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h省偏遠山區(qū)的趙家村。

　　今天村頭趙云山家里喜氣洋洋，熱鬧非凡。門口停著一輛嶄新的越野車，一群小孩子圍著車子奔跑，打打鬧鬧，院子里也圍滿了人，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說說笑笑。而堂屋里，一邊坐著主人趙云山，一邊坐著村長。趙云山笑得合不攏嘴，滿臉的皺紋像一朵朵的花兒綻放。

　　而堂屋門口，他的妻子張素芳和兒子趙江生正在把簸箕里的糖果花生瓜子之類的往鄉(xiāng)親們手里塞。趙江生衣錦還鄉(xiāng)，村里人都涌到家里來了湊熱鬧。大家都說江生家的祖墳冒煙了，江生是這個偏遠山村里第一個大學生，博士，還留過洋，可了不得。

　　“江生啊，你爸媽這些年把你拉扯大，可不容易，這下你出息了，可得好好孝敬你爸媽?！?p>　　“嗯，放心吧，我會的，這次回來就是專門接我爸媽去省城住的，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都沒好好的陪陪老人家?！?p>　　“好，好，好，就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

　　“云山和素芳倆口子可以輕松一下了?！?p>　　“就是，就是……”

　　鄉(xiāng)親們七嘴八舌，都替他們一家高興。

　　看著忙碌的兩母子，村長笑道：“云山兄弟，現(xiàn)在江生有出息了，你們也該享享福了。”

　　“呵呵，多虧村長你和鄉(xiāng)親們照顧?；仡^讓江生好好請大伙兒吃頓飯?！?p>　　趙家村多數(shù)都姓趙。村長是趙云山的堂兄。平時對他們家也都有照顧。

　　“見外了，都是你們家江生自己有本事，考上名牌大學不說，還去外國留洋，現(xiàn)在學成歸來又是省城大醫(yī)院的一把刀，年輕有為呀！”村長感嘆道。

　　“呵呵！呵呵！”這話說到趙云山心坎里去了，看著自己的兒子，心里頭早就樂開了花，嘴里卻不好說，只能呵呵傻笑著，要低調(diào)，不是么。

　　“江生這次回來接你們到省城去住，哪一天走？到時候我讓家里的來幫你們收拾收拾?！?p>　　“哎！孩子有這個心我們領(lǐng)了。我們不想去，省得拖累他?！壁w云山說著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腿?！霸僬f現(xiàn)在農(nóng)村環(huán)境也好了，村村也通了公路，方便得很，比城里還自在些?！?p>　　“去！怎么不去？我聽江生說這次接你去，還要給你安新的假肢，你們兩口子也算是苦盡甘來。再說啦，你們家江生也32了吧，比我們家春生還大兩歲吧，我們家春生孩子都上學了，現(xiàn)在兒媳婦又懷上二娃了，你就不著急？之前江生在外求學就不說了，現(xiàn)在他在省城安定下來，你就不去督促督促他，早點結(jié)婚好早點抱孫子？”

　　這話又說到趙云山心里去了。是這么個理兒。

　　村長：“我估計到那時有白白胖胖的孫子抱著，攆你回來你都怕不回來吧！”

　　“呵呵呵呵……那是那是……”

　　……

　　夜晚來臨，農(nóng)家小院送走了最后一個客人，恢復了平靜。

　　趙江生打了一盆水，端到趙云山腳下，“爸，我給您洗腳吧，順便再給你按摩按摩?！?p>　　“江生，還是我來吧！”張素芳在旁邊插嘴道。這些事情以前都是張素芳做的。

　　“媽，今天你也累了，快坐下歇著吧！這么多年你照顧爸也挺辛苦的?，F(xiàn)在兒子回來了，就讓兒子來吧。以后到了城里，兒子天天給爸洗腳。”

　　說著蹲下去，開始給趙云山脫鞋。

　　“是我的好兒子，出去這么多年還沒忘本?！壁w云山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夸獎道?！袄咸牛憔偷戎砀０?！”

　　“哎！好好好！”張素芳答應(yīng)著悄悄的轉(zhuǎn)過頭抹了抹眼淚。

　　趙云山的左腿，以前在省城工地上打工的時候被軋斷了做了截肢手術(shù)，那個時候江生也才剛剛出生。

　　趙云山受傷以后被接回老家就再不能外出打工了，家里的頂梁柱倒下了，里里外外全靠張素芳張羅。家里的地靠她種，又要照顧趙云山，又要拉扯趙江生，剛開始那幾年著實辛苦，好在村里的鄉(xiāng)親們不時伸手幫幾把。后來趙云山學會了編竹器，坐在家里不停地編，趙江生的學費就是他一手一手編出來的，一雙手全是傷疤繭巴。

　　這些點點滴滴趙江生都記得清清楚楚，等到他上大學以后就用自己的獎學金和勤工儉學的錢給爸爸安了假肢，有了假肢，趙云山行動才方便一點，他們家的日子也才逐漸好過一點。

　　晚上躺在床上，張素芳問：“孩子他爸，我們真的要跟江生去省城嗎？”

　　“怎么，你不樂意？”

　　“我是不太想去，咱們在鄉(xiāng)下住慣了，去了不習慣還給他添麻煩?！?p>　　“有什么麻煩的，你是說我的腿？沒事，我現(xiàn)在有假肢，走路這些不受影響?！?p>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當初我的想法跟你一樣，我們把孩子養(yǎng)大，是為了盡到當父母的責任，也不是為了去享他的福?？墒墙裉齑彘L的話提醒了我。我們除了把孩子養(yǎng)大還要看著他成家立業(yè)才算完成了任務(wù)?，F(xiàn)在江生業(yè)倒是立了，可家不是還沒成么，咱們跟著去省城，給他做做飯，打掃打掃衛(wèi)生，陪他說說話，不也挺好嘛。孩子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頭打拼，估計都沒吃上一頓熱乎乎的飯菜……”

　　“孩子他爸，還是你想得周到……”

　　“……等他娶了媳婦，咱們再幫著把孫子帶一帶，他們年輕人工作忙，咱們給他們減輕點負擔。等孩子大了，咱們再回來……”

　　趙云山一點一點說著自己的想法。

　　李秀娥不敢再說話了，她怕一開口，就會哭出聲來，她緊緊咬住嘴唇，任眼淚流下來。

　　而旁邊的趙云山還在憧憬著未來，根本沒有覺察到。

　　而睡在隔壁房間的趙江生也是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因為隔音效果不好，他完完全全聽到了父母的談話。

　　自己去國外深造這么多年，就是想有一天自己有能力回報父母，回國后謝絕了母校附屬醫(yī)院伸出的橄欖枝，也謝絕了首都幾家大醫(yī)院的邀請，而選擇了省城人民醫(yī)院，就是因為離家近，可以接父母去省城住，他們辛苦了一輩子，不想他們再操勞。可是，剛才聽到他們的話，他們依然是在為自己操心打算，天下的父母都是這樣的嗎？自己回去以后要不要把別的事情都放一放，把找對象結(jié)婚的事情提上議事日程，滿足他們這個小小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