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時卸下了舒適溫暖卻略顯沉重的烏羽斗篷,那是芷淵在煙雨蒙蒙的凌山山腳,親手給她披上的,她利落的換上客棧老板送來的嶄新衣裳,用小廝打來的清水凈手凈臉。
有人輕叩木門,芷淵清朗的聲音傳來:“湫時,我可以進來嗎?”
湫時擰干長巾,放在一旁,然后踱步過去,打開木閂。
芷淵頎長的身影,逆著光立在門口,他一身清爽干凈的銀灰長袍,面料光滑,內(nèi)里是整潔白凈的儒衫,腰間簡單的束了根月白祥云紋寬帶。
墨玉束冠,嘴角和額前的傷口擦拭了藥粉,還是掩不住的俊美無儔。
“你這身衣服很是合身?!变袝r恍然,瞇了眼笑著稱贊他。
果真是只有銀子最好辦事兒,她們繞著蜿蜒的小路,踢了凌山鎮(zhèn)一家不甚熱鬧的祥云客棧后院的木門而入,客棧掌柜的聞聲趕來,甚是驚訝,看二人渾身血跡,欲喚人將他們趕走,生怕給自己添了麻煩。
芷淵冷然,從襟內(nèi)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玄色錦袋扔給他,湫時隱約看到那綢緞錦袋的邊角處,是整齊精致的金線,端端正正地繡了一只引頸雪狼。
是不少銀子罷,湫時暗道。
那人怕砸了自己,慌忙伸手接住,待看清那錦袋時,面色陡然一變,欲出口的吆喝哽在喉里,咽了半晌才咽進去。
他橫著皺紋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心頭斗爭了片刻,還是恭恭敬敬的把他們請了進去,安排了最好的廂房,還親自送了干凈的衣服過來。
如此看來這掌柜兒的挺有眼力見,挑選的衣服也甚是合身。
芷淵不置可否。
湫時進屋,芷淵跟著她,自顧自地到窗前的竹木案幾前坐下,那案幾上擺了一盆典雅的吊蘭,幽綠的柔軟枝葉順著案幾下垂,耷拉到地上。
天色已沉,夜幕漆黑,看不到一絲辰星,可那沿街的盞盞燈火,比辰星更加通透閃耀。
湫時到他對面坐下。
“我們從巖洞已經(jīng)出來許久,為何追兵遲遲沒有動靜?”她一只手托著腮幫,一只手去撫弄吊蘭那嫩綠的枝葉。
角落里燃著熏香,有蘊著清淡沉然的裊裊的青煙升起,樺燭影微,湫時眼眸流沔,偶爾流露出來的嬌憨,在芷淵看起來溫和又輕柔。
他搖搖頭。
湫時有些擔(dān)憂,他們現(xiàn)在實屬被動,雖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如今沒有“將”,亦沒有“土”。
她有些泄氣,驀然收手,趴伏在案幾上,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漆黑點墨的眼睛,看著芷淵。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做神仙的也不過如此?”她喃喃道,蹙著眉,一臉愁苦。
芷淵彎了唇角,還未開口,又見她搖了搖頭,眼神有些飄忽。
“非也,做神仙的大抵只有我如此笨拙罷……”湫時把臉埋在了臂彎里,悶悶出聲:“若我那些師兄在此,個個英明神武,何得我這么狼狽……”
芷淵清淡的笑凝在唇畔。
良久,才緩緩抬手,輕輕地去觸碰她柔軟順滑,蓬松的頭頂。
湫時未動,有均勻的呼吸聲,又輕又緩。
芷淵方才察覺,她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