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寶義恍惚間似在云里霧里,根本沒有聽到云兒說的話,那原本如夜空星辰一般的雙目,此刻籠上了一層陰云,叫人看不懂,云兒搖了搖頭,微微嘆口氣,抬腳出了門。
云兒年紀還小,完全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愫,他只覺的今日少爺見著那個白衣女子之后,便有點不對勁了,心中暗道:也不知道那個女的,是什么妖孽,怎么少爺見了她之后就變的奇奇怪怪的,后來又一想,常聽人說起,人被嚇了之后,丟了魂,就會很反常,我看少爺就有點反常,不會是丟了魂吧,看來回頭我要弄點燒紙給少爺叫叫魂了。
他一面走,一面神游,到處溜達,他畢竟還是孩子,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只管自己去玩了。
夜雨霖霖,何道癡情無人知,自古多情更遇多情人。寂靜的夜,薛寶義一曲《關雎》自訴衷腸,卻不想惹得佳人心中恨。
雨夜,霖霖聲中,一聲聲細不可聞的抽泣,在寂寞的深夜婉轉(zhuǎn)。
方才確實是有人在吹那首《向來癡》,一片墨綠色的蘭花葉子還捏在手里,但她早已泣不成聲,不能自已。
此時,白衣女子倚靠在窗邊,雙目似兩潭秋水,兩行淚似河水決堤,她面若梨花,此時強忍悲痛,淚珠打在臉上反襯的她白嫩無暇的肌膚,更似似玉石般的清透,更顯得惹人憐愛。
她左面額頭之上,隱約可見她一道傷疤,沒有了頭發(fā)的遮擋。顯得異常猙獰恐怖,不禁令人扼腕惋惜上蒼的暴殄,這便是五百年之前被六道天魔一劍劈的。
方才那首曲子,躍動的每一個音符,都似一把把利刃,一股腦地穿透了她的心,還滴答地濺出血來。
竟然是這首《關雎》!
這一首關雎是中州的炎黃子孫,要去討伐東勝大陸上的殘暴的蚩尤后裔,取道琨吾時,流傳下來的,他就是在月下手扶瑤琴,彈奏了這首樂曲之后,然后割臂盟誓——不愿同生,愿共死,若敢與君絕,六合八荒不存身,黃泉碧落,死不休。
——這,難道是天意嗎,上窮下落碧黃泉,六合之間輪回不斷,竟有如此巧合!難道,老天還是不能放過她,非要再一次的體會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嗎?
你的一生終究不會得到愛,你,只是這世間的一件除魔兵器,你的一生終究是背叛與拋棄,你之所愛,無論你付出何等真心,終究還是會被拋棄........
難道,命運偏偏要這么的殘酷,定要讓她一次次的體會被拋棄的痛苦嗎?
雖然,心中然抵觸,但又實在是忍不住要去應和......
她隨身沒有樂器,便隨手在屋內(nèi)的蘭花上,摘了一片葉子,輕抿于唇下。氣發(fā)丹田,這片窄窄的葉子,便抖動于朱唇下,方才那嘔啞的曲調(diào)就是從這片葉子上發(fā)出。
只是這葉子不似樂器聲音那般的洪亮,合在雨聲中,竟幾乎細不可聞。不想?yún)s有人用心的納于心田。
......
二更的梆子已經(jīng)敲了好一會了,酒肆也都打烊了。悅來軒一樓大廳,也都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客人們大都已經(jīng)回來房間休息。
云兒也已經(jīng)在這棟回字樓里轉(zhuǎn)了兩個圈了。這家店他已經(jīng)了如執(zhí)掌了,甚至連店里有幾間房、房里幾張床他已經(jīng)都摸清了。
他在這店里轉(zhuǎn)了幾圈,可令他奇怪的是,這家店里入住的客人并不多,三樓福字號房間,除了壹號,六號,還有有七號,也就是那四個女人,她們住下的三間客房,別的房間都是空著的。可為什么明明有房間,店家卻偏偏說沒有房間?
云兒實在想不明白,這世上,還有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的人。
“梆、梆、梆?!?p> 三更的梆子由遠及近,清脆悠揚,和著雨后微寒的空氣,在寂靜的深夜一聲聲傳來。一樓大廳內(nèi),除了兩三個醉酒的客人,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人了,伙計們一面七手八腳的收拾著店鋪,一面催促著那幾個醉酒的客人。
打了烊,掌柜略略交代了幾句,踏著木地板,吱嘎嘎地,一步步上了三樓。
三樓走廊幽暗狹窄,潮濕的地板發(fā)出淡淡的霉味,掌柜手中的白燭,發(fā)著不甚明亮的光。跳動的火焰中,掌柜肥膩的臉頰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一雙眼珠子閃著鬼祟的光。
他一路走,一路小心的留意著身后有沒有人。
終于在三樓最西頭一個房間外,停下了腳步,他警惕的望了望回頭朝昏暗的走廊,才從懷里摸出鑰匙,隨著咔吧一聲,捅開鎖,閃進了屋,隨后利索的將門栓好。
掌柜剛關上門,一個小腦袋就從樓梯探了出來——是云兒。
云兒正在無聊時,忽然見掌柜神神秘秘上了三樓,便跟在他身后,要看個究竟。他一直尾隨著掌柜的,直到掌柜的將門又栓好,才將小腦袋探了出來。
云兒平日最閑不住,往日在家里,無論誰家死了雞、丟了鵝、甚至是誰家又搬走了兩窩耗子,這孩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今日,來到這家悅來軒之后,他總覺得這家店怪怪的,便跟在掌柜后面看個究竟。
屋里,一燈如豆,火苗被窗縫里鉆進的風,吹得突突直跳,律動的火苗發(fā)出忽閃忽閃的光,掌柜肥大的身軀,正在向著墻角一個大水翁不住地叩拜著,水翁口上蓋著一張薄薄的黃紙,水翁下零散的撒著許多的銅錢,那胖掌柜正撲通撲通的磕著頭,嘴里還喃喃地數(shù)著:
“......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一百零八。”
當掌柜的磕完了最后一個頭,直起身,小心翼翼的朝著那大水翁道,“今日獻給河神爺爺?shù)纳?,已?jīng)給河神爺爺備好了,仍舊在福字客房里,”
屋內(nèi)靜悄悄地,只有風從裂縫的窗紙鉆進來,將紙吹得來回抖動,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掌柜跪在大水缸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恭候著。
“河神爺爺,河神爺爺!”
屋內(nèi)仍然沒有人說話,他朝著大水缸弓腰,作了個大大地揖,不斷喃喃哀求。
正在掌柜哀求之際,忽然隱約聽見,門外一陣窸窸窣窣地響聲。掌柜聽到后,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前,圓滾滾地肥手輕輕的按在了門栓上,然后,猛的將門栓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