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金枝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她喝了口水,吞咽十分困難的樣子。
“媽,生活不是像你想的那樣的,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潘家麗說。
“是媽媽自私,以為把你養(yǎng)大,看你能脫離這個家庭,在外面自由的過自己的生活,以為自己就完成任務(wù)了,心無所念了,是媽媽想錯了!”陸金枝聲音越發(fā)沙啞了。
“我能理解你的處境,他們那么多人都在逼你,都想看你的笑話,我媽過去是個多么驕傲的人,怎能受那種屈辱?”
“小麗......我......唉!”陸金枝眼圈紅了。
“媽,人活著,不要為別人而活,可是,你是我媽呀,你這個樣子,讓我很心痛,我都不敢想,自己以后要過什么樣的日子了!”
“小麗,別做傻事,媽以后也絕對不會再做這樣的傻事了,你要過好你自己,將來要找個愛你的人,找個好的家庭里成長起來的人結(jié)婚,千萬不能像我,一步錯步步錯!”
“媽......”
“好了,小麗,我會好起來的,去,到衣柜下面的那個帶鎖的抽屜里,把我的一個棕色小包拿出來!”
“媽,這是什么?”小麗按陸金枝指的位置,在那個抽屜的一堆舊照片舊信箋和一堆各式證件里,在最底層找到了一個皮質(zhì)棕色小包,一臉疑惑地將它遞給了媽媽。
小麗手里拿著這個棕色小皮包,滿臉疑惑的端詳著。
“你過來!”陸金枝示意潘家麗坐到她身邊來。
“小麗,這是媽這些年的積蓄,還有你外公留在我這兒的存款?!?p> “媽,你,這是在做什么,你......”
“你別瞎想,我沒別的意思,你自己打開看看!”
“小麗,你外公現(xiàn)在癱瘓在床,說話也不利索,自從你外公中風(fēng)以后,你外婆對我一直成見很深,有些事,以前沒告訴你,有些話,那時候你小,也不能對你講!”
“媽,你,咱們家以前發(fā)生了什么?不,外婆家發(fā)生了什么?外公的存折,怎么在你這兒?”小麗看到存折上的那個數(shù)字,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麗,我的這張卡,是留給你的,你現(xiàn)在讀研,將來結(jié)婚,媽給你能攢下的錢,就這么多了,你不要放棄你自己的人生,這個家你遲早是要離開的,媽媽希望你將來幸福!”
“媽,我,我不能要你的卡!”
“傻孩子,你現(xiàn)在正需要這些錢,不是嗎?再說這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小麗沒有想到,這么多年來,省吃儉用的媽媽,竟然會攢下這么一筆不小的存款,竟然全是留給自己的。
“小麗呀,媽就你這么一個女兒,我沒有想過在城里買房,也不想留什么財產(chǎn),潘家也無權(quán)干涉我的這個錢的用途,你替我保管著,將來萬一我真有什么不測,你留著,會有用處的!”
“媽,你又在說什么,你不要胡思亂想,我不,不許你在這樣傷害自己!”
“我是說,人生在世,來有時,去也有時,生老病死,這個誰都說不準,現(xiàn)在,我也沒有什么別的念想,就希望你好好的?!?p> “媽,你不要這個樣子,你振作一點,好不好!”小麗的眼圈又忍不住紅了。
“行了,別哭,就當(dāng)替我保管,我和你爸,也算是走到頭了,誰也不欠誰的。”
“媽......”
“還有,你外公的這個存款,......“陸金枝遲疑了一下。
“怎么,外公的這個存款,怎么在您這兒?”
“這個錢,說來話長!”陸金枝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憶,閉眼前身體的痛楚要更痛千百倍的那種。
“當(dāng)年你舅為了我跟人打架,被人傷了,本來對方是要坐牢的,后來那家人求和,希望不要告他兒子,給他兒子留一條生路,那家人都給你外公下跪了,要和你外公私了?!标懡鹬ζD難地說著往事。
“這筆錢就是你舅的賠償款,就為這個事,你外公和你外婆大吵了一架,你外婆說那家兒子坐牢都不能讓她解恨,另可不要賠償也要讓人家坐牢,結(jié)果賠償款的事還沒完全談好,你外公就住院了!”
潘家麗無比的驚訝,因為她只知道,外婆不喜歡媽媽,也不喜歡自己,小時候她跟著媽媽去外婆家,外婆總是趕媽媽出門,媽媽老是眼里含著淚水,她很恨外婆,也一直以為,外婆跟奶奶一樣,都不喜歡她,只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子。
在這之前,媽媽從未說過半個字,潘家麗從來就不知道外婆和媽媽之間,竟然是因為舅舅的事,更不知道舅舅因為媽媽才弄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潘家麗這時候才明白,媽媽陸金枝活得有多么累了,不被婆家待見,丈夫又背棄她,一直不被娘家母親原諒,還虧欠著唯一的弟弟,或許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痛楚,集聚太多太久,活的如此壓抑,也難怪在那種情況下,她會搶了農(nóng)藥,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
“那你為什么不把錢給舅舅?”
“我給了,他不要!”
“你外婆一直恨我,是我連累了你舅舅,還有你外公!”
“媽,你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事?”
“這個,你,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外公的這個存折,錢是你舅舅的,無論何時都是,我跟你講,你記住了!”
“那,你自己保管著不好嗎?”
“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嗓子恐怕是徹底壞了,也不曉得以后還能不能上講臺了,我怕,有些事,萬一......”
“媽,你不會有事的,醫(yī)生不是說了嗎,命搶回來了,其他方面以后會慢慢恢復(fù)的!”
“小麗,這些,你都先替我保管著,這個家里,其他的東西,都值不了什么,這個,你拿好,過幾天,你就回學(xué)校去吧,我沒事的?!?p> “媽,我不走,我走了,誰來照顧你?”
陸金枝遲疑了一會,眼神流露出一剎那的落寞和寂寥,但很快調(diào)整了狀態(tài)。
“沒事的,你舅婆,就是咱這稅務(wù)所房子的舅婆,她會來照顧我?guī)滋斓?,再過幾天,我看,我就能下床行走,沒什么事了?!?p> “唉,外婆,也真是的......”
“不怪她,你外公臥床這么多年了,唉,都是我害的......”
“媽,到底是為什么,你跟我說,說出來,就沒那么難受了,何況,都過去那么多年了,你不要那么自責(zé)了!”
“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陸金枝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眼角的淚痕,舊的未干,新的又來了,她微微側(cè)了下身子,順著靠背滑下去,躺下來,潘家麗能感覺得到母親的心一陣陣的灼痛,她也就沒有再追問了,給陸金枝掩了掩被角。
其實,這時候,四五月份的天,已經(jīng)有些熱了,但陸金枝顫抖的樣子,分明是感覺到寒冷。潘家麗也覺得這屋子里,真的冷冰冰的。
母女倆的對話,沒有再持續(xù)下去,潘家麗手里拿著母親給她的東西,心里百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