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中日之戰(zhàn)是否真的在所難免?
二哥話音剛落,看見方才還有些期期艾艾的三姐已經收住了眼淚,用一種小心翼翼又充滿好奇的眼光瞧著他,臉上便顯出更加柔軟和動情的表情,雖然這個堂妹平時與他并沒有多少交流。
他柔聲說道:“惠芬你要是想要聽,我以后尋到機會一定同你多聊聊如今女子的權益?,F在的世道不一樣了,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都是平等的,我們都是自由的人,可以做任何的事情,不僅僅為了活著而活著,還可以活得很精彩。你的婚事你要是不滿意,我們就去同祖父說說,像你這么好的姑娘嫁給謝家的兒子真是不值得。還有,退婚算得了什么,看看國外再看看那些名人,就是離了婚照樣可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大哥說得慷慨激昂,難免聲線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度。原本熱熱鬧鬧圍成一桌的大人們突然靜了下來,好奇地朝這邊張望。一時之間冷了場,大哥的神情便有些訕訕的。而三姐這個時候卻仿佛清醒過來,滿臉皆是驚懼的神情。她瞟了一眼自己的母親,見而伯母的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虞,便像自己做了很過分的錯事一樣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祖父清了清嗓子,喉嚨里發(fā)出幾聲模糊不清的音節(jié)。大伯母“騰”地一下站起來,倒了一杯溫水讓他喝了,又殷勤地替他捶著背,看起來真是孝順又賢惠。
祖父果然很吃這一套,臉上現出滿意的神情來。他頓了幾秒,便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口氣問道:“啟明,剛剛你在那里說什么說的那么高興?”
大哥愣了一愣,顯然是在斟酌到底是該說實話還是該撒一個善意的謊。然后,他低聲道:“惠芬對學校里的事情很感興趣,便讓我給她說說?!彼f這些話的時候沒了方才高談闊論時的意氣奮發(fā),明顯帶著點心虛的成分。
不過祖父今天顯然很高興,并沒有發(fā)覺大哥有什么不對勁。不過,他仍舊對大哥的話也發(fā)表了自己的意見:“你們這些洋學生能好好讀書的能有幾個?以前我們讀書都講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平時受的教育也是要學習王羲之入木三分,范仲淹劃粥斷齏。你們倒好,一個個只曉得去參加社團、去參加游~行,還時時刻刻想著和家里人對著干。你說說要是不仰仗家里的支持,你們還能不能安安靜靜地讀書,還不是要同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一樣討生活?!彼麚u著頭,舉手投足間都顯示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感嘆。
遭逢這么大的驚嚇,三姐顯然連僅剩的一點點勇氣都失去了。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不管我們的笑話有多好笑,也不管我們的話題有多么精彩,她留給我們的永遠是一個沉默的剪影。
小時候每一個孩子都會對過年有著巨大的向往,可一點點長大,曾經五光十色的夢境也變得灰暗,對于過年的向往卻漸漸不復存在了。可能因為我們見識過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所以對于小時候最在意的新衣服、壓歲錢都沒了興趣。在這種無休無止的親戚間的拜年活動中,我被寂寞的情緒折磨的五內俱損,原來總希望假期可以無限延長,現在卻恨不得馬上開學才好。大概是感知到了我這種百無聊賴的心情,幾天以后一件大事迫不及防地發(fā)生在這片飽受創(chuàng)傷的土地之上,讓早已習慣了認命的中國人再一次領略到了命運之手翻云覆雨的巨大力量!
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有一句老話叫做“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說的就是人類的這種劣根性。我們早已經習慣了平靜的日子,所以從不會真正有“居安思?!钡淖杂X。而大多數的中國人又習慣了忍耐和退讓,在生活的步步緊逼之下,漸漸就成了“溫水里的青蛙”,最終在醉生夢死的狀態(tài)里慢慢沉淪。
所以當戰(zhàn)爭的陰云籠罩在中國大地之上的時候,哪怕日本人已經讓東北三省的政權名存實亡,也沒有多少人能夠意識到我們即將陷入前所未有的、堪稱史上最艱苦卓絕的戰(zhàn)爭泥沼之中。
日軍在中國的土地上肆意妄為,可報紙和電臺卻仍舊本著一種“太”的原則粉飾太平;而遠在長江入??诘倪h東第一大都市——上海,仍舊沉浸在紙醉金迷、燈紅柳綠的溫柔鄉(xiāng)里。這個年有人過的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但是也有人和往年一樣,享受著一年一度里最大的狂歡。
過去的我無從知曉貧苦大眾的生活,也從不關心這種水生火熱的生活究竟意味著什么??墒墙涍^了那么多近在咫尺的離別,如今我卻關心起這些人這些事,并且意識到了這種天淵之別背后隱藏的巨大危機。
這一天一早,我終于找到機會逮到了正匆忙趕著出門的父親:“爸,中日之戰(zhàn)是不是真的在所難免了?”
父親望著我,那鄭重其事的神情仿佛我不再是他膝下最寶貝的小女兒,而是一個可以平等溝通的成年人,這一點讓我覺得莫名有些感動:“嗯?這事說不好,誰都不愿意第一個挑起事端,誰先動手,就意味著他已經站在了罪人的那一面?!?p> 我并不滿足于他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可是總會有人先動手的對不對?就像是甲午戰(zhàn)爭,我們不動手,日本人也總會找到借口來發(fā)動這場戰(zhàn)爭。”
父親終于把急著出門這件事情放在了腦后,轉過身來認真地面對我:“然然,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難道忘了你二哥的事了么,這種時候千萬不要冒冒失失地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p> 印象當中,這是父親第一次對戰(zhàn)爭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也是他為數極少地對我說重話。我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找他的理由:“今天是大年初四,照例是全國休假的日子,可是部里卻要你隨時待命,所以我想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