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火紅的三足鳳凰凌空傲立,腳下踩著的是九輪輪轉(zhuǎn)不停的驕陽,它清啼一聲不屑的俯視著眾人包括四位界主。
“九陽棲烏!他竟然已經(jīng)初步練成金烏劍冢了。他從沒說過……”宋玄呆滯的喃喃自語。
施天仰頭看向聲勢浩大的金烏劍靈,作為仙帝他有多久沒有仰視了,如今全場轟動的場景讓他想起了千年前的那次煉仙會,那個屬于他的時代。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更優(yōu)秀的后輩了。
宋玄瞬身來到高臺,剛一伸手扶起宋熙風(fēng),就被直沖而來的金烏劍靈打斷,它雙翼一扇就是一片金色火海和鋪天蓋地的紫電。這是從古至今唯一一只帶有雷電屬性的金烏。
與此同時,蒼骨也出現(xiàn)在血邵衣的身邊。雖然他沒有受金烏劍靈的攻擊,但收服那些枯火也十分傷腦筋。
“哥,你醒醒?!辈恢螘r宋茗音跑上來。
宋玄一邊發(fā)動劍冢壓制金烏劍靈,一邊急切喝道:“茗音,離開這里。”
宋茗音忍著灼燒的痛苦道:“不行,哥哥的傷那么嚴重再不療傷會危及性命的?!彼裏o畏的看了眼渾身浴火的金烏又看了看渾身鮮血的哥哥,干脆利落的抽出廣寒劍。
“你是在用他的血燃燒自己,我不會讓你繼續(xù)傷害他的?!彼钇剖滞螅瑢⒋罅苛鞒龅孽r血全部抹在廣寒仙劍上,直到其上凝結(jié)一層血紅的薄冰才封住傷口。
宋茗音此時的臉色比宋熙風(fēng)還蒼白,她快速掐訣,廣寒劍呼嘯著沖上半空變?yōu)橐恢痪薮蟮陌咨┑瘢桓适救醯暮徒馂鮿`相對而立。一邊火雷漫天一邊寒霜雪降,水火不容。
宋玄扶住就要倒下的宋茗音,疼惜的說:“你這孩子竟然敢血祭劍靈,白鳥本就是兇獸你就不怕日后降不住它嗎?”
宋茗音虛弱的搖頭,“只要它能對抗金烏就夠了,我也可以保護哥哥一回。”
宋玄嘆口氣沒再說什么,只是望向血邵衣那邊。
“不用擔(dān)心,”宋茗音安心的閉上眼睛,“有小黎在,我相信她。”
蒼骨眼睛赤芒微閃,一盞赤紅燈盞出現(xiàn)在他身前。他一揮袖抹去燈座獨剩一團火燭,火燭一抖分裂成數(shù)十團小火苗飄浮到各處枯火。
鳳黎站在蒼骨身旁,看著幾團火焰說:“灰色的是枯火,你的又是什么?”
“骨火,修羅骨火聽說過嗎?”
枯火慢慢的被骨火包裹其中,回到蒼骨身前。鳳黎看向血邵衣,“他不但氣血大損,而且神識也瀕臨崩潰?!?p> 蒼骨收起燈盞,召來幾人扶走血邵衣,才帶著拒絕意味的笑容說:“鳳黎姑娘也不要太看不起我這個界主啊,你和茗音姑娘放心吧?!?p> 鳳黎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毫不猶豫的走向那邊神色萎頓的宋茗音,“你因為一些理由拒絕我的幫助,而我因為宋茗音才愿來此一問。你我同樣的虛偽,只是可惜了她的全心全意?!?p> 宋熙風(fēng)那邊也得以解決,宋茗音的白鳥劍靈大大消耗了宋熙風(fēng)剩余的仙力,自然也維持不了金烏劍靈,以兩人雙雙暈倒結(jié)束了這場混亂。
龍化桐看著下面的混亂感嘆道:“這場比賽精彩是精彩,可惜代價太大了,這幾個孩子沒有十天半月的恐怕是痊愈不了了?!?p> 施天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似是毫不在意之前的狀況。
經(jīng)過這場比賽,宋熙風(fēng)僅以地仙修為悟出金烏劍冢的消息不脛而走,成為仙域獨一無二的記錄。當然枯火的名聲也傳遍仙域,可想而知這會是日后新一種恐怖的火焰。
夜晚,修羅界行殿。
“誰?”
“鳳黎?!?p> 門被人輕聲打開,蒼骨卻伸手拄在另一邊門框,很明顯不讓她進去。他抬眼向四周看了看,除了如水月色再無其他影子,“鳳黎少主還不休息嗎?”
