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這一次我覺得自己的智商徹底不夠用了
時譯之顯得有些緊張,他吞了吞口水,喉結(jié)明顯地上下震動:“我想你不知道,我在三年前就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p> 他的開場白實在沒什么新鮮感,而且這些日子我多多少少已經(jīng)猜出了個大概,所以聽了他的話也只是理所當然聳聳肩:“哦,所以你這下是要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了是不是?”
時譯之點點頭,我的坦然讓他擺脫了一開始的拘束:“這事還得從頭說起?!咂弑R溝橋事變’爆發(fā)以后,國民當局積極行動起來,成立了很多支救護團。他們?yōu)榱藨?zhàn)爭救護的順利開展,在藥品的運輸和管理上就沒以前那么嚴格了。于是趁著這股東風,我們在藥品運輸?shù)倪^程中做了點手腳,把需要運到根據(jù)地的藥品混裝在運輸車隊里??墒菦]想到這個同志在路上出了車禍被送到醫(yī)院里治療,這批珍貴的藥品也就隨著車隊一起到了上海。我們查過,這批藥品現(xiàn)在就在救護團的倉庫里。為了不破壞現(xiàn)在國共合作的形勢,也希望我們的同志不要過早地在日本暗探面前暴露,所以希望能找一個在救護團工作的普通人替我們完成這次任務?!?p> 我一邊用小勺攪拌著早已有些冷掉的咖啡,一邊反問他:“你怎么有把握我一定會幫你?以我的家庭環(huán)境和成長經(jīng)歷,你覺得我會是左傾分子?”
時譯之瞇著眼認真地打量了我一會,然后將身體稍稍前傾,輕聲道:“不為什么,就覺得你會幫我。”他兩手一攤,用一種“橫豎橫”的態(tài)度說道:“反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們的身家性命可都拿捏在你的手上了,你自己做決定吧?!蹦菢幼釉趺凑f呢,雖然語氣半真半假的,可是那神情卻像是荊軻一類的勇士,真的準備舍棄一切慷慨赴死的。
我換了種態(tài)度,認認真真地坦誠我的心情:“說實話,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囂著,就是把日本人趕出中國。所以,不管我剛才的態(tài)度如何,我是真心愿意幫你的。可是你也要知道,愿望是美好的,可是現(xiàn)實是殘酷的。我沒有地下工作的經(jīng)驗,也沒有你們這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魄力,我怕你們對我抱了太大的希望,到頭來我卻會讓你們失望?!边@些全都是我的心里話,我瞧著他忽然生出一種悲上心頭的感覺。
時譯之卻說:“朱慧然,我以前總覺得你過分自信,后來了解了才曉得你根本是低估了自己。你要充分相信自己的能力,這些時間你在救護團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共產(chǎn)黨絕不會輕易背棄自己的同志,也不會隨便相信一個人。今天我們找到你,自然是經(jīng)過一番考察的,自然也是對你的能力充分信任的。”
他的高帽子戴的我好不舒服,于是乎把所有的顧慮啊擔心啊自我懷疑啊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所以,你想要我什么時候行動?”
時譯之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你的個性還真不適合做地下工作,要是別人也像我一樣花言巧語地恭維你一番,你是不是也會深信不疑?”
我無言語對,只好低下頭心情復雜的撥著自己的指甲。
時譯之認真望著我:“看起來在行動之前,我們還要對你做一些必要的培訓才行。同時也請你放心,我們不會真讓你親自搬運這批藥品的,到時候你只要抓準時機放我們的人進來,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p> 我突然想起來:“你說,我這樣子能不能成為情報人員?”
沒想到時譯之卻突然一把抓起我的手貼在自己的左胸上:“Darling,你要相信我。不管我們分隔多遠,我對你的愛都不會變!”
這話惡心得我頭皮發(fā)麻,我剛要甩掉他的手,卻看到咖啡廳門口不知何時進來了兩個穿風衣的男人,此時正在左顧右盼。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于是把握著咖啡杯的左手按到了他的手背上:“可是人家會想你的?!蔽野言拕∩缋飳W來的全部功夫都用在了自己的表演上,話還沒出口,眼淚已經(jīng)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你就帶我一起走吧,好不好好不好?”
我們倆執(zhí)手相看淚眼地唧唧歪歪了半日,把張恨水小說里的經(jīng)典橋段都演了一遍,那兩個穿風衣的男人終于還是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頗有些失望地離開了。
時譯之的嘴角微微一彎:“演的不錯,這是在回答你稍早前問的問題。不過……”他再一次壓低了自己的嗓音:“我怕那兩個人會殺回馬槍,你的手我還要再握一會才行?!?p> 時譯之在溝通取得了圓滿的進展以后,就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瀟灑地結(jié)了賬。臨走前,他又仔細地把行動的細節(jié)叮囑了一遍,然后才放心地送我上了電車。
這一個下午,我被時譯之所帶來的任務、暗探們的頻頻光顧攪得心情煩亂,因為太過緊張以至于連智商都快離家出走了。等上了車,塵埃落定,才突然發(fā)現(xiàn)時譯之看似把什么都告訴我了,實際上卻是滴水不漏。
我隱隱地覺察到救護團里肯定有他的人,在行動開始之前這個人肯定會密切監(jiān)督我的一舉一動,要不然,萬一我改變了心意,他們就會功虧一簣,而這救命的藥品自然再也回不到他們的手上。
因此,他們?yōu)槭裁匆峤筮h,把簡單的事情變得復雜,硬生生地把我拉到他們的行動里,就成了此刻最困擾我的問題。當然為了堵住我的嘴,時譯之把所有問題都歸結(jié)于不想過早暴露,也不想破壞國共合作。但這理論顯然站不住腳。我若是失敗了暴露了,自然經(jīng)受不住嚴刑拷打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到時候共產(chǎn)黨還是難辭其咎,團里其他人肯定也要接受嚴格的調(diào)查。結(jié)局與原來不會有任何的不同,唯一的差別不過是多出了我這個徹頭徹尾的犧牲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