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等到用過早飯,眾人才逐漸散了。明姝看到顧華禮走出去,也趕緊告退了。
周圍的兄弟都是一身綢緞,獨獨他一身寒酸的棉布襕衫,洗得發(fā)白。這樣的處境,實在不堪得很。
前世的時候,她從來沒有留意過這個隔房的庶兄。只知道后來的他手段毒辣,行事幾乎變態(tài)。其實他真的不是那樣的。
明姝看得心里發(fā)酸。
少年姿態(tài)從容,但是實則步子很快。
明姝卻是一雙小短腿,實在追不上。她只好喊了一聲:“五哥哥。”
顧華禮沒有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到。明姝無奈,只好提著裙子一路跑到他身邊,又道:“五哥稍等,我有事與你說?!?p> 顧華禮這才略微一頓,點頭道:”七妹妹請說?!八貟吡艘谎坌」媚铮阶硬恢圹E地慢了下來。
明姝側(cè)仰著臉問他:”五哥是要去族學(xué)里么?“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冷著臉點頭,就看見小姑娘一腳踩到綠苔上,繡花鞋踩空,一下子滑倒下去。
明姝猛地往前一撲,身后卻有人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帶著她站穩(wěn)了。
明姝有些驚訝,卻也終于松了口氣,笑著對顧明禮道:“多謝五哥?!?p> 顧華禮點點頭,沒有再搭理她。在林氏面前,他不能和她走太近。
明姝站在原地,抿了抿唇,揚聲道:“五哥幫了我許多次?!?p> 少女的聲音軟糯里透出些清脆來,像是水而甜的荸薺。他下意識頓了頓,像是猶豫了一會才回過頭去看小姑娘。
明姝站在潔白若煙霞的玉蘭花樹下,日光透過花枝落到女孩身上,雪白的緞裙被分吹得搖曳,整個人像是塊通透的美玉。
尤其一雙眼,干凈純粹極了,像是頂頂干凈的清泉。
明姝沒有繼續(xù)說話,他也就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身離開。
看到顧華禮的身影繞進垂花門里去了,這才收回目光。
紅蓼這才嗔她,“娘子,你跑這么快做什么。這滿地的青苔,剛剛可不是險些摔著了?”
明姝只好搖搖紅蓼的袖子,嘻嘻哈哈道:“剛剛有五哥在呢,怕什么?!痹捳f回來,明姝覺得,現(xiàn)在的顧華禮還不是個冷血冷性的人。
若是有人待他好,他肯定能不像前世那養(yǎng)成。
“娘子,”紅蓼皺皺眉,猶豫道:“您還是離五郎君遠著些罷。我,我聽他們說,先前,廚房那些人看五郎君不得寵,往他吃食里擱死老鼠與螳螂……”紅蓼驟然收口,覺得這些糟污事不該污了明姝的耳朵。
不料明姝神色平靜,仰起干干凈凈的一雙眼瞧她,“紅蓼,后面呢?說給我聽聽。”小小的一張臉,堅定極了。
“后來也不知五郎君怎么做的,逼著那廚子將那死老鼠和螳螂一口一口吃了……”紅蓼的臉色一白,“據(jù)說那螳螂還是活的,一面從口中往外爬。廚子嘔吐得厲害,五郎君說了句什么,那廚子回去便日日噩夢,半個多月人就耗沒了?!?p> 紅蓼忐忑地看著明姝,最后勉強道:“娘子,這些事情原本是不能說的……”
明姝眨眨眼,她也覺得很是震驚,手段這樣兇殘,難怪會成為后來那個在世人眼里如閻王的顧華禮。
緩下來,明姝心里酸澀極了,自己能站出來拉他一把就好了。
消化了一會,明姝才吐出一口氣,帶著點沉思道:“紅蓼,我覺得……”明姝的語氣有點遲疑,“若我也無所依憑,我也該這般干脆狠厲。”
紅蓼只是沒有去李家,不知道五哥的為人。
紅蓼被明姝一句話驚得回不過來神,她家娘子,明明就是個嬌嬌糯糯的小仙女好么?狠厲什么。
就是今日與她說這些事情,她都覺得玷污了自家娘子的耳朵。
但明姝閉了閉眼睛,“紅蓼,孤苦無依的人,是沒有資格天真良善的。”
那就像是一只干干凈凈的白兔,丟進惡狼堆里,只能被吞拆得干干凈凈,骨頭渣都不剩。
前世的自己,就是太善良天真了,什么也不懂,難怪由著旁人算計操控。
紅蓼看著明姝,先前的震驚褪去,逐漸變成了疑惑。自家娘子,似乎,從湖州李家回來,就對五郎君顧華禮很不一樣了。
明姝穩(wěn)了穩(wěn)心神,這才覺得自己的語言有些過激了。只是笑著扯扯紅蓼的袖子,道:“祖母屋子里的蜜餞真好吃,我還想吃那個梅子?!?p> 紅蓼回過神,跟著明姝往回走。
直到兩人走遠了,垂花門后才緩緩走出來一個修長的身影。他目光深沉地目送明姝遠去,這才垂下眼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憑什么!”
一杯茶嘭地被摔出去,上好的粉彩蓋碗霎時四分五裂,漳絨的地毯也頓時一片臟污。
林氏正好打了簾子進來,裙擺上也被濺了半杯茶水,頓時太陽穴發(fā)漲??粗鴼夤墓牡呐畠?,也沒好氣道:“你又發(fā)什么?。 ?p> 顧明初被林氏的話一激,越發(fā)委屈了,豆大的淚水就從眼里砸下來。扭頭對林氏嚷嚷:“阿娘,他們都偏心?!?p> 林氏嗤地一聲冷笑,道:“你這樣又懶又挑三揀四的脾氣,誰還能喜歡你不成?”
顧明初原本就委屈,被林氏一說,哇地一聲哭出來,伏在炕桌上哭得不起身。
林氏一瞧亂糟糟的地面,眼珠子對著下人一剜,摔了簾子走過去,在顧明初身邊坐下了。
待到地面收拾干凈了,林氏才覺得心里的氣沒了??粗薜贸榇さ念櫭鞒?,她覺得心疼得緊,便摟著女兒的腰,一面輕拍一面道:“沈家人眼瞎,連我的女兒也瞧不上,誰還能好的過我的阿初!”
“阿娘!”顧明初委屈得撲進林氏懷里。
林氏卻垂了眼,忽然輕聲道:“明月來找我哭訴,說她原本是想幫你推脫的,可明姝卻刻意與你爭執(zhí)……”
顧明初的哭聲也頓住了。
“她雖想挑撥我治明姝的罪,可實在不無道理?!绷质侠溧鸵宦?,“死了娘老子的小蹄子,也敢口無遮攔地與我的阿初爭論!”
五月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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