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柳見游步楷的情緒穩(wěn)定了,便陪著坐下微笑道:“別唉了,吃吧吃吧?!庇尾娇Φ溃骸斑€吃什么吃???美都美死我了!”說笑幾句后,游步楷再將冰雪打聽到的情況告訴了無心柳,再道:“現(xiàn)在是用人之際,所以我不會動手,但也不要養(yǎng)成其勢,避免日后難除?!睙o心柳卻不以為然:“我覺得還是感化他好些。有教無類嘛?!庇尾娇⒉皇桥聼o心柳,而是被無心柳的豪氣所折服的,因此只道:“那行,你文的不行,我武的在上?!痹捯魟偮?,冰雪拿著針線在房間外叩門。無心柳見了便叫進入,再一面來接針線,一面道:“去給你步楷爹爹拿壺茶來,我一時忘了?!北┡滦置脙蓚€有機密事商量,便又去了。無心柳穿好了針便上前屈身給游步楷縫衣扣:“別動啊,不然把我手扎著呢?!庇尾娇Φ溃骸霸趺床徽f你把我肉給扎了?”無心柳一面針來線去,一面道:“我是不會扎到你肉的,因為我的技藝高超?!庇尾娇瑳]有反駁,因為他相信。當然,就算被扎了,也會毫無怨言。但沒有在心中立什么刎頸之誓,因為那既不吉利,也并不是妹妹所要的。
冰雪的敲門聲,將欣然之中的游步楷喚得回過神來:“我們哥倆又沒談什么軍國大事,要這樣小心嘛?”無心柳也道:“就是就是。搞得我們哥倆跟奸細似的!”說罷,衣扣已然縫好。冰雪一面給兄妹兩人倒茶,一面笑道:“您二老雖然不懈駕馭百官,清算田谷,但深謀遠慮卻是免不了的吧?”游步楷舉杯笑道:“你這丫頭啊,既不像你爹爹邪門歪道,也不像你娘親冷氣襲人,像你伯母,洋洋灑灑。所以呢,我現(xiàn)在命你和彌霖、冰霄做你們姑姑的貼身禁衛(wèi)……”無心柳聽了,險些將口中的茶嗆出來,咳好了些便道:“哥,要這么不放心我嗎?我很強悍的!”游步楷一面撫其背,一面卻對冰雪道:“你們仨平常必須保證有兩人在姑姑身邊,大場合三人必須全在。帶來的一百人都充做中軍護衛(wèi),平時五十人一輪,大場合都須肅衛(wèi)。管領你為正,彌霖為輔,冰霄再次之?!睔獾脽o心柳將游步楷的胳膊擰一下嗔一句:“無視我!無視我!——無視我!”游步楷拿起一塊糕點玩笑道:“你的小身板現(xiàn)在我的手里,還敢擰我?小心我對你不客氣。”無心柳并沒有再去擰,但還是瞟了一眼嗔道:“霸道!哼!”再問道:“那部隊怎么改編?隊長怎么安排?”游步楷答道:“那就不是我的事了。可以自行其是,也可以寫個文書報行元帥府批準。”但無心柳還是問道:“一百人做一隊,按照榜上說的獎賞,讓彩蝶他們?nèi)プ龈甭?,李浩做管營,你看行嗎?”游步楷點了點頭,再補充道:“夏侯才封軍師中郎將,讓他過一過武侯的癮。史宏封討逆將軍,領破敵先鋒。副帥看如此可否?”無心柳嗔道:“哥哥!不要讓我再說一遍!——也吃得差不多了,喝了茶趕緊走,別在這氣人!”
