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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明

六十二:龍涎香

天欲明 宿韶光 2247 2018-06-28 16:48:02

  雕花的燈座罩著畫了工筆畫的燈罩,海上樓里處處燈火,倒把這樓照著如同白晝了。

  蘇瑞仔細(xì)打量,只見那雕梁畫棟,處處細(xì)軟的簾幕低垂,但凡有露出之處,必然擺放著一二物件,譬如什么汝窯的花瓶、雞蛋大小的明珠……饒就是趙瑗這般出身皇室的人物,也不由得道:“這里的擺放……也富貴得過了。我看,不出皇宮之右了?!?p>  謝衡道:“不過是些粗俗的財物,不及天子宮殿日月盈輝,公子爺,何必在意?!彼袢盏共幌袷悄莻€冷淡棋士,話多了幾句,折知瑯便極為好奇地回望他:“阿衡好像對著海上樓很在意?”

  “想起了些事情而已?!敝x衡搖了搖頭,“若我失禮,知瑯可要指出來?!?p>  陳俊卿笑道:“謝棋士此舉不過少年意氣,有什么失禮的?”

  他本覺得謝衡對于許多事情都太過寡淡,簡直和他那個出世的老師一個脾性,如今看他既有真性情出言維護(hù)老師的一面,又有清清淡淡化解逾越禮儀的尷尬的一面,更是對他喜歡的不得了。只覺得,少年名士,不過如此了。

  折知瑯也拍了拍他的肩:“阿衡別多想了。咱們進(jìn)去吧。”說著便跟著那侍女往樓中走去。謝衡便微微低頭向后頭的眾人一道禮,便和他去了。

  陳俊卿不由得贊嘆起來:“少年風(fēng)流,文武雙璧,我可要恭喜公子爺了?!?p>  趙瑗笑道一句:“不敢。”心里卻暗自苦笑,陳俊卿以儒家忠君的思維出發(fā),看到陪在他身邊的人,就覺得是自己的隨從,必然是效忠自己的。

  可他心底清楚得很,莫說出身安西的謝衡,就連折知瑯,幫助他的意愿也不是完全發(fā)自內(nèi)心的忠誠——而是對于皇權(quán)的責(zé)任。

  所以陳俊卿的這“恭喜”二字,根本不知從何說起。謝衡和折知瑯就不是他趙瑗的下屬——過去不是,現(xiàn)在也不是。

  蘇瑞有心打破這僵局,開口笑道一句:“哎?我看這里處處簾幕低垂,什么緣故?。俊?p>  那侍女笑著解釋道:“貴客,來這里的很多客人,未必是想讓他人認(rèn)出自己的。故而我們都有約定,這簾幕除了海上樓之人之外,不能隨意掀開。”

  蘇瑞點了點頭:“有心了?!?p>  這海上樓是個開門做生意的地方,必然是會迎來不少客人的。客人們之中,必然有互相熟悉的,也會有互相厭惡,甚至仇恨,若是在這里起了干戈,海上樓就很難處理了。所以這處處簾幕,起的無非是遮擋和緩沖的作用。

  他們正說著,那侍女已經(jīng)一躬身向他們行禮:“諸位貴客,我們已到了這長留山了?!?p>  她所說的長留山是《山海經(jīng)》中海上仙山的名字,也是他們所在的這個雅間的名字,那雅間設(shè)了一處大胡床,一處小案上點著素馨花香氣的香,兩邊依舊是垂著厚重的簾幕,避免香氣與人聲影響到其他雅間的客人。

  又有數(shù)張小案幾擺在各處,俱是吃食與酒水,難得的是,雖然那吃食與酒水都是色香俱全,卻絲毫不影響那素馨花香,只叫人沁人心脾。

  謝衡和折知瑯原來都已經(jīng)坐了下來,看到他們才站起身來,折知瑯笑道:“我看這里比仙境也不差什么了。”

  謝衡只拿扇子敲著手心,迎了他們?nèi)胱?,又親自扶了虞素坐在那香案附近:“君上覺得這里怎么樣?”

  虞素道:“便是這長留山三字,就已經(jīng)頗和我心意了。不過有素馨花在,我倒起了制龍涎香餅的興致。”

  蘇瑞一笑,她知道虞素出自于安西都護(hù)府,那里人多是自稱自己是少昊的后裔的,只怕虞素也不例外。故而這雅間的名字是少昊所居之山長留,自然是讓虞素覺得高興了。

  “原來仙姑還懂得香道?”陳俊卿問道。

  虞素一笑:“不過略知一二而已。還請姑娘為我尋那些原料來。”

  那侍女不敢怠慢貴客,便道禮出去為她尋制龍涎香餅的用具和原料來。

  趙瑗好奇問道:“我聽聞,祖父曾經(jīng)制得龍涎香餅下賜百官,后來又覺得此香餅實在妙絕,把香餅召回,但香餅配方已然是遍行于民間,便是這龍涎香餅?!彼f的祖父,便是那位除卻了治國之外,什么都擅長的宋徽宗。

  蘇瑞對這些過去的事情和江湖的事情都頗有興趣,故而她知道的也最多:“是,可惜配制香餅,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可,民間再仿照,只怕也造不出那原來的香氣了?!彼龂@了口氣,沒再說下去,等到宋徽宗,宋欽宗被擄到金人那里,這香算是徹底失傳于民間了。

  那侍女出去不過片刻,就又有人抬著那些原料和制香的用具進(jìn)來了,她讓那些人好生把東西安排下來,又低身道:“貴客若真的能制成龍涎香餅,不妨就地賣于我等,我家掌柜已說了,隨客人開價?!?p>  虞素笑了笑,連那為她準(zhǔn)備好的小銅秤也不用,只隨手拿了木勺子舀了半兩沉香、檀香、丁香、金顏香、素馨花送入那研磨的小缽中。

  那侍女看著,也不由得贊嘆一聲:“貴客果然是懂行之人?!?p>  在座的只有折知瑯一個人不喜歡這些東西,只得問謝衡道:“這是什么道理?”

  謝衡便輕聲為他解惑:“以銅秤稱量,固然會使香的配料更加精確,但是也會使得香氣中沾染金屬氣息,故而君上不用,那侍女才知道君上是懂行之人。”

  折知瑯輕笑一聲,道:“對這些香道藥理,只怕天下是再也沒有比素姊更懂行的了吧。”他說得理直氣壯,倒引得謝衡也不由得笑出了聲,只那扇子敲了敲他的肩:“知瑯,你可真是個好人?!?p>  折知瑯也不惱他,只看虞素又取了各一分的木香、黑篤實、麝香倒入那小缽中,最后則是二錢顏腦,一字許的蘇合油。

  待料配齊,她才研磨起來,似乎是在這時候才注意到眾人都在注視著她,不由得一笑道:“你們看著我做什么,這制香又不是片刻就好的,再說了,那拍賣會,只怕就要開始了。”

  似乎為了迎合她的話似的,樓下緩緩傳來歌姬美麗的歌聲: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fā)。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云間沒。

  白兔搗藥秋復(fù)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當(dāng)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p>  這是李白的《把酒問月》,既然主人家派人登場,也意味著,這拍賣會,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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