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五,商陽城內(nèi)外整頓清掃,過幾日便是臘八,是五大家族祭天的日子,據(jù)說翼州大軍那天會到商陽,到時喬將軍會隨著李氏皇室和朝政官員去天安寺為大梁和戰(zhàn)死在邊關(guān)的將士祭天默哀。
祭天那幾日,商陽城內(nèi)各個街道不準(zhǔn)買賣來往,城內(nèi)禁止殺生,百姓們素食七日,在家里一同祭天。
詔書下后,各家各戶開始忙碌,各府也不再串門,家里擺好香案,備齊祭品,就等著臘八到來。
連近日最熱鬧的喬府也安靜了些,只是府里的婢子和仆婦仍忙個不停,這邊剛忙完手里活,那邊便要去各院伺候入府的女郎。
喬氏是大族,府中的婢子和仆婦身份自然也不同,她們瞧不上那些小族的女郎,沒人愿意去伺候,聯(lián)合管事的把小族女郎安排在離正殿較遠(yuǎn)的霖戒園,只是每日送些吃食。
這日午膳后,其他院子里的女郎出來走走消食,一起說說笑笑,霖戒園東北角的耳房里,一位女郎正坐在梳妝案前擰眉想事,女郎的雙眼并沒有看面前的銅鏡,欣賞里面長相一般的容顏,而是盯著案幾的邊上她前些天放置的紙和筆。
昏黃的紙面上一字未見,卻讓她出神了一晌午。
喬譽就要回來了,姐姐的小像想必也看過了。
如果記憶沒錯的話,喬譽回府后,就把姐姐關(guān)入大牢,開春后,喬氏長輩又把姐姐送去了瑯琊王氏的后院,王氏是虎狼之族,沒幾月就接到姐姐的死訊。
而自己在經(jīng)過大選,被喬譽隨意一指,留在了他身邊伺候,孤獨到死。
她叫蕭靜,蕭瑤是她的姐姐。
昨日晨早醒來后,她聽到姐姐喊她去學(xué)喬氏家訓(xùn),發(fā)現(xiàn)自己重生了到了三年前。
她連懵帶驚的恍惚了一早上,直到今日,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在腦中又浮現(xiàn),她才肯承認(rèn),這一切是真的。
她回到她和姐姐被族人選中后,送給就打贏一場戰(zhàn)爭的虎賁將……不,這個時候圣旨應(yīng)該下了,是翼州刺史虎賁軍統(tǒng)帥,新晉大司馬喬譽的府中。
她還記得她和姐姐離開家時家族的交代,蕭氏是后起小族,無法和五姓大族比擬,想要在這些豺狼旁邊安穩(wěn)度日,蕭氏必須要依附于他們。
她們謹(jǐn)慎小心在喬府度日,一個多月,姐姐被抓去大牢,說她心思不正不是正經(jīng)女郎。而自己也不知什么時候,搏得了喬譽的歡心,在一群家世背景極好的女郎中被選中,留在喬譽身邊伺候,姐妹兩人一榮一損,蕭氏族人倒也不責(zé)怪她的家人。
不過,留在喬譽身邊,她也只是伺候,曾試過各種辦法想救姐姐,但她人微言輕,孤立無援,又被家族予以使命,直到后來接到姐姐死訊,對于家族和權(quán)勢的榮耀才看懂。
后來喬譽退隱,又把她留在身邊,她開始盤算著離開。
不知道喬譽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突然對她極好,她便趁此機會問他關(guān)于姐姐的事,沒想到還沒問出口,就被暗殺喬譽的人誤殺,回到了三年前。
前世今生,她和姐姐只不過想安穩(wěn)的活著,不為家族,不為權(quán)勢,有幾畝田地,過得自在便好,只是她們到死也仍沒能得償所愿。
如今又活了,她壓住心里的激動,姐姐還在,一切都還沒發(fā)生,還有回轉(zhuǎn)余地!
只是眼下,出自她手的小像已經(jīng)被喬譽看到,她和姐姐該怎么辦?
蕭靜陷入沉思,她記得姐姐的小像之所以會送去了邊境,是因為她聽信了王氏王秋意的話,她和姐姐來到商陽舉目無親,遇到對自己好的女子,自然很是相信。
王秋意便是那位對她們極好的人,但人心隔肚皮,她接近她們是為了讓她們從商陽城消失,沒有入選資格,可惜她們到事發(fā)時才看清她的面目。
那時王秋意告訴她,有好多姐妹都給喬譽寫信了,問她要不要寫……
蕭靜想到這,便深深自責(zé),是她把畫給了王秋意,是她在畫像上落了姐姐的名字。
當(dāng)時……她怎么就信了呢?
姐姐的不幸,她也是幫兇!
……
痛恨悔過片刻,蕭靜梳理會兒情緒,直到外面有了動靜才停住。
寒風(fēng)透過窗縫吹了進來,其中夾著些細(xì)密的腳步聲,蕭靜打了個顫,回頭看向門口,見有人正朝著這邊走來。
緊接著,一個溫和的聲音問:“蕭靜在嗎?”
聽到這個聲音,蕭靜心里一緊,是她!那個至死也忘不掉的聲音,那個害得她和姐姐陰陽相隔,蕭氏差點被王氏蠶食的人,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王秋意!
她倏地起身握緊拳頭就要沖出去,只是剛想邁步,蕭靜立馬停了下來。
她要忍!沖動只會害死自己和姐姐。
緩緩呼出氣后,她思量著,這個時辰,王秋意來霖戒園作什么?
王氏的人不會來霖戒園,一是霖戒園離主人屋較遠(yuǎn),二是這里冷,沒有什么遮擋,院子里的風(fēng)比較大,她們這些貴族女郎,自然不會屈尊。
蕭靜快速想著前世,搜尋著臘八前幾天的記憶,前世晌午她和姐姐一般不回霖戒園,因為午后還要在書閣學(xué)課,書閣有炭火,待在那里歇息更暖和,而她今日回來是想確定當(dāng)年自己是不是那么傻。
記憶有些模糊不清,干脆不再想了,王秋意她人快走到門前,她要去迎著。
剛轉(zhuǎn)個門,迎面不遠(yuǎn)處一個亭亭女郎走至廊下。
蕭靜勉強笑起,眼睛審視著她,這張溫柔不諳世故的臉,誰會相信,會那么狠絕地咒著姐姐去死,站在地牢門前一遍一遍的罵著。
看著王秋意笑盈盈的走近,還沒開口便伸出手臂想親近她,蕭靜后退一步,避開和她的接觸,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
王秋意一愣,臉上的笑容休止一瞬,轉(zhuǎn)而關(guān)心的問:“怎么了靜兒,怎地突然和我生分了?”
蕭靜淡淡道:“沒事,你找我做什么?”
王秋意看了她一會,被她的疏離和冷淡拒絕的有些詫異。
沒事?
沒事你耷拉著臉跟死了姐一樣?
王秋意暗罵后,臉上又笑著道:“前幾日,嬸娘們不是給你們外地的女郎做了些冬衣,尤其是蕭瑤姐姐,她的衣裳可好看了,正在書閣試穿呢,我們一起去看看?”
蕭靜聽到冬衣,突然想到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