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共五子,當(dāng)今圣上是長子,其次便是次子南懷王,三子北靖王,四子?xùn)|明王,五子西凌王。這楚北,便是南懷王的次子楚北,自幼也是個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然極得太后喜愛,懷王也奈何不得,此次南海平亂,終于尋了個由頭,將他塞了來,美其名曰“掛帥出征”。楚北百般不愿,然圣旨已下,違抗不得,便隨了柳棉跋山涉水南下。兩個自小一起“志同道合”混跡京都的好兄弟,難得一同出征,柳棉為帥,楚北為副帥,苦熬大半年,大勝。捷報傳回京都,龍顏大悅,稱二人“年少有為,可當(dāng)大用”。太后亦高興不已,憐其二人出征艱辛,遂建議圣上,準(zhǔn)許二人一路“賞江南美景,徐徐回京”,大軍另由老練的軍師張賀領(lǐng)回。這正合二人心意,一路走走停停,愜意得很。
故而,柳棉的習(xí)慣楚北亦知道了七七八八,此時也定是嫌棄酒不夠好,揶揄道:“莫非,你真學(xué)那鳳凰,非醴泉不飲?”
柳棉依舊懶懶的倚著:“喝你的吧。”
說話間,門被推開,原是飯菜已至,楚北眼尖:“咦,怎么換了個酒倌兒?菜色倒是不錯?!?p> 柳棉斜眼一看,果然換了個更為俊俏的小哥,一身粗布打扮,依舊掩飾不住那似女子般的婀娜身材。那小哥也不回話,迅速的掃了兩人一眼,便低下頭布菜,似有嬌羞之態(tài)。柳棉但笑不語,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伸出纖細的手,一派沉穩(wěn)的將菜肴一一擺放在桌上,正欲起身,柳棉風(fēng)輕云淡的叫道:“姑娘,江南布菜的習(xí)俗,便是將主菜放在邊上?”
一句“姑娘”,唬得楚北一杯酒灑出來了一半:“柳棉,莫不是從軍久了,想姑娘想得魔怔了?”
柳棉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盯著這小哥,雙眸笑意盈盈,卻含了幾分凌厲。
那小哥略略一窘,想是知道犯了不該犯的錯,然而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銀鞘彎刀,只見銀光劃過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堪堪直取近在遲尺的柳棉。
距離如此之近,速度如此之快,楚北一聲驚嘆剛剛出口,便見那小哥一個利落的轉(zhuǎn)身,一頭青絲如瀑布般一瀉而下。
柳棉輕飄飄的立于窗前,右手拿著的,正是那小哥的方帽,一副得意之樣,楚北了然,知他定是準(zhǔn)備炫耀:瞧,我猜得沒錯吧!不由恨恨的一口喝掉剩下的酒:這神氣樣,也就在他面前賣弄賣弄!那彎刀卻不容他得瑟,不見絲毫凌亂,銀光閃爍,立時嚴(yán)嚴(yán)實實的包裹了那身月白衣裳。
柳棉只得閉嘴不語,手里的帽子也不再柔軟無力,大有破竹之勢,如一柄利刃破空而出。
楚北看得連連搖頭:“一個姑娘家,用劍豈不優(yōu)雅多了,偏偏使刀,一股子匪氣。”
那姑娘雖招招攻向柳棉,聽的此話,抽空狠狠瞪了幾眼楚北,眼里也恨不得飛出刀子來。
楚北哈哈一笑:“喲,模樣倒是俊俏,莫非是四公子何時惹下的一朵桃花債?”
柳棉依舊懶洋洋的語氣:“本公子搜腸刮肚,也想不出有這么一朵桃花。”
姑娘恨恨,再也不顧胡說八道的楚北,刷刷疾攻,大有快刀斬亂麻之勢。
柳棉叫苦不迭:“姑娘,能否告知一下,本公子是哪里唐突了姑娘?或者說,得罪了報信社?”
姑娘正是邊欞兒,見柳棉一語道破身份,也不問緣由,終于罵出了聲:“登徒子,叫你惹桃花。”
這話大有埋怨之意,仿如一個深閨千金與一男子訂了親,男子卻處處沾花惹草,辜負了這女子,女子自然滿是怨懟,惱羞成怒來找這男子興師問罪了。
楚北狐疑:“登徒子?四公子,你何時還得了這個外號?等等,我捋捋:報信社,江湖上是有這么一個派別,你怎么認得她們的?還惹了她們的桃花?莫非是那天下第一美人邊秦月?還是縹緲得不見真容的主人青鸞?”
一連串的問話讓人頭暈眼花,楚北卻還不死心,再接再厲:“這位姑娘,莫不是人稱'柳眉彎刀'的邊欞兒?”
柳棉抽空看了一眼,唔,果然銀刀彎彎;柳眉,卻已倒豎。
邊欞兒早沒了在報信社見柳樞時的端莊,俏臉泛著淡淡的粉色,不知是羞還是怒:“本姑娘正是,今日便要教訓(xùn)你這登徒子?!?p> 青絲飄飛,彎刀如影隨行,柳棉倒是不慌不亂,招招式式,皆化險為夷,看得楚北贊嘆不已:“四公子的’美人十八式’,只守不攻,如此憐香惜玉的打法,怕是要難分勝負?!?p> 便聞得碟飛碗碎,桌椅盡裂,一片雞飛狗跳。早驚得店里客人紛紛逃走,老板叫苦不迭,又擔(dān)心刀劍無眼,不敢上樓,在樓下來回跺腳,后悔為何讓這樣的客人進店。正悔得腸子都快青了時,上面突然風(fēng)平浪靜,停了,大喜過望,趕緊上樓,只見雅間的門大刺刺的開著,一個酒倌兒打扮的姑娘氣鼓鼓的坐在幾欲坍塌的餐桌上,旁邊站著風(fēng)度翩翩的楚北,正拿著那金燦燦的小刀,對著姑娘白皙的脖子,窗前,一把支離破碎的椅子旁,柳棉正玩味的看著兩人。
雖然心疼桌椅板凳,但那刀,一看便知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刀,于是,店老板撫了撫胸,又灰溜溜的準(zhǔn)備下樓,楚北眼尖,趕緊叫住:“店家,趕緊再備一桌好酒好菜,本公子餓了,快去快去!”
店老板立時苦了臉,糾結(jié)這生意是做還是不做?
柳棉的聲音泉水叮咚般飄來:“店家放心去便是,損壞的東西自有人賠償?!?p> 店老板立馬滿臉堆笑:“客官稍后,馬上就去!”
邊欞兒杏眼圓瞪,不顧纖細脖子上的金燦燦的鋒利小刀:“你耍賴!”
楚北意味深長的笑道:“姑娘,耍賴本是女人的天性,若是男人用了,那這用意,就值得深究了?!?p> 說罷,送上了一個更加意味深長——帶點曖昧的迷人的微笑,那雙眼,燦若星河。
邊欞兒一怔,感覺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落音山的姐妹們總說,扶蘇公子的笑最是和風(fēng)沐雨,如三月春雨甘之如飴;連剛剛見到的柳棉,他的笑亦能顛倒眾生,步步生花。然而,這個無賴……
這個無賴這一笑,為何如此……動人心魄?
邊欞兒生生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