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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云記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驅死士自走性命 賺仇敵唱和風流

皎云記 道圓散人 3752 2022-05-13 10:46:31

  一筆難書兩處,所以姑且按下無心柳,先說藤興子。

  龍徠山故宮雖然早被之前東岳軍搗毀,但藤興子二度占領后還是以舊址作為中軍。游步楷兄妹的旗號雖然與彌綽、禺瑤顏的旗號同在山下四麓漫卷,可藤興子卻道:“戰(zhàn)法迥異,肯定不在!”便發(fā)了一封書給倭軍高層:“游必方于我龍徠山大張旗號,卻不見其形,故此必有其陰險之舉,望諸路軍馬提防偷襲?!笨尚⌒〉囊粋€玄岳末將,當然不怎么會被倭軍高層重視,結果如其所料,腹地大營遭游步楷與禺瑤顏奇襲了。

  藤興子看完戰(zhàn)報,便聚將道:“游步楷這是聲東擊西。但此仇又不得不報。所以我們的援兵必會被調回。但眼下敵軍已經(jīng)蠶食到主峰之下,再加上阻我援軍之兵返來,恐怕守不過明日矣!”得到的回答是啾啾大呼:“我們已為主人報仇,本就沒有遺憾,定與支那人死戰(zhàn)!”一個如此,便是一群如此。藤興子是未亡人不假,但她也是個聰明人。所以她可不會將自己的性命,和一個死鬼綁在一起:“我夫雖大業(yè)未成身先死,但壯魂猶在!妾縱然女流,卻不敢輕死棄他遺愿!公等頂天丈夫,安可沽名節(jié)而棄大業(yè)乎?!”眾將啞然良久,由一個老家臣帶動道:“愿從夫人軍令!”紛紛語罷,又問:“計將安出?”

  藤興子見人心已齊,便答道:“敵軍知其援兵將來,又處于攻勢,故必以我軍會坐以待戰(zhàn),取義舍身,所以防守定不覺放松。我軍可趁機反沖鋒地中軍方向,打亂其陣腳,破敵于不被。只要沖出圍困,便化整為零,或潛伏或襲擾,為我大軍反攻制造有利條件!”既是主帥,又是主母,加上一番言語確無破綻,齊聲贊后,便都散去安排準備去了。

  前部自殺式的沖鋒,子夜一到便開始了。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又加上月黑風高,不辨多寡,更何況沒有人愿意死在勝利的戰(zhàn)爭中,故而文俊五百野太刀手,一舉就將諸華聯(lián)軍的陣型沖開。藤興子在山巔見了,便叫全伙壓上去,又叫人喊:“活擒彌綽!”領著軍殺下山來,憤長刀直往諸華聯(lián)軍結合部殺,那五百野太刀手任其自生自滅不問了。

  在她的帶領下,這支兩千多人的部隊,連戰(zhàn)連捷,突破了諸華聯(lián)軍的三道阻攔,但兵力也降至千余。時間已**明,但他們離包圍圈外卻還有十幾里路程,與數(shù)道關隘。所以問策的人又來了:“苦戰(zhàn)疲憊,傷員又多,何以再進?”她雖然是劉氏正宗,但當下的行為,也不愧為曹操的外孫女。聽罷問語,只沉吟半晌,而后長嘆一聲道:“重傷不堪行路者,請先登神位!”無貪生之念的自有人在,嚎泣不肯者更占多數(shù)。于是她便親自做了一個示范,將不愿剖腹的將佐都斬了。所以不敢讓她被高層處分的部下,便不是殺人,就是自殺。

  固然負擔已經(jīng)沒了,但前方的路也還是兇險。所以又突破一道阻擊后,她的身上也中了兩箭,不但沒有強打精神,反而是托傷作病,裝出好一副半死不活,楚楚動人之態(tài)。憐者只要帶走,恨者也不敢言棄。可是她顯得及其決絕,聲聲是:“但求一死,不累三軍!”說了幾回無人敢應,最后只得詐死,才被草草埋葬。等到諸華聯(lián)軍圍殲她公家的這支部隊戰(zhàn)至最激烈時,她才趁機換化作了一個東岳兵丁,蒙混著輾轉潛逃,回到倭軍所占區(qū)域。

