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莊鎮(zhèn)離縣城十多公里,但繁華程度卻非旗山縣一般鄉(xiāng)鎮(zhèn)所能比,尤其是馬莊煤礦由煤炭工業(yè)部直屬開發(fā),馬莊礦區(qū)號稱“小省城”,其繁華與熱鬧甚過縣城,受此輻射,馬莊鎮(zhèn)的實力全縣第一,所以馬莊鎮(zhèn)的領導待遇不比縣領導差,鎮(zhèn)上領導的子女多來九中讀書。自古雄才多磨難,從來紈绔少偉男,馬莊鎮(zhèn)大院里的子女也不例外。他們來讀書,高中畢業(yè)之后就由父母安排工作,偶爾有一個倆的考上個??浦袑?,不亞于放衛(wèi)星一顆。農村來的學生以高考為目的,馬莊鎮(zhèn)大院的學生來上學,則是以戀愛為主。盧波濤去年沒有考上,插班復習,與吳若水一班。盧波濤復習的原因很簡單,在家里沒事干,上班受不了束縛,就愿意到學校里來找女孩子拉呱。沒想到盧波濤不愛就業(yè)愛校園,又跑來復習。
看著盧波濤歡快的笑臉,這哪是復習生的狀態(tài),比金榜題名還高興。
吳若水說:“皮子,真有你的,怎么又回來了?不是又相中哪個小姐妹了吧?!?p> 盧波濤樂呵呵地說:“俺爸已經(jīng)安排好叫我去食品公司上班。上了幾天班,忒不自由,按點上下班,請假還不準,天天有人管著,這哪里是上班,簡直就是受罪。我就說還得考大學,不上班。知子莫如父,還是俺爸了解我,說,就你那個料,你要是能考上大學,九中的學生全都考上了。我就是不愿意上班,你看上學多自在,想干啥干啥。幸虧俺媽幫著說話,說我年齡還小,上班不急,要是再復習一年,說不準孬好真能考上一個大學,在鎮(zhèn)政府大院里也有臉面,所以我就又回來了?!?p> 吳若水點點頭:“唉,你可真是麥桿子敲鑼,想得美。食品公司,多好的一個單位,別人想去撈不著,你倒好。皮子,咱可說好了,你最好去禍害別班的女生,別在咱班里惹事,俗話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來?!?p> 盧波濤一拍吳若水的肩膀:“去你的吧,是不是怕我從你的瓢里搲一勺子?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欺,你只要和我說好,肯定不能動你的豆腐。其他人可就難說了。只要我看上眼,沒個跑?!?p> 此時,鄭春聲把盧波濤拉到一邊,小聲地問:“皮子,你想不想考大學?”
盧波濤一揚臉:“咋,罵人沒有這樣罵的。你說說,誰不想考大學?大學里的女生可比高中的漂亮多了?!?p> 鄭春聲一壓盧波濤的肩膀:“小點聲。你要真想考大學,就專門和小秦椒拉拉?,F(xiàn)在是誰和小秦椒談戀愛,誰準能考上。這叫秦椒定律?!?p> 盧波濤干眉眼一開:“真的假的?你說的是宋姣?她可不怎么溫柔。”
鄭春聲說:“皮子,信不信拉倒。你打聽打聽和她談戀愛的那幾個男生,哪一個沒考上?”
盧波濤也嚴肅起來:“要是真的,我還真得下點功夫。既能談戀愛又能考大學,這樣的美差實在不好找?!?p> 盧波濤蹺了蹺腳,使勁伸著脖子往前看,尋找宋姣的身影。
薛麗平走過來,一拍盧波濤,問了一個關鍵問題:“波濤,你的復習費交了嗎?”
盧波濤一愣:“交啥復習費,麗麗?沒聽說過,好像去年也沒交吧。你們都交了嗎?”
薛麗平說:“你問問在座的,有哪個不是交了三百塊錢?”
盧波濤說:“我沒交。交錢還用得著上這里來?”
薛麗平非常羨慕,心里也有點不是滋味:“唉,人和人不能相比啊。這就是差距。”
說著話,盧波濤在教室里踅摸,然后問薛麗平:“麗麗,咱班的女生這么少?來復習的女生都去哪個班了?”
薛麗平說:“文科班女生多,你去不?”
盧波濤說:“操,早知道我學文科,你現(xiàn)在才和我說,晚了。哎,麗麗,咱班這幾個女生啥情況?”