“你這是第二次阻止我了?!兵P黎直視他說:“又是和其他界主有關(guān)嗎?”
“沒有,你別多想,”蒼骨不自覺的柔和了神色,“我只是擔(dān)心你?!?p> 鳳黎卻是臉色一變,這種感覺又來了。他到底在隱瞞什么,為什么他總是像在看一個站在懸崖上的人,想要救她又在猶豫。
蒼骨和她對視片刻,拿出一顆水滴形的紅石項鏈遞給她,“這個你時刻戴著,你不想理會便不要在意它?!?p> 鳳黎低頭看了看,“我覺得很奇怪……”
“沒有,很好看而已?!鄙n骨露出好奇的表情,“我更奇怪你為什么對茗音少主格外的和善?!?p> “她說我很特別?!兵P黎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你是打定主意不讓我進去了嗎?”
蒼骨退到一邊反手推開門,舉止有禮的說:“當然不會,請進?!?p> 屋內(nèi)血邵衣靜靜的躺在床上,不過看臉色已是好了許多不再灰敗。
“宋熙風(fēng)少主的傷勢如何了?”
“沒有大礙,力竭而已。”鳳黎揮手調(diào)動輪回之力,淡青的光芒籠罩在他眉心,片刻后她收回手說:“蒼骨界主果真神通廣大?!?p> 身后的人沒有出聲,她繼續(xù)說道:“選擇枯骨道,他真的不怕最后的結(jié)局是一副枯骨嗎?”
“他愿意冒險我不會干擾他?!鄙n骨平靜的看著血邵衣,聽上去就像不愿管他死活一樣,無情極了。
“恩?!比绻撬诬粼谶@里恐怕早就吵鬧起來,她最見不得他人無視生死的態(tài)度。但是,鳳黎只是淡淡的應(yīng)聲。有的選擇已經(jīng)是幸運了,生死又哪里那么重要?
“有時候我覺得你太鎮(zhèn)定了,好像什么事都吸引不了你的注意。我不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但我看得出你想要改變?!鄙n骨想到了什么,“你有選擇的機會?!?p> 鳳黎不懂他話中深意也不著急問清楚,轉(zhuǎn)身走到門口才說:“茗音因為身體問題不能參加比賽,所以明天就是我的,你要來看嗎?”
“自然。”
第二天鳳黎剛站在高臺上就聽到一聲大喊,“小黎,可別輸了啊。”
中氣十足的一聽就是沒有大礙了,她把目光放在對面懷抱瑤琴的少女身上。
“離界少主你好,我是道界少主名為汐雨?!?p> 鵝黃衣裙的女子眉心畫著一枚菱花,隨著眼睫眨動而開合,更顯得她柔美嬌俏。她柔柔的欠身施禮,輕聲細語的好像正在參加一場盛大奢華的宴會,而不是刀鋒劍雨的比賽。
鳳黎多看了幾眼她懷里的瑤琴,也不失禮數(shù)說道:“離界少主,鳳黎。”
佳人苑曲,眉眼如畫。汐雨剛見到這位離界少主時就在心里暗自感嘆,明明是一副柔弱面容但獨獨一雙眼睛刻滿了刺骨冰霜。
她的眼神并不殘忍暴戾,但在她看著你時,眼里的黯然讓你的身影都褪去了生機和活力。就好像這世間在她的眼里就是一座永遠埋葬在冰雪、隱藏在寒風(fēng)里的墳?zāi)埂?p> 真是一雙可怕的眼睛呢。汐雨不敢再直視她,低頭說:“鳳黎少主不想比試,是嗎?”
