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那夜我睡得極好,只因我做了個極好的夢
這是一個極美妙的夢。
她化作一尾魚,游進他的掌心里,光溜溜地由著那只厚實的手捧著。妙曼的月光將她包裹著,耳邊是叮咚的泉水,撲鼻的紛香。
他始終是默默的,如波瀾般推著她走到更深沉的夢里。
“將軍……”她如癡地囈語著。
他仍是不作聲,如一座巍然的山無聲地擁住她。他的懷抱十分暖和,就像是炎夏的晨光。
………………
“紫鳶……紫鳶!”
有人在喚她———那聲音起初是朦朧得仿佛隔著厚重的云霧,而后便如日光般直直地有力地穿透來,終于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到她耳里———司徒蜓打從進了院就叫著紫鳶,不見她吱聲便破門而入了。
嘎吱————
冗長的推門聲,恍如橫亙了世紀,帶著明亮清麗的晨曦光臨。
昏暗的殿堂瞬間被點亮。
夏織衣的臉蛋倏地紅了,她飛快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香艷的大殿。
“啊——”司徒蜓怔怔地杵著,半晌才慌亂地遮住眼,回過身:“紫……紫鳶……你……”
“小姐……”紫鳶的頭疼得有些吃力,白熾的陽光刺得她的眼還有些迷離:“這樣早……將!將……將軍?!”
紫鳶環(huán)顧四周,遍地是她的衣裳與飾物,有的耷拉在圓凳上,有的疲憊地橫在角落里,還有的皺兮兮地被夫銘壓著了——而自己如同一顆削凈了皮的葡萄,圓潤而飽滿。
她唯一的遮羞布便是一塊朱紅色的簾子———紫鳶的腦中驀地閃過些零碎的片段:她將整壺酒從頭上澆下來,司徒蜓與夏織衣攙著她到修王府的偏殿里歇下了,夫銘來看她……夫銘……
“絲——”
夫銘一把將簾子扯就下來,那張朱紅的簾布便如一朵碩大的花盛開了,慢悠悠地飄落在地面上。
他們忘情地親吻著,他像是一頭霸道的野獸嘶咬著她,而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如烈日灼燒般火熱,恨不得由著他撕扯得鮮血淋淋才好。
他們?nèi)绫鸾豢椩谝粔K,急不可耐地撲倒在那塊簾布上……
天哪?。?!
“小姐你聽我說!”紫鳶如夢初醒,拼命地拽扯著被夫銘壓住的衣裳——但那人卻睡得極沉——她只能伸出光溜溜的腳狠狠地踹過去。
“作甚?”
夫銘半瞇著眼,大殿外一片白茫茫的日光,如一件偌大的紗衣。他看了看慌亂地穿著衫的紫鳶,又看了看自己棄在一旁的劍與盔甲。
昨夜里的事,恍如厚重的酒勁般沖進他的腦袋里。
她喝得酩酊大醉的,他只不過因放心不下而去看了眼,怎料這一看便是風(fēng)流的一宿……
“我倒想問你個究竟——你反而先問起我了!你……你……”紫鳶一邊系著衣帶,一邊面紅耳赤地訓(xùn)著夫銘:“臭流氓!”
“我會娶你的。”夫銘撿起地上的深衣替紫鳶輕披上,這才理了理自己敞著的衣領(lǐng)口。
“你……你說的話,我……我可是會當(dāng)真的…你若是說著玩,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
紫鳶扭過頭偷偷地看了看他。
“我既碰了你身子,往后還有誰敢要你。你是我的人,我自然是要給你個交代的?!狈蜚懙统恋鼗卮鹚?p> “我們?nèi)ネ膺叺饶?,你先將衣裳穿好?!彼就津颜f著,瞇著眼將門關(guān)上,便拉著夏織衣跑了。
“這樣大的事,你竟還笑?”
