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說,虞素就笑了出來,道:“陳公子,若說視王法于無物,你可不要忘了,空口白牙栽贓我使用巫蠱之術(shù),伸手拔劍要?dú)⑽覂斆娜?,是你啊?!?p> 陳黎被她噎住,說不出話來。
虞素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發(fā),恢復(fù)了一派平和冷靜的模樣:“既然你們找到了我頭上,我就來告訴你們,這迷局,到底是怎么回事?!?p> “婺州地處丘陵,附近,有幾處溫泉,也就是說,有幾處火山。前幾天的天色晦暗,就是由其中一處火山噴發(fā),巖漿灰塵飛入天空,而形成的假象。
火山噴發(fā)過后,方圓百里都會受到影響,而此地受到的影響就是,水汽增多,在夜半時分足夠冷的時候,凝結(jié)成了湖邊的霧氣。
你們喝酒的那晚,何家的小子晚歸要走回家,可他正好撞上了第一場大霧,醉酒之中,分辨不清方向,沿著那水杉一直走,卻沒想到那槐樹的地方拐了個彎,便失足掉進(jìn)了水中。
若是仵作工作得當(dāng),應(yīng)當(dāng)能在他的指甲之中發(fā)現(xiàn)那槐樹的樹皮一類,不過,即使沒有,也不要緊,那槐樹上,還留著他掙扎的痕跡?!?p> 虞素說完,又對那知州道:“大人若不信我的話,可以派人去驗(yàn)一下。”
那知州又瞥了一眼折知瑯:“這……這就不必了吧。”他看到折知瑯輕輕咳了一下,慌忙改口:“快,快,陳公子,你不是不信么?叫你家的下人一起去看看?”
不消陳黎吩咐,已然有和何家關(guān)系不錯的人跑出去查看,不消半刻功夫,又回來,向眾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陳黎道:“那,那錢家的呢?”
虞素道:“錢家的事情,就更簡單了,他夫人和他家的下人有些私情,被他撞破了,他一時怒急攻心……”
“你,你別瞎說!”劉宛道,“這等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是要實(shí)在的證據(jù),可以開棺驗(yàn)尸。”虞素道,“正好大家都起來了,就都去那墳地親眼見見吧?”
蘇瑞這時候好容易走到了她身邊:“阿素,大半夜的去墳地見尸體?”她怕折知瑯那樣怕鬼的性子受不住。
“不僅是尸體,還有,這世間的人心,能夠險惡到何等地步?!庇菟貨]給他們猶豫的機(jī)會,“崔四,駕車,我們走!”
折知瑯自然要騎他那大宛馬跟上,謝衡攔住了他,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知瑯,當(dāng)真沒事?”
折知瑯認(rèn)真地看著謝衡的眼睛——那是一雙黑曜石一般,好似裝下了滿天星光的雙眸:“沒事,有阿衡在就好?!?p> 這么說著,一行人便坐車的坐車,騎馬的騎馬,往那墳地趕去。那知州倒還不算太笨,知道派人去把那錢家的夫人和管家都帶來。
待到一行人都到了墳地,已然是雞鳴時分,周圍微微發(fā)亮。
知州也顧不上害怕,趕緊叫人起墳,開棺,幾個得用的小吏和幾個家丁就跑來,一陣折騰,把那上好的棺木給取了出來。
這時候有人來報,錢夫人和管家?guī)У剑欠蛉艘豢催@場景,幾乎嚇得暈了過去,好容易被丫鬟又是順心口又是按人中地給救過來,眼淚卻止不住地掉,哭道:“我那夫君這是造了什么孽???死后還要遭這樣的罪?”若不是有人按著,幾乎就要撲到棺木上。
虞素卻沒理她,道:“開棺?!?p> 一起那棺釘,便有懂得這行的人覺得不對,尋常人家定棺釘,七顆里總要留一顆用紅線栓在棺木上,一則是棺釘辟邪,防止死者受到侵犯,二則卻是留后之意。而這錢家主人的棺木卻是七顆棺釘定的死死的,倒像是,要鎮(zhèn)著什么似的。
等到那棺蓋被掀開,更是嚇了所有人一跳——
棺材中的錢家主人,渾身都被紅繩子綁起來了,他雙目圓睜,張大著口,口中卻空蕩蕩的——他的舌頭不見了。
“這……他的舌頭呢?”陳黎問道。
虞素道:“這就要問錢夫人了?
我猜,那天晚上,你家夫君查到了你們家賬目的虧空,來找管家質(zhì)問,卻撞見了你和管家的私情,他一時急怒攻心,假死過去,被你們當(dāng)成真死發(fā)喪。
守靈的時候你們發(fā)現(xiàn)不對,沒有救治他,而是割了他的舌頭,把他綁起來,直接把棺木釘死,防止他脫逃。
下葬的時候你們聽見的嗚嗚聲,根本不是什么鬼魂的哭聲,而是棺木里,還沒有死的錢家主人的掙扎啊??上?,在夫人和管家的散播之下,你們都以為是女鬼索命,硬生生地,讓錢家主人,被活埋了?!?p> 她這一席話說的在場之人都毛骨悚然起來,陳黎和劉宛更是驚魂不已,想到他們的誤解,斷送了自己兄弟的性命,都忍不住哭泣起來。
天光漸漸地亮起來。
蘇瑞撫摸著自己的胸口:“這……當(dāng)真是,人心險惡?!彼吹搅擞菟?,很難想象她是如何在酒席上的只言片語之間,理清這些頭緒的,心中對她,更添幾分敬佩。
折知瑯把謝衡的手又握緊了些,小聲道:“人……比鬼神還可怕啊?!敝x衡只點(diǎn)點(diǎn)頭,任他動作,并不說話。
趙瑗問道:“那……李家的那個人呢?吃著飯就死了的?”這種情況下,他對虞素的感覺幾乎是能用毛骨悚然來形容——一個雙目失明的人,竟然在蛛絲馬跡之間發(fā)現(xiàn)了這么多東西,還能理順,把它們串成真相,這到底是怎么樣的一種本領(lǐng),這……又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他想起當(dāng)時胡銓說的:“虞素虞真人,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世間少有的人物?!钡竭@時候,他才重新認(rèn)識到,胡銓口中的“世間少有”,到底是個什么境界。
“那,我們就回案發(fā)現(xiàn)場去看看?!庇菟乩^續(xù)命令道,似乎在這種場合下,她的發(fā)號施令是理所當(dāng)然的,“陳公子帶路?”
陳黎點(diǎn)點(diǎn)頭,他其實(shí)也是個聰慧之人,這時候清醒過來,自然覺得她說的十分有道理,就命令自己的下人開道,穿過墳地上的羊腸小道,要到那日吃飯的飯店中去。
不少人都發(fā)出了長出一口氣的聲音,這天欲明而未明的時候,待在墳地這樣讓人瑟瑟發(fā)抖的地方,本來就是一種折磨。
那錢夫人和管家自然是被帶走收押了起來,虞素和蘇瑞依舊坐上了由崔四駕的車,一路向外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