鳳黎微微一怔,拿出舞紅斜指地面,“別多想,別多說?!?p> 汐雨點頭,退后幾步抬起素手緩緩撥弄六根琴弦。動聽的琴音躍然耳邊,時而如清風(fēng)拂過時而似曉風(fēng)殘月,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沉溺其中,可危險就掩藏在安寧中悄無聲息的接近。
鳳黎并不受影響,在琴聲一響起時就揮劍組成劍塔,她聽著塔外連續(xù)不斷的金屬撞擊聲卻看不見任何有形的攻擊就知道,汐雨是仙域少見的音修。
兩人一方是無跡無痕的音波,一方是虛影重重的劍氣,都是殺機暗藏置人死地。誰也沒想到兩個柔美的女孩子打起來時沒有一招花架子,簡單的不浪費一點仙力。
看來兩人都很擅長精細的控制,宋玄看了一會說:“你竟然讓你女兒學(xué)習(xí)《回蓮劍訣》,那種殘缺的劍法。”
施天全神貫注的看著鳳黎的每一個動作,干練利落的動作和鳳怡真的一模一樣,“她適合這部劍法,那么我的空間術(shù)便沒有必要學(xué)。”
突然汐雨彈奏的速度加快,快到不顧手指漸漸滲出血絲的反復(fù)彈奏一段音樂,詭異的讓所有人屏住呼吸。
更奇怪的是,汐雨的臉色也很差,好似被人逼著彈出這個音調(diào),自己也無法控制。
鳳黎見四周還是一片安靜暗道不好,還沒來的及放出神識就被一條憑空出現(xiàn)的金色鎖鏈牢牢鎖住,緊接著數(shù)十道音波合在一起狠狠擊中劍塔。
轟的一聲,劍塔瞬間破裂,汐雨被反震的氣波沖擊的連退幾步,連手指也被割破。宋茗音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發(fā)現(xiàn)汐雨一臉無措。
這一擊的攻擊力遠超出汐雨的想象,明顯是她還沒有完全掌握的仙術(shù),“咳,咳?!毕晡嬷靿阂肿〔贿m,仙術(shù)的反噬讓她受了嚴重的內(nèi)傷。
她擔(dān)憂的看向雜亂的氣浪,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現(xiàn)在眼前。她面上一驚又惶恐的看著腳下,血珠分崩離析的滾落在地面,粘膩的聲音令她都感到了疼痛,而那根崩斷的線就是滿身傷痕的鳳黎。
“鳳黎少主,你……我……對不起。”汐雨想伸手扶住她又怕觸碰到傷口,手足無措的解釋道:“我不該隨意使用控制不住的音波功,是我有失分寸了?!?p> 鳳黎此時連簡單的搖頭都做不到,不只是因為剛剛汐雨失控的攻擊更多的原因是她一直以來的隱患。
在沒有《神世決》和舞紅之前,她浪費了十年幾年的時間來嘗試吸收仙氣,而其他的修士都在通過試煉或比賽增強身體的抵抗能力和自我修復(fù)能力。
所以她的身體就像沒有經(jīng)過風(fēng)霜打磨的薄冰,稍微承受一點攻擊就會使她全面崩潰。更何況是一向以強大攻擊力稱著的音波功。
“是我技不如人,”鳳黎虛弱的垂下眼睛,勉強發(fā)出可以震動空氣的聲音,“在看到你懷里的瑤琴我就該知道的。我輸了。”
汐雨聽到她認輸卻是激動的連連咳血,撕心裂肺的樣子比鳳黎看上去還要慘烈。她用力按著胸口也沒能說出一個字,染血的鵝黃衣裙和眉心的菱花一般萎靡。
汐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當她聽到鳳黎融著血珠滴落的聲音就好像滾燙的熔漿淋在身上一般,翻騰的皮肉之苦難以忍受。她半跪在地上,低垂著頭,兩行淚水順著柔和的臉龐一滴滴落下。
“你怎么了?”
迤邐妖艷的鳶尾開到汐雨的眼前,她仰起頭看著鳳黎。
“你很痛嗎?”
汐雨哽咽的搖搖頭,眉眼被眼淚沁的更加晶亮,猶如一朵從淤泥里洗練的芙蓉。她站起來抹了抹臉頰——絕不輕柔的,“煉仙會有規(guī)定,不許使用超過自己真實實力的仙術(shù),我學(xué)藝不精是我違規(guī)了,所以是我——”
“你還要繼續(xù)往下走,”鳳黎冷靜的聲音打斷她,被干涸的血液所破壞的衣裙打不破她冰封的高傲,“有人告訴我煉仙會的目的不在輸贏,而是你得到了什么?!?p> 汐雨怔怔的,一雙明眸里沉浮著難言的茫然,“可是,可是你是五大界的少主啊,你這樣他們會怎么看你呢?”
鳳黎諷刺的輕哼一聲,下一秒熊熊燃燒的業(yè)火虎視眈眈的圍繞著兩人,森冷的顏色在她的眼睛里凝固成煉獄的冷酷。
汐雨恐懼的縮起肩膀,周圍蟄伏的火焰似乎只等她一不留神就會將她囫圇吞噬,甚至不會顧忌它主人本身的意志。
鳳黎全無笑意的勾起嘴角,眼神幽深的像是亙古不變的神秘山洞,再劇烈的風(fēng)也激不起一聲空谷之音。而她身旁的青焰緊密的簇擁著她,幽幽的青光匯集成一襲蒼冷的薄紗纏繞上她的雙眼,不露聲色又堂而皇之的把她當做傀儡。
可惜當時的汐雨看到了卻沒能體會,但也足以她難抵悲哀,“這就是你看到的世界嗎?隱藏在冰雪后的就是幽冥地府般的可怖嗎?”