夏織衣見司徒蜓一路都在笑,心里十分的疑惑。紫鳶是親封的郡主,亦是兮楚未來的王后,如今竟赤條條地與夫銘相擁而眠,這樣的事倘若傳去景帝的耳里……
那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織衣姐姐你有所不知——”司徒蜓四下里瞅了瞅,神秘兮兮地對夏織衣耳語道:“紫鳶她心里早就有夫銘了!今日這般雖莽撞些,但我覺著于他們而言未必不是好事呢?!?p> “這……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p> “所以我們要替紫鳶和夫銘想法子啊——織衣姐姐,你現(xiàn)在回趟儀王府,幫我請儀王和佑王來這里吧。”
“平安,此事事關(guān)重大,你可想清楚執(zhí)意如此嗎?”夏織衣有些擔(dān)憂:“也許我們有更穩(wěn)妥的法子?!?p> “織衣姐姐,只要有丁點的可能不讓紫鳶遠嫁塞外,我都想去賭?!彼就津褕远ǖ赝目椧?,她眼睛里寫滿了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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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釵有問題?”
司徒蜓把玩著那支鳳舞九天,它幽靜的迷迭香宛如黑夜里的螢火,流離在每個人的鼻息。
“這是麝鼠皮的味兒,它聞著與尋常的麝香相似,但在閉塞的空間內(nèi)足有迷幻催情的功效——我曾在藥書上見過它的記載?!?p> 夏織衣取出一方絲帕,將司徒蜓手中的釵拿過來細細地包扎好。
她打小隨著娘親讀了些書,認了多種草藥,往后的年月里亦與書為伴,民間的偏方倒也有所見聞。
“這支釵你從哪里得來的?”夏織衣看著司徒蜓,輕問道。
“你與儀王大婚的前夕,襲美人送與我的?!彼就津颜f著,她并未曾想到當(dāng)日襲美人竟是要害自己。
宮祈佑聞聲,當(dāng)即皺了皺眉。
儀王大婚當(dāng)日,襲美人本是想利用這支鳳舞九天,將司徒蜓送入宮祈儀的新房中,既折了花蜀繡的顏面,又粉碎云貴妃的計謀———不曾想,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更不曾想,這支釵終究還是害了人。
“襲美人與你可曾有過節(jié)嗎?”
夏織衣著實想不著其他緣故。
“沒有?!?p> 司徒蜓想了想,斬釘截鐵。
“釵的事情且不論,眼前至關(guān)重要的是夫銘和紫鳶的這一樁。”
宮祈佑的聲音十分低,沉沉得如同天邊的深云。
夫銘抿著唇,他的手覆在劍鞘上琢磨著,思忖著。紫鳶站在他身后,如同一株沉默的新柳。
“是啊,是??!”司徒蜓對宮祈佑的話十分贊同,她急切地說:“最重要的是我們該如何幫他們!”
“皇上早已昭告天下,封紫鳶為郡主,不日便遠嫁兮楚……你們這個'意外'未免來的太不是時候?!毕目椧挛⑽⒌仵局?,看了看夫銘和紫鳶。她生性偏薄涼,凡事總看得不大開,免不了比他人悲觀些。
“除非這世間沒有平和郡主?!睂m祈儀輕輕地將夏織衣牽入懷,看了看紫鳶,看了看眾人:“那么一切便迎刃而解了?!?p> “九弟這主意也未嘗是不可一試的?!睂m祈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什么主意?”司徒蜓幾乎是惦足了腳后跟,心急如焚地望著宮祈佑:“快告訴我有什么好主意!”
“讓紫鳶假死?!睂m祈佑說罷,宮祈儀也附和道:“正是如此。平和郡主一病不起,出塞的行程一拖再拖,這是確有其事的。但倘若平和郡主病入膏肓,藥石無用,捱不過跋山涉水的奔波呢?”
“對!”司徒蜓聽罷,不由得宮祈儀將話說完,她便雀躍著撫著掌:“到時候,皇上他大不了再封一位郡主去兮楚,而紫鳶便能夠與夫銘遠走高飛了!”
宮祈佑望著她這模樣,眼中滿是不自知的寵溺。也許喜歡便是如此,你在鬧,他在笑。
“這樣可行嗎……”
夏織衣的心像是蕩著秋千,始終搖搖欲墜,沒腳踏實地的安穩(wěn)。
“此次千里送親,父皇交由五哥護送——我須得與他商議好此事?!?p> 宮祈儀只將夏織衣?lián)У镁o些,示意她不必太過于擔(dān)憂。
其實惴惴不安的何止夏織衣?
他們中每一個,都是彷徨的。只不過他們更愿意迎著風(fēng)雨奔赴他們所追求的轟轟烈烈,奔赴他們所執(zhí)著的愛恨情愁。
聽,連聒噪的蟬也不吱聲了。
紫鳶終于舒了一口氣。
夫銘輕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