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話頭，外間的人全然不知。本來嘛，這些爾虞我詐的朝堂之事，就不是那些江湖人喜歡的。這般你來我去的，他們覺得麻煩，不如快意恩仇來的愉快。
折知瑯聽聞斷水劍的名字也久，卻是今日才知道，趙瑗身邊這位不常說話，身材高大的侍衛(wèi)明十二，就是那位威名赫赫的斷水劍，只問道：“明大哥也太能隱瞞了，騙了我好久！”
明十二因為折知瑯心性好，又是肯吃苦的性子，早把他當(dāng)自己后輩的關(guān)愛，一看他已然快要和自己一樣高了，卻還有幾分小孩子脾氣，心下雖歡喜這少年人游歷江湖，初心不改，卻還是笑道：“你自己不問，卻怪我不說？”
蘇瑞看他們有趣，便笑道：“知瑯啊知瑯，你明大哥若是到處宣揚他便是斷水劍，能為自己帶來多少禍患不說，就是殿下，也未必信得過個殺手在自己身邊呢?！?p> 折知瑯皺眉道：“最厲害的殺手，必然就是知道所有的殺手的手段的人，有他來保護(hù)人，也自然是最出色的，這不是恰好的道理么？殿下有什么不放心的？”
明十二只笑著拍拍他的肩，并不解釋。蘇瑞倒是好性子，道：“知瑯覺得的恰好的道理，殿下可未必覺得啊。知瑯你出身武功世家，又常在江湖打混的，自然對這些門道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殿下——可是天潢貴胄，不一樣的?！?p> 明十二聞言倒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殿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不太喜歡在背后議論主人似的，“殿下倒是對書本下了不少功夫，我們常說，殿下比起狀元也不差些什么。只是，他畢竟是皇子，讀書便是老老實實讀書，對于世間的事情，知道的還是少了些，至于對這些江湖門道嘛，說是一竅不通也不為過了?！?p> 蘇瑞點點頭：“也是常理，應(yīng)該的嘛?！彼蚕胂蟛怀觯粋€精通江湖事宜的皇子會是什么樣的？若是他當(dāng)了皇帝，這天下還不變成了江湖那樣打打殺殺你來我往的一鍋粥？
折知瑯倒笑了：“瑞姊這可莫說……多了解些總沒什么不好，只有什么都知道，才好什么都處理不是？就像最厲害的殺手，是最厲害的侍衛(wèi)這樣，一個道理的嘛。”
蘇瑞一時被他說服，竟說不出話來，反應(yīng)過來才笑道：“哎呀知瑯果然是不一樣了，說得好，說得好。只是這樣的執(zhí)政者……又要到哪里去找呢？”她后半段話近乎囈語，聲音壓得很低，但畢竟在這里的，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剩下的兩個人都聽到了，這已然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明十二趕忙轉(zhuǎn)移了話題：“說起來，我剛剛碰到知瑯，覺得他身上憑空多出不少內(nèi)力，卻不像蘇女俠這樣，有境界的提升……這其中必然有隱情吧？”
折知瑯一時沒想起來這回事，卻是蘇瑞立馬反應(yīng)了過來，是在穆家那起案子里，白俊龍老爺子自盡之前，將一身內(nèi)力全都傳給了折知瑯。他那樣成名已久的名宿，內(nèi)力自然不差，她卻沒想到折知瑯一直沒有將這內(nèi)力化為自己使用。
折知瑯便把白俊龍老爺子的事情簡單地說了說，才道：“那日我打坐調(diào)息，也不過簡單地化去了一半功力，還有一半的內(nèi)力，我實在是不知如何才能提升得起來，故而才任由它堆積著。”
明十二道：“這事情我也不怎么聽說，怕是要回去問問。”至于問什么人，怎么問，他一概沒說，只又提起另一件事情來，“秦檜招攬江湖人士，已然不是個秘密，甚至，我都已經(jīng)懷疑，他們已經(jīng)建立了一個秘密的組織……但是這些人溝通行事都極為隱蔽，像白俊龍這樣的名宿，若不是他自己慚愧自盡，又有誰能知道，他也被秦檜控制了呢？”
“秦檜，秦檜，果然是國家的大患。”折知瑯只皺了眉，帶些咒罵的意思，他是少年人，情緒外露本就極為正常，蘇瑞和明十二也不過一笑，不怎么說他。蘇瑞倒是想起了很長很長時間之前，她探聽過的一個極為隱秘的組織，叫做“曇華”的，組織中人，都自有一套聯(lián)系方式，據(jù)說也是有不少江湖人投身其中，便開口問了出來：“會不會是……曇華？那也是個少有人知的秘密組織?！?p> 折知瑯并不知道曇華的名字，一臉無措，明十二開口卻斬釘截鐵地道：“不是，曇華絕對不會成為秦檜的走狗！”
蘇瑞驚奇道：“我對曇華的了解，僅限于名字，對其余的一無所知，明大哥倒好像，對曇華頗為熟悉？”明十二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苦笑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告訴你們也無妨，曇華這個隱秘的組織，背景神秘，首腦不知，但也算是遍布天下。實不相瞞，我當(dāng)初愿意金盆洗手，便和曇華，有些關(guān)系。曇華雖然行事隱蔽，卻絕對是頂天立地的人物，絕對不會投到秦檜的門下的！”
蘇瑞笑道：“有明大哥作保，我們自然相信……只是。”她猶疑了一會兒，才說出口來，“秦檜已然掌握了朝政大權(quán)，又要插手往江湖中來，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這話一問出來，已然有些誅心的意思了。在場的三人想到這背后的種種意義和與之關(guān)聯(lián)的種種猜測，各個都不寒而栗。
明十二想了想，才問道：“而且……關(guān)鍵的是，又有誰，能與之抗衡呢？”
他問出的話讓人心驚。他們?nèi)齻€人一起把目光投向室內(nèi)，胡銓還在和趙瑗討論些事情，可那兩道影子拉在窗戶上，又顯得尤其孤立而單薄——當(dāng)天下的所有人都被逼迫，被監(jiān)視，被無動于衷的時候，又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挽救這天下的局勢呢？趙瑗，他真的行么？
折知瑯到底是個少年人，最終還是笑道：“明大哥和瑞姊何必憂慮這么多，點滴水可聚江河，便從我們開始吧，朝堂上有胡大人，有正直的臣子，江湖上有我們，有良心的俠客，光明，怎么會壓倒不了黑暗？！”
他雖是清越的少年聲音，說起這番話來，卻是擲地有聲，明十二一拍他肩，道了聲：“好！”算是對他這番話的答復(fù)與承諾，蘇瑞也笑起來：“知瑯果然長大了，你說的對，說得好?！彼策@樣想著——光明，最終會壓倒黑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