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女鬼又回來了嗎?”縣令心有余悸。
“是啊?!毕腻\隨口回答他。
“那道長快把她趕走啊。”
夏錦還在笑,“趕不走了,縣令大人,該趕走的,該淹死的都應(yīng)該是你老婆,你怎么能忘了呢?”
縣令臉上血色刷地一下就下去了,這句話正是他這半個月來最深的噩夢,只要一入夜,他的房間里就仿佛灌滿了水,到處都是纏人的水草,每走一步都是泥濘的地,還有一個他此生難忘的女聲,一句一句重復(fù),“縣令大人,你為什么不救我,該死的不應(yīng)該是你老婆嗎?”
“道…道長…”縣令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卻已經(jīng)被嚇得結(jié)巴了。
夏錦一腳踹倒他,踩在他的臉上,“道什么長,你真以為找個什么道長來就能治我?告訴你也沒事,你的道長已經(jīng)被我奪舍了,老娘就是夏錦?!?p> 昨天剛幫他解決噩夢的人現(xiàn)在就成了噩夢本人,縣令幾乎被嚇得心神俱碎。旁邊站著等待伺候的小丫鬟尖叫著想要往外跑,還沒到門口就被一條粗長的水草纏住了全身,像一個蠶蛹一樣拖回夏錦身邊。
飄在上空的葉桑心道不好,這是要大開殺戒的樣子。
縣令此時卻哭叫出聲,“別殺我,是我老婆推你下水的,你去殺她!你去殺她!”
夏錦冷笑,“前一刻還與我柔情蜜意,發(fā)現(xiàn)你老婆藏在船上嚇得氣也不敢出??h令大人,你不是說你在家說一不二,休了老婆也只是一句話的事,你為什么不把她也推下來,反而在我爬上船的時候砸我的手?”
“不是我…不是我砸的…”
“那就是你老婆砸的嘍。”夏錦手一揮,另一個綠色的蠶蛹被拖進來前廳,可以看出來還在奮力掙扎。葉桑飛到縣令府上空看,果然整個縣令府都被夏錦的怨氣覆蓋著。
奇怪了,以前遇到的怨鬼占了普通人或者修道之人的身體,也只能在晚上施展怨氣啊,夏錦怎么能白天用?難道是因為用了邪法的原因,等抓住夏錦一定要問問。
待她飛下去,夏錦已經(jīng)沒有踩在縣令身上了,她高高在上的坐在前廳的主位上,翹著二郎腿,像看低賤的戲子一樣看著下面跪趴的三人?!胺蛉耍沂钦l害死的?”
“道長不是…不是好端端坐在這嗎?”在后院逗孩子,突然被水草綁過來的縣令夫人還處于驚嚇中,也不明白什么情況。旁邊縣令抖得像篩子一樣,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哦,那換個問法,夏錦是誰害死的?”夏錦也不告訴她什么,像玩游戲一樣地問道。
“她是自殺的?!狈蛉艘豢诨卮稹?p> “她為什么要自殺?”
“因為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勾引我丈夫想做官夫人,若不是我藏在船上的丫鬟中間,她就要唆使我丈夫回家毒死我好取而代之?!笨h令夫人是個潑辣的角色,說起夏錦來非但不怕,臉上還有怨恨。
夏錦又問一遍,“那她為什么要自殺呢?”
“我怎么知道?!笨h令夫人聲音一低,“大概是心虛吧。”
一根水草出現(xiàn),纏在了縣令夫人脖子上,將她吊起在房梁,縣令夫人胖胖的臉被勒地像個西紅柿,夏錦笑瞇瞇道,“我為什么要心虛,我夏錦年輕貌美,憑什么就要每天為人洗衣做飯,憑什么任何一個地痞流氓都能欺我一欺,憑什么我不能坐在轎子上,誰擋我的路我就叫人拿棍子打走,憑什么我不能錦衣華服,珠翠滿身地當(dāng)個官夫人?”