薛麗平說:“我才來不幾天,我哪清楚,你問小秦椒去。她是班長。”
一聽宋姣的名頭,盧波濤想起剛才劉武的話,心中不免一動,但嘴上卻說:“白搭,俺倆犯沖。去年我就想和她拉拉,結果白挨了六十回呲,我哪能還不長眼呢?!?p> 正在女生宿舍里閑聊的宋姣,忽然打了一個嚏噴。宋姣一定神:“操,啥行市,不知是哪個欠揍的小熊又在罵我。”
魏超鳳說:“就你事多,咱學校里誰還敢罵你?不怕自己的嘴被你給撕爛了?!?p> 宋姣說:“哎,對了,剛才說到哪里了?”
張芳躺在床上,唉了一口氣:“說到哪了,說到你們班沒來復習的那倆姐妹,已經(jīng)找婆家了?!?p> 宋姣的士氣也比較低落:“臨來復習之前,我去那倆姐妹的家里,本想問問她們還來不來復習。結果去劉春英家,她家里正熱鬧,原來這家伙正在訂親。敢情一看今年的預選分數(shù),父母就知道夠嗆考上,提前給張羅找婆家。聽說找的男人是俺宋莊村書記的兒子,叫宋樂水,按輩份她還得叫我小姑。一訂親,劉春英就到俺宋家莊小學當上民辦老師。唉,在農村里,咱們這樣的人就算是學歷高的??磥?,劉春英是白搭了。到了孫紅梅家,她倒想來再復習一年,可是父母心疼三百塊錢的復習費,說是復習可以,復習費沒有。所以孫紅梅也拿不準來還是不來。我臨走的時候,她娘說了一句話,雖然傷人,卻也是實情?!?p> 魏超鳳說:“一個女孩上啥大學,趕緊找個婆婆家多好,你看看咱農村里,有幾個女孩子考上大學。是這么個意思吧?!?p> 宋姣看了她一眼:“就像你聽見了一樣。唉,在咱農村,女的考個大學更難。為什么男的復習兩三年沒有人說啥,女的復習一年就說三道四呢?”
張芳說:“還用問么,女的就算是考上了大學,不還是外姓人,當然和男的不一樣?!?p> 宋姣嘆了一口氣:“光看看咱班里就知道了,到現(xiàn)在總共才有五個女的。再復習一年,不知會咋樣?”
張芳又問:“班長,你那位還有信嗎?今年他考的不孬?!?p> 一提這事宋姣就上火:“操,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那個良心的干啥?!?p> 魏超鳳也說:“這一年你對他那么好,從家里帶來好吃的先給他,幫了他那么多忙,沒想到這家伙一考上就變臉。要不,咱隨時盯著點,他來拿錄取通知書時罵他一頓?”
宋姣雖然生氣,似乎也有心理準備:“算了吧。誰叫咱沒本事沒考上呢。使使勁,明年咱也考上一所好大學,叫那些沒良心的看看,叫他們后悔都找不著地方。”
張芳說:“班長,再找朋友可得長好眼,你看看之前你找的這倆男朋友,一個比一個呲毛?!?p> 魏超鳳說:“豁上咧,明年考不上后年,后年考不上大后年,我還就不信咱姐妹考不上?!?p> 聽著魏超鳳發(fā)狠的話,宋姣還是有些擔憂,年齡不饒人。再者說,同樣是復習生,女生比男生的壓力更大。
學校里很清靜,除了蟬在樹上無聊地叫著。整個校園里,只有復習班的教室門開著,顯得很沒有生氣。即便是有學生在校園里散步乘涼,也是無精打采的。
與復習班的死氣沉沉相比,教務處顯得相當熱鬧與喜慶,一封一封信件的寄來,就是一份又一份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為此,教務處的陶志堯主任專門叮囑傳達室的孫其明老孫頭,一有大學錄取通知書,馬上送到教務處,交給牛會勝老師。
這幾天,牛老師天天吸著石林煙,一些考上本科的學生前來領通知書時,遞上兩盒石林煙,同喜同賀嘛。到了中午,牛老師就叫上陶主任去供銷社飯店喝一盅。教務處是個油水很大的小衙門,征訂教材,購買復習資料,印刷試卷,哪一項沒有好處?這還不說高考學生用車住宿等項目,酒錢不用愁。
前來領高考通知書的學生,高高興興地揣著通知書回家報喜去了,在學校復習的落榜生則老實的很,又生怕碰到高考得中的學生,所以基本上是宿舍教室兩頭活動。
“哎喲我的那個天,現(xiàn)在就這么積極,以后還過不過?”吳若水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三下五除二,收拾利索。
吳若水一打量,偌大的宿舍,就剩下吳新波還在做美夢。
“皮子,皮子,上課去啦!”他喊了一嗓子,也不管吳新波聽沒聽見,便跑上樓。
