衣轟然炸開,腳下的積雪蕩起千層浪。
一招斃命,竟是被佛秀活生生震死當場。
另外兩人心神大駭,一人顧不得太多手中寒光再顯,另一人手中冷光翻飛,快如閃電,不,不是閃電,是刀光。
一柄飛刀,一柄九尺長刀,天王斬鬼刀。
兩柄刀,卻敵不過一柄劍。
泛紫的劍。
他們只看到佛秀右手一抬,一柄三尺長劍便如游蛇般自袖中落出,落到了他的手中。
“飛刀?”
只有看到那飛刀的時候,佛秀眼神才有過一絲變動,但,也只不過須臾。因為他知道,并不是每個人的飛刀都能例不虛發(fā)。
飛刀直逼他咽喉,長刀更是當頭劈來。
很難想象,一柄九尺長刀,居然能被人舞的如水潑不進一般。那人身形奇高,黑衣籠罩,看上去就似一根竹竿。
然而,他們卻遇到了佛秀。
“阿彌陀佛!”
這一聲,如洪鐘大呂,竟是自他們心底而起,心神猛然失守,招式為之一頓。
而后,便再無意識。
震散了劍身之上滴落的血,佛秀已朝那坐在地上的胡不歸急行而去。
看著變化的佛秀,胡不歸眼中滿是驚嘆和笑意,以及欣慰。
“帶酒了嗎?”
他并未起身,而是語氣溫和的問道。這一次,他再也沒有曾經(jīng)的瘋癲和不靠譜,或許這才是最真實的他。
佛秀語調(diào)有些發(fā)啞。
“來的匆忙,忘了。”
胡不歸笑了笑。
“唉,這樣啊,倒是有些可惜了。”
他有些不舍的看了眼懷中熟睡的孩子,右手顫抖著替他擦去落到臉上的雪。
而這一刻過后。
風聲像是熄了,唯雪依舊。
佛秀從未覺得世間的雪能這般的寒,將他的心都寒的忍不住顫栗。
手中長劍無聲墜落,他雙腿一曲,便跪了下來。
身前,那坐在雪中的人,此刻已無氣息。
一代奇人,就此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