  對倭軍高層來人的審問,她的解釋是:“……眾將佐見突圍無望,便趁我不備,將我定了神,藏于一座荒冢中。等我解了定神法,一切都已太遲!妾本欲一死完夫妻之情,同袍之義,可又思身負大仇,再八纮一宇未成,故欲存有用之軀,獻綿薄之力,故方才茍且偷生,以待血仇報恩!”因為之前彌綽等人為了找她,采取了寧可錯殺,不肯放過的原則,再加上她的以身作則,所以那支部隊的將佐都沒有逃回。所謂疑罪從無,更何況近四年的混戰(zhàn),各方的將士都損失嚴重,而扶桑列島又不如另三家地廣仙稠,所以沒幾日她因功重新被啟用,在蓬萊縣城做了守將。

  蓬萊縣雖然濱海,也距離前線頗遠,但正所謂無處不江湖。扶桑是列島,所以水軍基本是與陸軍分庭抗禮,又互為對頭。藤興子是蓬萊縣城守將,而海上防務卻歸水軍管理。井水可以不犯河水,但水軍不可能不犯陸軍,所以有仇報仇,必然引發(fā)新一輪有怨報怨。況且蓬萊縣是抗倭名將戚繼光的故里,反抗倭軍的游擊作戰(zhàn)幾乎日日發(fā)動。藤興子的武藝絕對在游步楷之上,心術也稍勝一籌。對付水軍是欲擒故縱之計,先一讓再讓,卻在暗中搜羅證據(jù),等到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時候,便一封文書,多份厚禮,送往倭軍高層。雖然沒有要水軍統(tǒng)領的腦袋,但也沒有了摩擦。而對起義的游擊部隊,她則是重兵圍剿同時贖買誘降,外加嚴明軍紀,不許擾民,如此漸漸地便平定了四野。

  卻才閑下來幾日,恨游步楷入骨的倭軍高層,便想道了她。雖然沒有對她明說,但鴻門宴的意思也昭然若揭。她當然不會輕易答應:“妾乃藤氏未亡人,安能有負亡夫,而失節(jié)毀名!”說著,便淚如雨下。來人哪里肯放棄,便拿出許多古人為典范:“高皇后諂答冒頓單于,越西施媚侍吳王夫差,文姬歸漢,吳后再嫁,此類古人何說失節(jié)?”見他有些緩和,便又道:“請將軍以八紘大業(yè)為念,數(shù)萬亡士為重!”說罷,納頭便拜。她當然是叫侍婢忙去扶起,但還是推了來人之請。三回五次之后,來人的顏面幾乎無存,她才故作勉勉強強地應諾:“望夫君在天有靈,明妾衷腸!”一面佯哭,一面寫了給游步楷的書信。臨別之際,又向來人賠了罪,再以男女授受不親的名目,將這還算標致的兩個婢女倒賠妝奩送了來人。待人出離廳堂,那得意而又詭異的微笑,便浮現(xiàn)在了滿是淚痕的臉上,只少了一句:“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腳水!”

  蓬萊閣安排伏兵,她并沒有參與,但伏兵的位置,卻都是他預留的。畢竟這是他的地盤,加厚一點墻磚,增減一些花卉樹木,再來個殺人滅口。為了保證游步楷全身離開倭軍所占膠東,便廣派探子往于路守將處透露高層擺鴻門宴的消息,在搜集各處守將的看法。固然說兵者詭道,但愿意在兩軍陣前堂堂正正斬首游步楷的人更多。也因為倭軍高層要假戲真做,所以并沒有提前下令預備截殺。當她按照路程及各處守將的性情規(guī)劃好地圖時,時間已是清明時節(jié)。占領者也是管理者,所以借口收買人心,便出離城外以太牢之禮祭掃了她丈夫,而后與女將、命婦踏春玩了幾日。

