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零三,七千零四……七千零八十七……”
數(shù)著那冰山之上的一道道刻痕,那聲音怎么聽怎么有種讓人頭皮發(fā)麻的詭異感。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
如魔怔般低語呢喃的話語下,那人緩緩伸出了食指,然后慢慢的戳進了冰山之中。
在無數(shù)歲月的冰封之下,這樣的冰山早已比金石更硬,更堅固,比之神兵異鐵更有過之,但,在這一根血肉之軀的肉指之前,卻是如同豆腐一樣被捅破。
沒有人知道他這二十年是如何過來的,除了那風雪和自己自言自語的聲音,再也沒有別的,沒有生靈,也沒有除白色之外的顏色。
甚至,連時間也沒有了,除了憑著那淺淡的天光變化來區(qū)分時間的流淌,這里,就像是一片永寂永滅之地
單調的可怕。
不過,到底還是有好處的,好處在于這樣可以讓他真正沉下心去沉淀完善自己過往所學,再無打擾,一一驗證。
就像個傻子。
那該死的寒冰鎖鏈似乎有種古怪的力量,與這無盡冰天雪地共鳴,更是生生扎進了自己的血肉之中,消磨著他的恢復與生機。
但,這也令他更加強大。
譬如,寒功,他多了一身可怕到極點的寒功。
就連他體內的血肉,此刻也帶著恐怖的寒氣,呼吸之間便能吐息成霜,滴血更是凝冰。令他重新凝聚的真氣內力也變得可怕異常,充滿了寂滅的氣息,更上一層樓。
他一身內力乃是以《生死轉輪印》為基,雖是如此,卻無相無形,可生死輪轉。
但如今,卻多了股極致的寒。
只是,這該死的鎖鏈不僅鎖著他的身體,更是鎖著他的修為,內力雖能重聚,卻難以運轉周天,若一停留便會在那冰鏈之下化作寒氣,凍徹全身。
“笑三笑,呵呵?!?p> 輕輕的笑聲響起,只見隨著他食指插入,那千百年寒氣凝結而成的冰山,瞬間分崩離析,并非碎裂,而是它的寒氣消失了。
笑聲剛落,陡見他眉心泥丸宮處忽然亮起,像是多了一只眼睛。而同時,似有無數(shù)梵音禪唱之聲傳出,就在那泥丸宮的經(jīng)文之海中,一道盤坐在虛空與佛秀一模一樣的身影是驟然睜開了眼睛。
那身影好似不是實質,迷蒙的如煙如霧,如同風中火燭,飄忽不定。
正是佛秀的元神。
而在佛秀的身前,在那冰山之后,不知何時立著一個人,一個須髯皆白的老人。
笑三笑。
他似乎一直就在這里。
只是,二十年來的幾番試探交手,佛秀已有幾分猜測,眼前的,不過是那笑三笑憑借“魂夢心經(jīng)”所生的化身罷了,或者稱呼他為“第十二驚惶”更為準確,唯有境界,佛秀一直猜不透,看不清。
又也許,這世間所有關于他的事跡,從來都只是這具化身一手造就出來的??峙?,就連他那兩個兒子都被蒙在鼓里吧,至于他的真面目,估計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到底不虧是活了四千多年的人,佛秀本以為已經(jīng)高看他了,到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仍是小瞧了他。
這般已近乎那種仙佛神通的手段,還真是……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不過,更可怕的,是此人的目的,必定所圖甚大,就像是一只推動時間巨輪的黑手,用千百年來謀劃。
“我化自在法?!?p> 一者化身,一者卻是元神。
佛秀當初從“大當家”那里得到“萬道森羅”便是為了令自己的武功更加完善,一者可化萬般武功,一者可融萬般武功,如今取長補短,二十年的磨合,卻是正式于今天使出,用來打破樊籠。
剎然,佛秀周身忽然浮現(xiàn)出數(shù)十上百道身影,從他的身軀中由一分化而出。
漫天的虛影,皆乃肉身攻伐至殺之術,或雙手作龍爪狀,如青龍騰越,或劍指并立,如神劍鋒芒,或雙掌齊出作推山之勢,是轟然攻向那個凝立了不知道多久的化身。
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拿得出手的依仗。
他緩緩起身,一雙如冰魄般的冷眸帶著一絲笑意,朝著那具化身是隔空再點一指。便見一滴鮮紅血珠瞬間自他的指尖匯聚而出,然后朝那化身洞穿而去?!爱敵跷抑貍从?,今天,就再來分個高低,放心,我一定讓你死的不痛快?!?p> 笑顏,卻是冷語。
當初他憑借那達摩惡念舍棄的一身佛法一步從初入天人躋身“入道”之境,可惜卻連穩(wěn)固的機會都沒有,連番大戰(zhàn)之下,先是重傷垂死,繼而又被此人逼得舍利潰散。
二十年來,也只能勉強恢復到初入天人境界,到底不是自己的東西。只是偏偏一身內力無法凝練,還要待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當真窩火至極。
一切,都是拜這個老怪物所賜。
“殺!”