教室里,靜靜的,偶爾有做習題的,也是直出神。倒是看雜志的自得其樂,也有幾位同學在和課桌親嘴。
“真是老頭子上樹,懸之又懸。不來吧,在家不敢出門。到了學校又是啥也不想干,這算什么事?!”吳若水也不知干什么好!干什么也沒有心緒。
或許是大家還不太熟識,班里的氣氛并不太好。
但是,終于有老師來上課了。
“我說幾句。這一節(jié)是數(shù)學課,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你們先上自習。那天剛發(fā)了今年的高考題,不難,咱學校平均一百零一多點。除去一中便是咱。這一節(jié)課先做做,明天我再細講?!睌?shù)學老師卓越說,“我說話別不愿意聽,咱復習生拿上三四百塊錢來復習,得干出點明堂來。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三四百塊錢你們的父母得攢多長時間?你們難道就不想想嗎?剛才我進來,還有幾個睡覺的。像話?!復習一年,爭取考上本科,考不上本科,也得走??苹蛑袑#@樣才對得起那復習費。我不多說一些,自習吧?!?p> 數(shù)學老師卓越有一手,他是九中能在縣里取得好名次的老師之一。校長書記都讓他三分。
因為吳若水那天回家,高考數(shù)學題當然沒有他的,他也樂得清閑,便四處打量。四十多個人,陽盛陰衰。僅五名女的。原來的同學頗有幾位,也個個瘟雞似的,不是睡覺就是發(fā)愣。
吃過午飯,宿舍里又有幾個人躺在床上聊天?;蛟S卓越老師的話發(fā)揮了些作用,沒有誰不是奔大學而來。面朝黃土背朝天,實在過夠了。到九中來的,幾乎全是農村里的學生,無論學生本人,還是家長,都希望考上大學,不再在這黃土地上受罪。誠然,現(xiàn)在農村生活有所提高,也只是解決溫飽而已。一個復習生,為了自己的前程,不得不花上錢,搭上工夫,讓年邁的父母為他們流汗,他們來擠獨木橋。
盧波濤者,又有幾人?他父為鎮(zhèn)長,考大學對他來說,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不會去農村種地。呆在家里無聊,便來學校找人解悶。如果按分數(shù)來卡,就是拿錢盧波濤也不夠級別來復習,但他有一個鎮(zhèn)長的老爹。
各色人等,相聚而來,不易!
吳若水在床上合計:“一個班考上二十個學生,已是打破九中的歷史記錄,還有一多半復習生沒戲。復習一年后,那將會又怎樣……”
晚自習更是沒有幾個人,離家近的,好多同學又溜回家了。在教室里熬上一個半小時,吳若水走到吳新波跟前說:“走吧,皮子,回宿舍睡覺去,現(xiàn)在真沒心思學。”
吳新波二話沒說,和吳若水走出教室。
宿舍里黑乎乎的,竟然沒有亮燈。吳若水和吳新波老遠就聽見唐大通在罵:“操,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一會工夫電燈泡就不見了。誰把燈泡擰走了,快拿出來!”
二吳摸著黑走進宿舍,借著透進來的燈光,看見唐大通穿著大褲衩站在一邊。吳新波問:“怎么回事?電燈泡又沒了?”
“這才開學幾天,光燈泡已經(jīng)丟了仨個。這準是今天下午回家的小子又把燈泡順走了?!碧拼笸ㄕf,“皮子,你說怎么辦?”
“怎么辦,黑著辦就是了。等明天再說?!眳切虏ㄕf。
吳若水也很有意見:“唉,咱有些同學嫌學校收復習費太黑,就拿宿舍的燈泡出氣,連偷加摸的,要不給扔到垃圾池里,要不揣回家去。真有本事,直接找校長去。皮子,老這么辦可不是個事,咱得選個燈長,要不,明天領來燈泡還得丟。”
唐大通一聽,很是贊同:“一瓢的話在理,你說一個燈泡才值幾個錢,也值得往家偷。咱必須選出一個燈長,負責管理燈泡,要不,還真看不住?!?p> “對,選個燈長。拉盒線正好在范舉床邊,就選范舉當燈長吧?!眳侨羲c名,讓范進忠當燈長。
“去一邊涼快,放著班長不叫我當,叫我當燈長,你這一瓢里就沒有一點好水么?”范進忠很是不太高興,“要干就叫一瓢干,我不干,一個吊燈長有啥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