游步楷覺得在老山的諸事都了了,便也就真的將茶飲盡,再擦了手,而后披甲掛劍,和無心柳、冰雪出房間,對冰雲(yún)道:“你跟我回茶坳,你姐留下?!北?yún)自然不舍冰霄,便問:“子瀅也回去嗎?”游步楷側(cè)目道:“小心我一磚拍死你們兩個臭小子!”吳霔苦笑道:“怎么還有我的事?——走吧,子潤師弟,我那口兒不也留這呢嘛?!泵鎺Р豢斓闹щ€也走了過來,游步楷見了,心中不禁又生出憐意來,其后的嘆息也隨之而發(fā)。無心柳見了,便拉著返回房內(nèi)低聲道:“支雬不然也呆在我這里……”游步楷動容道:“膽子太大了吧妹妹!?——有什么辦法,你說說看。”無心柳答道:“現(xiàn)在還沒想好。不過,以你妹妹我的聰明才智,哥哥就不要擔心啦?!庇尾娇烈靼肷?,還是擺手道:“算了算了,那丫頭不是好人,還是我……妹妹帶著吧。”說著便是壞笑。無心柳嘆息道:“嗯!茶坳那邊也需要哥,不然留在這多好?。 庇尾娇倘灰彩遣簧?,但還是笑道:“傻妹妹!隔得又不遠,沒事就去看看哥唄?!毙置脙扇苏{(diào)整好了情緒,便再出房間來,對支雬說了決定,不想支雬道:“我不留下。留下又跟冰雪她們吵!”無心柳笑道:“那你就不和她們吵唄。”支雬還是答得干脆:“忍不住。”游步楷嘆聲道:“賴上我就賴上我吧,沒事吵吵,解解悶!”說著便看向無心柳。無心柳便也只得點頭同意了。
游步楷領著吳霔三人上馬駕云出離老山,卻沒有回茶坳營,而是沿著竹竿河北上了一段距離,經(jīng)過茶坳之時,又讓支雬下去:“叫‘番兵’扮成巡哨帶著胡裝出來,分散來七湖會合我。”在七湖收攏人馬,換上胡裝,卻發(fā)現(xiàn)兵器都是中原的風格,便懊惱道:“思慮不周,前功盡棄!”冰雲(yún)卻笑道:“可汗勿憂,帶我回家片時。”游步楷如夢初醒:“我不愧是癡道人、癲道人,竟然忘了你爹爹!——我和你同回,你爹爹也不會駁我面子?!北?yún)并沒有推阻,而且對吳霔道:“那師兄就在此約束兵馬,我與可汗去去便來?!庇尾娇瑒偵显葡?,便問冰雲(yún):“可是要我說媒?”冰雲(yún)笑道:“我爹爹好說,但我娘親……就難點?!庇尾娇腴_玩笑道:“你爹爹又不像你這樣耙耳朵,讓你爹爹拿下你娘親不就得了。我,疏不間親。”冰雲(yún)略有所思道:“我娘親不知為何,就是不同意我和子瀅在一起!——可汗,你知道子瀅父母是怎么過世的嗎?真實的情況?!庇尾娇芏淮穑骸皯摬粫驗檫@個。好,本汗盡力而為吧。”冰雲(yún)也不再細究,只是對游步楷稱謝不已。
兩人縱馬揚鞭,踏云海,穿云山,過云林,別云獸,來至一座青山之下??磿r:百鳥啼鳴妙,雙雙語纏綿。清風吹玉竹,松柏立山巔。怪石神工巧,狐龜鬼斧玄。犀牛獨望月,臥虎自沉眠。溪水潺潺去,珠珠滴露漣。聲聲靈動樂,曲曲賽彈弦。不似紅塵土,堪稱一洞天。游步楷欣然下馬,牽著馬韁繩隨冰雲(yún)來至位于一條清溪之畔的竹籬院前。白木匾額正書:“清恬別院?!庇中胁輰β?lián):“樂樂悠悠打哈欠;舒舒服服伸懶腰?!边M院之后,冰雲(yún)道:“我牽馬去后槽,您自往大廳坐?!庇尾娇笆值溃骸坝袆诠印!痹捯魟偮?,從屋內(nèi)迎出九人來。為首的是一個便服持折扇的男子,次一個是冷若冰霜且臉頰上有一塊小刀疤的佳人,第三位是文生公子,第四位是金發(fā)金眉,白膚如雪的瑰瑋少婦,第五位是個黑面道人,第六位是個素雅女兒,而后是一男一女兩個將軍,最后也是一個素雅女兒,而且與之前的那個年輕一些。
