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黎被打的脖子一縮,咬咬牙沒跟阿蕪計較,將九陌的身體翻來覆去地鼓搗,直到阿蕪看不下去了,將人一把扛起來,往自己的石府里去。
“大蛇……”蚩黎寸步不離地跟在阿蕪身后,心虛地喊她。
阿蕪異常冷淡,“我有名字,我叫阿蕪?!?p> “阿蕪…這個小孩他…”
“他也有名字,他叫九陌?!?p> “誰跟你糾結(jié)名字了?!彬坷枵Z氣不爽道,“我問你他有沒有的救?”
阿蕪將人放在自己的床上,先上下敲打了一番,判定道,“心魔驟生,氣血逆流,活不長了?!?p> “他都當(dāng)了神仙還會死嗎?”蚩黎雖說是活的時間比神仙都長的鬼王,但顯然平時都忙著貪玩去了,這些事一點也不清楚,只知道問。
“生于天地,歸于天地,本來就是應(yīng)該的事情,要是把回歸天地等同于死的話,你和我,還有他們都會死,只是時間長短問題。”阿蕪嚴(yán)肅地說著這個問題,手掌貼在九陌微燙的額心,“不過我覺得現(xiàn)在不是他死的時候,要去破了他的心魔。”
蚩黎嘟囔著,“小孩子沒經(jīng)歷過挫折,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知道事實之后就要死要活的,我真不愛管他?!?p> “也沒人要你管?!卑⑹徍敛豢蜌獾亟掖┧笆悄阕约褐眴栁矣袥]有的救,你把我的人害成這樣,我還沒找你算賬呢?!?p> “什么叫你的人!”
“我撿回來的!”
兩人劍拔弩張針鋒相對之時,九陌突然頭一歪,吐出一口鮮血,血色瞳孔半睜著看了他們一眼,然后接著不省人事。
空氣平靜了一刻。
蚩黎,“.……現(xiàn)在我們不應(yīng)該急著吵架?!?p> 阿蕪點點頭,“.…..先救人吧。”
她低下頭,額頭與九陌地相貼,葉桑正不明所以,忽然發(fā)現(xiàn)九陌高挺鼻梁近在眼前,長長的睫毛幾乎刷在了阿蕪的臉上,心中一跳,阿蕪就在此時閉上了眼睛。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如同被什么東西擠壓著,頭頂尖銳地疼了一會之后,再睜開眼,葉桑站在一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兩邊都是古樸華麗的街道,街上的人各自走著自己的路,忙著自己的事情,她嚇了一跳,正慌亂地想怎么回事,一道黑煙降落在自己身邊,蚩黎的身影從黑煙中幻化出來,不滿道,“我進(jìn)來時瑜娘叫咱們吃飯了。”
“忙完再吃?!比~桑聽見阿蕪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心徹底定下來,還好,還在自己“夢里”,并沒有出什么意外。
阿蕪看了一遍周圍的環(huán)境,道,“他的心魔應(yīng)該就在這了,這里是哪你能看出來嗎?”
她最近十幾年才出去露面,相比較活躍在世人眼中的蚩黎來說對人間還太陌生。
“這是...八十年前的南渡國。”蚩黎看了看,猶疑道,“我那時應(yīng)該在北邊找碧穹,青鳳宮那些仙子告訴我神君把她發(fā)配到北邊去了。”
行走來往的路人的臉都是模糊的,可以看出只是充當(dāng)記憶中大概的背景,在九陌的心魔場景里并不重要,葉桑跟著阿蕪一起一邊走一邊尋找著有表情的人,那才是他一直介懷的記憶。
蚩黎比她先發(fā)現(xiàn),低聲道,“大蛇,那。”
她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衣著襤褸的少年毫無生氣地趴在街角的一家醫(yī)館門口,過長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上半臉,只見到他的嘴半張著呼吸,像在岸上缺水瀕臨死亡的魚,
按凡人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他的年齡不過十歲,醫(yī)館的一個伙計手持掃帚,站在他頭頂?shù)牡胤搅R罵咧咧,話語中內(nèi)容粗鄙不堪,大概就是罵小孩沒錢買藥還想著溜進(jìn)來偷藥材,再有下次一定要打死他。
小孩露在外面手腕如同枯竹一樣纖細(xì),渾身瘦到?jīng)]有一絲肉,他用手肘撐在地上,用力地想把自己的上半身撐起來,可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阿蕪和蚩黎沉默不語,走過去蹲在地上,雖然知道這是幻境,但是仍然忍不住想伸手去扶他,可是一切都徒勞無功。
葉桑光是知道這個小孩是九陌就已經(jīng)懵了,她印象中的九陌從來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高傲模樣,他的脊背比所有人都挺得直,仿佛骨子里就帶著狂傲不羈。
怎么會像現(xiàn)在這樣奄奄一息地,像攤爛泥一樣趴在地上任人往他頭上吐口水咒罵?
葉桑甚至想跟阿蕪說,這一定不是九陌,肯定是認(rèn)錯人了。
阿蕪略微低下頭,聽見小孩張合的嘴里低聲地,無力地哭著,“救救我娘,我娘要死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她…”
蚩黎也聽見了,他煩躁地一抓自己的頭發(fā),悶悶不樂道,“我現(xiàn)在后悔了,我應(yīng)該先聽聽他的事情再把實話告訴他。”
畢竟誰也沒想到光鮮亮麗,一身傲骨的九陌,過往會如此的悲慘不堪。
醫(yī)館的伙計撒夠了氣,轉(zhuǎn)身回去了,小九陌在地上掙扎了一會,終于撐起了自己的上半身,黝黑的眼睛里唯一的光亮在藥房的方向。他看見有人拿著幾包抓好的藥從醫(yī)館里走出來,不知道從哪里爆發(fā)出來的力氣,從地上爬起來就伸手奪過那人手上的的藥,在人家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拔腿就跑,像猴子一樣地竄進(jìn)了小巷里。
他這動作太快,阿蕪和蚩黎都沒想到他還有余力掙扎,連忙跟了上去,只見少年如風(fēng)似的連跑過幾條巷子來到城區(qū)外邊的一座橋底,到達(dá)目的地的時候幾乎是腿軟撲著跪下去,對著面前躺著的一具身體氣喘吁吁卻急不可待地叫,“娘…娘…”
風(fēng)灌進(jìn)他的口中,將正急劇呼吸的他嗆著了,咳得天轟地裂也用力地把話說完,“起來吃藥,吃藥就會…咳咳…好…”
地上的人卻毫無動靜,恍若和泥土合為一體。少年將藥包拆開送到女子嘴邊,這時候葉桑借著橋底微弱的光看清了那位碧穹仙子的臉,從額頭到下巴爬滿了蜈蚣一樣疤痕的臉,除了嚇人再也看不清本來面目。
少年捧著藥材的手遞到她嘴邊,身體一震,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那聲音太凄厲,叫出來的時候葉桑的心口仿佛被劍劃拉了一道口子一樣,生生的疼。
如她所見,這位活在傳聞中的碧穹仙子就在這個時候仙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