  殘月漸虧,春風更暖,轉眼約期已至。清晨起來后,先是沐浴,而后化了漢妝,穿了一身青色漢服,佩了好一身玲瓏美玉。只打扮得從上到下,無一處似個未亡人,因為她的心并沒有成死灰。對藤氏家臣的質問,當然要引經(jīng)據(jù)典地解釋:“君等不知徐氏殺媯覽故事?帶事已了,我自去與我夫謝罪!”佯作出哽咽的語聲,使那些忠肝義膽的家臣好不羞赧,只得一個個五體投地,拜倒請罪許久??墒撬臍⑿囊哑穑砸膊宦犢r罪或奉承,直是聲聲夫君,句句受辱,將這些忠于藤氏的武士,都引得羞赧剖腹去了。得知都死了,便越發(fā)嚎了良久,而后下令厚葬。可重新化好妝后,由內(nèi)而外哪里尋得見一絲傷心意。

  在蓬萊閣下的振陽門等到巳時,才見游步楷兩人共乘緋犼而來。迎住也不見禮,只看了禺瑤顏半晌。當然會被禺瑤顏嗔道:“看什么看?一副醋壇子樣兒!”她瞪著眼喝道:“信不信我殺了你?啰嗦!”禺瑤顏笑道:“我好怕怕呀!——你真有那本事何必費這個勁求我們來!”她當然不會再此糾纏,只對游步楷道:“治家甚不嚴!”說罷,只頭前帶路,直接引上蓬萊閣。游步楷便佯作對禺瑤顏道:“好歹朋友一場,沒想到她這般小器!”她當然要回頭問:“你沒上樓去,如何知我小器?——再說你空手而來,好意思說誰呀?!”禺瑤顏答道:“我們倆來了就不錯啦!”而后將游玩計劃用貫口說了。她聽罷嗔道:“藝伎!”但還是按照禺瑤顏說的,領著兩人將周邊名勝古跡都轉了一圈。而后再佯作沒好氣地問道:“可有埋伏?”得到的還是禺瑤顏一副氣人不償命的嘴臉:“我們倆生死相隨,怕你個甚的埋伏!”她也佯作出滿不在乎道:“行。等會兒盡量把你們?nèi)胍豢诠撞??!?p>  上了蓬萊閣第二層,便叫人擺開宴席。游步楷笑道:“還說不小器,這一桌也就讓我們看看罷了?!彼斎灰恋溃骸斑@些都有劇毒,你們吃了就死!”說罷,自飲了一杯酒。游步楷先叫侍婢:“勞煩沏壺茶來!”禺瑤顏也叫侍婢:“再掐幾朵花來。”她的疑惑直至禺瑤顏就著茶水吃花瓣才被游步楷解釋:“我戒酒,我夫人減肥,所以說我們只能看看?!彼膊蛔屓藫Q菜,只嗔禺瑤顏道:“花癡吃花!”禺瑤顏當然會反嗔:“沒格沒律沒頓挫!罰酒一杯!”她雖然沒有自罰一杯,但卻口占一絕道:“上巳春風正賞花,奈何此女妒芳華。袁妻不過壞人面,怎及紅唇與白牙?!庇謱ω庮伒溃骸安辉S換韻,不許重字!”禺瑤顏哪里服氣:“怕你不成!”遂也口占一絕:“只見丹心弗見沙,東游碧海到誰家?蓬萊閣里蓬萊客,能飲茶時且飲茶?!弊匀槐凰チ藗€文字游戲:“我說了不許重字!罰吧!”禺瑤顏認罰是認罰,不過是給游步楷灌了。她也不追究:“有人喝就行!”再讓游步楷接。游步楷便要紙筆:“我怕上當,寫出來就沒法兒抵賴了?!?p>  所以三人的十幾首詩詞后,她便將路線圖借此交給了游步楷,卻道:“你們只能走一個,不然我就喊出伏兵,讓你們死得同穴?!庇尾娇胍膊幌氡愕溃骸澳銗酆安缓啊!必庮亝s問道:“干嘛放我們走?腦袋讓門夾了,還是讓驢踢了?”她怒目嗔道:“白眼狼!”說罷,便將酒杯摔在了地上,叫伏兵都出來了。可是埋伏的距離實在夠嗆,又加緋犼速快,所以追兵趕來,也只能救護被游步楷打倒的她。當然要奪過弓箭,上飛馬去趕一程,也要讓兩人掛點小彩。卻不想被弓箭的主人賀功道:“我箭上有劇毒,將軍射中了,他們就算逃回去,也是一死!”她心中后悔半晌,只又想:“最好別死在我軍地界,否則我也難脫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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