喝語落下,漫天身影同樣如雨落下,其中,最為恐怖的還要屬佛秀指尖逼出的那一滴血,所過之處雪幕都被帶出一條巨大冰河。
而后是碎成無數(shù)冰棱朝那具化身射去,破空穿山,聲勢駭人。
只是,這天下間少有人能接下來的招式,卻無一擊建功,那化身身形一晃竟然瞬間散成無數(shù)光點。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只手掌已然在佛秀身前凝聚,先是五指,繼而是手臂,然后是身體。
神乎其神的武功看的佛秀卻是冷笑連連。
也就在那一掌要落下的瞬間,一柄由風雪凝成的劍已然擋在了他的身前。
佛秀話語滿是嘲諷?!澳阋詾槲疫@二十年全活到狗身上去了?!?p> 他伸手虛抓,那風雪所凝的劍柄不差一分,正好落在他的手上,旋即反手一挑,由下而上是直直刺向那化身的手腕。
頓時將其迫退。
手里灰色冰劍挽了個劍花,佛秀并未追敵。
只不過笑三笑那具化身身形后撤之余還在空中,身側翻飛的風雪便已匯聚成型,乃是一鋒芒畢露的劍客,就如同一鬼影。
直刺他空門肋下。
“噗!”
散的,卻是那飄雪凝成的身影。
但,一劍剛落,又起一劍,不,是三劍,地上積雪之中三道雪白身影如魚躍水面,直逼那還未落地老者的而去。
“嗤!”
三劍,三道身影盡皆潰散,但,卻有一劍,是瞬間洞穿了對方的心臟,那是一柄灰色的冰劍。
而在那冰劍的尾端,是一只蒼白的手。
一劍穿心,那化身并未立時斃命,但隨即一只手已然按在了他的頭上,精神之力瞬間宣泄而出,強橫霸道的肆虐著對方的記憶。
“搜神。”
良久,佛秀這才張開了眼睛,掌下頭顱無來由的凝上一層寒冰,繼而快速的覆蓋全身。
但他臉上卻沒有任何勝者的笑,而是有些沉凝與凝重。
“原來如此?!?p> 只因這笑三笑,不,準確的說應該是這傀儡化身的記憶中,記憶竟然不過零星點點。
似乎,只有著看守他的意識。
原來,當初和自己交手的笑三笑與現(xiàn)在這個居然不是同一個。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具化身的一身修為則會慢慢消退。
怪不得,怪不得幾次交手佛秀總覺得對方境界有些奇怪,還以為自己進步太多了呢。
不過。
佛秀舒展著五指,忽的咧嘴一笑,如同找到了什么東西?!暗降?,還是有些意外之喜的?!?p> 目光一抬,他步伐已是向前踏出,一步之下,只見身旁被寒冰封凍的身影是“嘭”的散作無數(shù)冰晶,而他身上的四根冰鏈更是瞬間繃直,繼而不過片刻便已碎開。
他身形走向東方,不知是自語還是在對誰說話,語氣輕飄飄的?!澳阋欢〞蠡谥绘i了我二十年,而不是殺了我?!?p> 手中三尺冰劍同時脫手,卻未墜地,反而如游龍一樣劃出了一個半弧繼而直沖向天。
而那人,就好像化作一縷青煙直起于蒼穹。
等再凝立,他已是立于冰劍之上消失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