游步楷先向文生公子和瑰瑋少婦施禮道:“大哥,大嫂。”又向那黑面道人和兩個素雅女兒打稽首道:“福生無量天尊。”再引著兩個將軍問持折扇的男子道:“這二位將軍卻不曾會過,莫非是將軍的安答?”男子答道:“道兄料得不錯。包侕之金·蘇德,法天啟運圣武皇帝嫡派子孫;包侕之金·瑛蕊,察哈爾王室?!钡尾娇皇枪笆值溃骸熬醚龆粚④娡?。”寒暄幾句,冰將軍便請游步楷入大廳坐。年輕女子上了茶:“游師伯請用?!庇尾娇戎x了:“有勞賢侄!”再對那冷若冰霜的佳人道:“冰雪與冰霄也都很好,現(xiàn)在貧道玄岳同袍帳下充任衛(wèi)隊長?!北鶎④姶拮优c游步楷說罷,便問:“是聽聞道兄已是玄岳神將,但不知此次與犬子因何而來?又怎么一身北國裝束?”游步楷將實情都說了,再道:“所以想和一些兵將扮作北國修真者,偽作受招以造聲勢。然則兵器都為中原的形制,故此來向?qū)④娊枰恍!北鶎④娦Φ溃骸安皇潜碂o撞,道兄縱然這幅打扮,然還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碧K德附和道:“不錯不錯,道兄確實不像我們北國之人。”游步楷便請?zhí)K德指教。蘇德道:“只怕還是瞞不過見多識廣者……不若我借道兄三千鐵騎,但道兄須去助我等一臂之力?”游步楷笑道:“那得看何事,貧道有所不為?!辩镄Φ溃骸暗佬挚烊丝煺Z,那我說與道兄。九曲黃泉界有秦十萬軍魂反逃于我大九域西都北方,秦廣王使我兩個領昔日舊部前往收捕,但我等法力卑微,初戰(zhàn)及敗,所以來此與大將軍商量對策。”游步楷道:“這等小事墨道友往之即可,然則貧道為了那三千鐵騎,自然不得不往之?!庇谑潜鶎④姳愕溃骸澳鞘虏灰诉t,我等即刻西去?!蟾?、大嫂你們只得再次操勞。”冰將軍夫婦去換上戎裝。眾人便都出院來。那年輕女子便拜道:“二舅父、二舅母、爹爹保重!”冰雲(yún)也拜道:“伯父、伯母、小姑保重!”辭別罷,游步楷七人上馬登云西去。
七人來至大九域八百里秦川,天朝西京長安時,天色已是黃昏。但天上沒有一絲紅霞,只有黑云默默,而城內(nèi)也是寒霧漫漫,凄風慘慘。七人下得云端,來至東門內(nèi)九曜街的西北都城隍廟。冰將軍雖然是土神,但卻是瑛蕊部的故將,所以也和蘇德、瑛蕊去大殿見城隍爺紀信,共議破敵之策;游步楷四人則被引至偏殿奉茶。與墨道人說了幾句,游步楷便被冰雲(yún)提醒道:“步楷爹爹,您與娘親、姑父聊著,我去街市買些肉夾饃,怕爹爹他們商議完就要往軍營,所以買來先充充饑?!北蛉思热荒茈S夫從軍,那自然也不是個等閑巾幗,聽見兒子說了這句不倫之言,便知游步楷必會為其做說客和沒人。于是待冰雲(yún)去后,便先開言道:“道兄,妾其實不想讓霄兒到外面去,就怕外人將冰、敖兩家的恩怨告知她!萬一有一天她知了,要報殺父之仇,妾與拙夫倒也坦然,但雪兒與雲(yún)兒將如之何?!”游步楷先勸道:“敖正之死知者甚少,又為百年舊事,子瀅從何知之?縱然知之,敖正乃利欲熏心,咎由自取,子瀅深明大義,不會因仇忘恩的。”又岔開話題說了幾句,再才道:“真是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不過貧道還是喜歡陸放翁的《觀長安城圖》:‘許國雖堅鬢已斑,山南經(jīng)歲望南山。橫戈上馬嗟心在,穿塹環(huán)城笑虜孱。日暮風煙傳隴上,秋高刁斗落云間。三秦父老應惆悵,不見王師出散關。’可惜不見王師出散關吶!又可惜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還是夫人與冰將軍完滿。兒時青梅竹馬定情緣,長成喜結(jié)連理共患難,可堪佳話?。 北蛉藝@聲道:“是啊,‘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边@兩句詩被冰夫人衍伸意為:“你畢竟是事不關己的外人,是不會理解我身為人母,愛子之心的,所以你才在這里說風涼話。”因此墨道人聽了,也只得向游步楷暗自示歉。游步楷也只得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