她說完之后,房梁上的水草一松,縣令夫人摔在地上,骨頭都摔裂了,發(fā)出清脆的一聲咔擦?!拔椰F(xiàn)在不想陪你們玩了,等會呢,你們就出去告訴大家,是縣令強迫我,我不從,你們就合伙把我推湖里淹死?!?p> 葉桑聽到這里,基本上猜到了三年前怨鬼死的真相,夏錦勾引了縣令,然后被藏在船上的縣令夫人給推下水,縣令見死不救還落盡下石。她的聲名根本沒有被毀,她本來就是一個不知廉恥,貪圖榮華富貴的女人。
葉桑不解的是,如果是為了復(fù)仇,夏錦殺了縣令夫婦就行了,為什么逼著縣令夫婦幫她恢復(fù)一個假的名聲去騙人呢?她好像也不是那種特別在乎自己形象的人。
“不按我說的去做的話,我就把你們的肚子割開,腸子也拉出來,用馬車綁著你們的脖子從縣令府門口拖到小涼湖,放心,肚子被割開的人一時半會都死不了,還能看見路上的人?!毕腻\道,“如果你們聽話呢,我以后都是狀元夫人了,你們這點小仇,我還是能放你們一馬的。”
縣令夫婦聽見了這一線希望,忙不迭地瘋狂點頭。夏錦笑了幾聲,散開這滿府的怨氣,早晨的陽光照進院子里,府里的人卻覺得涼入骨髓。
葉桑想,原來如此,夏錦在騙周秀才,要用占來的身體在這世上重活一回,享一遍她生前念念不忘卻始終沒有得到的榮華富貴,她不是因為恨而怨,是因為求而不得才怨。
夏錦把人帶出去時,周復(fù)正在府門口等著,一見周復(fù),剛剛還陰狠張狂的女鬼立馬換了一張柔弱哭泣的面孔,抽抽搭搭地?fù)涞街軓?fù)懷里,“復(fù)哥哥,他們終于答應(yīng)要還我清白了?!?p> 周復(fù)厭惡地瞪了一眼嚇成軟泥似的縣令夫婦二人,也不再說男女有別,心疼地將夏錦攬入懷里安撫,葉桑滿臉麻木地在半空中看著。
他們把縣令夫婦押到最熱鬧的早市上,市集上大大小小的商販聚集著,吆喝著,來來往往都是趕集的農(nóng)人獵戶,買菜的婦女,瞎跑著玩的小孩。他們出現(xiàn)時,相熟的縣民還和周復(fù)打招呼,好奇地盯著他身邊的姑娘看。
夏錦手中拿著一根水草,水草上牽著兩個蜷縮著發(fā)抖的人,他們低著頭,看不清楚臉,一時間吸引了大部分目光。就在人群中間,夏錦和周復(fù)停下了,他們一停下,縣令夫婦就很自覺的跪在地上開始哭喊著自己有罪,把夏錦要求說的話全數(shù)抖了出來。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葉桑在空中飄著看,有一個同樣虛幻的魂魄靠近了她,道,“姑娘,中間那個是你孿生姊妹啊?!?p> 葉桑皺著眉看著呢,剛開始以為不是在跟她說話,反應(yīng)過來一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想來是附近剛過世不久的靈魂,再一想,問道,“這位老爺爺你是不是錦繡莊老莊主?”
“是啊小丫頭,你的孿生姊妹昨天還幫我超度呢。你這么年紀(jì)輕輕就已經(jīng)去了嗎?”
“她不是我妹妹,我也沒有去世,下邊那個是奪了我身體的怨鬼,我的魂魄被她擠出來了。”葉桑嘆了一口氣,“這事說來實在復(fù)雜,也很是丟人,我就不跟爺爺你解釋了?!?p> 人老了好奇心也沒那么重,微微一笑便不再問了,換了個問題道,“那昨日你超度時跟我兒說的話是真的嗎?地府也收賄賂,豈不是也會有縣令這樣的貪官?”
不知道靈魂會不會臉紅,反正葉桑感覺自己臉燒的慌,羞愧地解釋,“老爺爺,那都是我騙人的,地府的官差都不收禮?!?p> 老爺爺笑呵呵地,“小丫頭我猜到啦,我在世的時候我那個兒子啊,天天跟弟弟們爭這爭那眼里都沒有我這個老父親。我死了之后他才想到要盡孝,給他個機會也算做了一件好事?!?p> 葉桑聽了心里復(fù)雜,她想幫忙的人用邪法害她,她騙了的人卻感謝她,世間的人和事真是太難以琢磨了。
下面的“真相”已經(jīng)大白,眾人紛紛拿爛菜葉和臭雞蛋扔到縣令夫婦身上。這若是看臺上寫好了戲本的一場大戲,這一幕就可以當(dāng)作最圓滿的大結(jié)局,惡人受到懲罰并承認(rèn)了自己的罪行,青梅竹馬歷盡艱辛終于再次走到了一起。
而她,就是在背后默默做了貢獻的路人甲。
夏錦當(dāng)晚就把縣令夫婦開膛破肚泡在小涼湖里,那畫面慘烈的讓葉桑無法直視,血腥和人命使小涼湖的怨氣厚重地像化不開的墨汁。
葉??床幌氯チ耍辉俟茏约旱纳眢w被夏錦怎樣用,直接去錦繡莊找老爺爺一起等鬼差來勾魂。她到?jīng)隹h第三天中午,終于讓她等來了拿著小冊子一路晃著鈴鐺飄來的鬼差,那一瞬間她就仿佛餓了三天看見食物的乞丐一樣撲向小鬼差。
“你的路引給我一個?!?p> 小鬼差往后一飄,翻了翻自己的小冊子,疑惑道,“今日只有涼縣錦繡莊王萬金的魂入府啊,你是哪來的孤魂野鬼?”
“葉桑,你知道嗎?不知道回去問問牛頭馬面就知道了,總之先給我一個路引,我去地府有急事?!?p> 鬼差覺得這兩個字十分耳熟,再一想就想起來了,半信半疑,“真是葉桑大人?”
“別逼我出手打你啊,磨磨唧唧?!比~桑等了兩天等得耐心全無,“除了我哪個孤魂野鬼還想去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