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紅看了那賬單，她有一種對死亡的渴望了。她以前的生活是那么完美，完美得近乎虛假。恩愛呢，感情呢，都見鬼去吧！他給她的工資還不夠他收入的一個零頭！這么多年了，她總是體諒他，認為他掙錢不多?？墒?，這個男人已經(jīng)不是剛結(jié)婚時的處境了，不是那個窮得連一雙好皮鞋都買不起的楊明了。他收入的提成，一次好幾萬，他怎么從沒告訴她？他都給誰了？他一要出差，就在她面前唉聲嘆氣：老婆，出差補助太少了，真不想出差。他真應(yīng)該去當演員！還有暗地里的東西？是楊明不斷更新的手機？華麗的西裝？給她的化妝品？柳紅忽然想起到自己家來過的楊明的同事，她說自己家的微波爐喜歡壞。他們道，是別人送給楊明的吧。柳紅說，都是我們買的。人們一點都不肯相信，你家的東西還需要自己出錢買嗎？是楊明買的！柳紅堅信不疑。
都怪自己太糊涂了！
父親是很有遠見的。當初他們結(jié)婚的時候，新房子寫著母親的名字，一直都沒變。婚后，她的工資一直沒動過，后來，她干脆把自己的工資卡放到母親那里。這些年了，積攢了多少，她也懶得理會上面的數(shù)字。她平時十分節(jié)儉，從不追趕時髦，衣櫥里穿了三年五年的衣服多得是，七年八年的也有。母親比她更節(jié)省，有一床墊單，據(jù)說用了三十年。楊明從不過問他和她的共同財產(chǎn)，他每年交給她的，最初不過三四千，現(xiàn)在也剛剛過萬吧。的確，這樣的男人沒資格過問。一種悲切，一種倦怠無力突然產(chǎn)生，她不知道該從何處尋求幫助。
柳紅正在做午飯，不料楊明回家，柳紅埋頭切菜，楊明在客廳收拾了一會，出其不意地來到廚房，將低頭切菜的妻子雙眼蒙上，說，猜，我給你帶來什么？柳紅很不耐煩地說，到一邊去，讓我做飯。楊明興奮地將一個紅色的錢包在妻子眼前晃了晃，給你的。柳紅下午還要上班，看也沒看一眼，你要么就幫我摘菜，要么就到一邊去。楊明不走，一邊打開錢包一邊說，這是香奈兒的。柳紅氣急，忽然想到又是什么客戶送他的，拿在這兒裝好人，奪過錢包一把扔得遠遠的，誰知道是送給誰的？我不要。楊明呆呆地站著不動，一陣無言的沉默，默默地轉(zhuǎn)身走了。柳紅忙完以后，將筷子、碗放到桌上，快點來吃飯。叫了幾聲，沒有回應(yīng)。柳紅到客廳，發(fā)現(xiàn)楊明坐在沙發(fā)上流淚，他的眼淚如蚯蚓一般從眼眶里爬出來，一點點地滴到地上，他低低地說，我不吃，你先吃吧。怎么啦？柳紅覺得不對勁，我以為是別人給的。那個包呢？你不是不要嗎？楊明委屈地說，眼淚不斷地流。柳紅找了一會沒找到，又問，你把包藏哪兒了？我不給你了。好，我要。我們先去吃飯。第二天，柳紅在清理房間時找到了那個包，她是毫不猶豫用了。晚上，睡覺時，她對楊明說，你的包真好用。他冷冷地說，你還我，你不是不要么。不還你。柳紅緊緊地依偎在楊明懷里，他們是夫妻，是一輩子的情人，不能停止不愛。
天氣還比較暖和，年關(guān)一天天近了。楊明下午到單位吃團年飯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晚上，柳紅一邊看電視一邊盤算買些什么年貨，單位發(fā)了幾千元的購物券。時間就在等待中慢慢地消逝。都快11點了，柳紅的全身都冷，樓道里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柳紅心里既緊張又高興。楊明進屋看見柳紅還沒睡，笑嘻嘻地說，怎么？沒有男人就睡不著了？我馬上洗澡。說完用充滿酒氣的嘴在柳紅臉上親了一口，柳紅問，你們單位發(fā)了多少獎金??？楊明已經(jīng)去洗澡了。柳紅又大聲問了一遍，沒聽見回應(yīng)，她不高興起來。好一會楊明出來了，他爬到床上就用力拉柳紅把她擁進懷里，柳紅奮力一推，問你發(fā)了多少獎金？楊明說，管他多少呢？我們來親熱。他一下子把她按倒，柳紅惱怒了，我跟你說話呢？都老夫老妻了，著急什么！楊明一下子坐著不動了，木著表情說，你問。你發(fā)了多少錢？我們沒發(fā)。楊明依然目無表情，拿起遙控器胡亂按。什么？我下午遇見你們單位的王強，他說你們單位發(fā)了。柳紅不是一般地惱怒，起床將電視啪的關(guān)上了。你說，你到底分了多少？我們明天還要辦年貨，難道不跟你娘家買東西嗎？楊明見電視關(guān)了，也懶得理她，脫衣就睡。好呀，這么多年我為這個家，操心操勞，你常年在外，說是賺錢，錢呢？每個月比我都少。楊明也不甘示弱，您行！您一個月的工資比我多，您是公務(wù)員，我們是大老粗。行了吧。柳紅說，誰跟你比工資了？我說你的獎金，那些不入帳的錢，比工資多得多的收入。吃了，玩了，買衣服，交朋友。好！柳紅，我的工資卡在你手中，又沒要你管我的吃喝，你怎么不算算了？算？我又不是你的影子，你那么多的補助和獎金鬼才知道呢？那是我勞動所得，與你無關(guān)。楊明覺得再爭執(zhí)毫無意義，干脆蒙頭大睡。柳紅氣急敗壞地說，好哇！你心里沒這個家，干脆離婚算了。她跑到隔壁房間自己獨自睡。楊明沒有拉她。
半夜，柳紅醒來，發(fā)現(xiàn)楊明不知何時睡到了自己的身邊柳紅順從地不作聲了。第二天，兩人一直睡到快中午，楊明先起床，下樓給柳紅端來過早的放到床邊，紅紅，你吃豬肉的還是牛肉的？柳紅睜開眼睛看到了熱氣騰騰的兩碗面，我們吃完了去辦些年貨吧。好，你怎么說都行。柳紅端起一碗，吃完了，她卻不作聲，楊明問，你怎么還不起床呢？柳紅就一陣好笑，楊明也笑起來，媽的，你就是為那獎金吧。他從錢包里掏出十幾張紅艷艷的百元大鈔遞給柳紅，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下你就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