一簇火焰跳躍到鳳黎的指間,陰寒的氣息盤縈至靈魂,“這是我的眼睛告訴我的,你也身處其中?!彼昧ψゾo,肆意的火焰就如泡影般消失不見。
鳳黎直接回了房間,沒有等任何人。她根本不在乎傷口,只是簡單換了衣服就出神的坐在窗邊。這是她的習(xí)慣。
我看到的世界?鳳黎抬頭看著陽光,那么明媚的溫暖是她討厭的,她更喜歡離宮里覆滿星圖的幽深,無知無覺的可以欺騙幾千年甚至幾萬年。
蒼白的少女閉上眼靜靜靠在窗邊,濃密的睫毛如靜落花間的蝴蝶,似乎在無比期冀的陷入沉睡。
“你和她說了什么?”宋茗音怒氣沖沖的瞪著汐雨,俊秀的眉毛狠狠扭在一起。
“她和我們不一樣。”汐雨眉心的菱花褪盡明艷,露水般的眼眸反射出凝結(jié)混沌的色彩,“在她的眼里這世間就是冰雪末世,包括她在內(nèi)都是沒有生靈的死寂?!?p> “你……”宋茗音只覺得她每吐出一字就像一顆砂石用最尖利的一角碾過心上,心痛又心酸的感覺逼迫的她眼圈發(fā)紅。
“汐雨少主是被她的眼睛嚇到了啊?!?p> 蒼骨總是說著不溫不火的話,掛著優(yōu)雅的笑容掩藏棱角,只是這次他眼神中隱隱透著危險的意味,“這世間千千萬萬,有陽光就必會有陰影,有晴天也必會有冰雪,分不清的?!?p> 他俊美的臉龐顯現(xiàn)出些許憂郁,細長的眼眸微微瞇起更加迷人,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汐雨的眉心,說出帶著憐惜的無情話語,“就像這朵漂亮的菱花痣,誰又能想到這是一種禁忌般的印證呢?”
他對著汐雨身旁的粉衣女子彎起眉眼,完美的臉龐毫不遜色九度神祗里的祭魂神像。然而高貴優(yōu)雅的能令仙域所有女孩臉紅心跳的笑容卻讓女子臉色發(fā)白,她低頭道:“修羅界主,太虛少主很抱歉,是我們的錯。”
說完便頭也不敢抬的拉著汐雨匆匆離開。
“我覺得我很沒用,”宋茗音悶悶的聲音蘊含了不適宜她的落寞,在空曠的煉仙殿內(nèi)如灑落旱地的細雨,看不到輕浮的漣漪卻悄然改變了更深層的地質(zhì),“你懂得那么多可以令她們再不敢多說,可我連反駁的話也說不出?!?p> 蒼骨用綴滿奢華飾品的手臂抬起她的下頜,嗓音低沉舒緩帶有獨特的魅力,“那你想聽聽我眼里的鳳黎嗎?”
宋茗音不自覺的被他的聲音吸引,順著溫涼的手指抬起頭認真看向他。
“她雖然冷漠但不會自暴自棄,她眼神淡然但不是全無感情,在我看來她不是無心無情的活著?!?p> “她擁有即使行走在風(fēng)雪里也不懼前行的堅強,而陽光下生活的人很難保留這種堅強?!?p> 他停頓下來,淡紅的眼眸閃著異常的明亮,猶如拂去塵埃的明珠,“在別人看來,她有一顆冰封的心,但我更看重她甘愿為此冰封的東西。”
“而我唯一有幸窺見的只有一個瞬間,她說你認為她是特別的。”
宋茗音猛然想起在集市上她說出這句話時,鳳黎類似于感動和滿足的笑容,明明那么深刻的畫面她怎么會如此大意呢?
“我懂了?!彼匦侣冻龌窝鄣墓獠?,“在煉仙會結(jié)束,我會當面說的更清楚,她前路艱難我就竭盡所能扶持她,總不會讓她深陷我看不見的危險里。”
少女抿起嘴角,堅定的表情像是即將上戰(zhàn)場的女戰(zhàn)神,帶著誓此不更的決絕。只可惜輪回?zé)o眼,看不懂這值得珍貴的誓言需要多大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