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亭是一座翹角飛檐的建筑,灰白色大理石的圍欄把亭子和水隔開,磚紅色的柱身猶如四只盤旋的金龍崛地而起,支撐著斗拱、月梁、明、雀替、角梁等等,它們皆以石材雕琢而成,以石仿木更是顯得錯(cuò)彩鏤金、精細(xì)華麗。它立于霜河之上,在陽光的照射之下,霜河平靜的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偶爾有錦鯉躍出水面,拍打起幾朵水花。
《園冶》中有一段精彩的描述:“花間隱榭,水際安亭,斯園林而得致者。惟榭只隱花間,亭胡拘水際,通泉竹里,按景山顛,或翠筠茂密之阿;蒼松蟠郁之麓;或借濠濮之上,入想觀魚;倘支滄浪之中,非歌濯足。亭安有式,基立無憑?!?p> 臨水亭的位置也選的極好,它在王宮蔥郁的樹木掩映之間若隱若現(xiàn),周圍花草茂盛,精致雅觀,再加上霜河上吹來的濕潤的風(fēng),更是叫人神清氣爽。
“今日本仙從府上帶來了幾壇上好的蘭生酒與諸位共享?!焙杖鞠商Я颂质疽猓疤蟻??!?p> 蘭生酒是一種香料酒,又名百末旨酒,《漢書禮樂志》有云:“百末旨酒布蘭生?!鳖亷煿抛ⅲ骸鞍倌?,百草華之末也。旨,美也。以百草華末雜酒,故香而美也?!边@種酒用百花百草釀制,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宮廷酒之一。
“本將軍不飲蘭生酒,雖然此酒香氣四溢,但不及長沙的葡萄釀,入口甘甜芬芳,日久不變,再配上夜光杯月下對(duì)飲,杯中酒澄明若水,似有奇光異彩。此酒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嘗?!甭剐炼似鹗M蘭生酒的酒樽放在鼻下輕輕嗅著。
“長沙國的酒窖著實(shí)令人大開眼界,聽說王兄攻下金雨城之后,那里的酒窖大得像個(gè)地宮,少說也以萬計(jì)數(shù)?!迸犴驳澬χ嬃艘豢诒芯?,“臣弟也想嘗嘗那聞名天下的葡萄釀究竟是什么滋味?!?p> 宴會(huì)的氣氛又一次安靜下來,赫染仙看了看裴昱宸,又看了看正在低頭吃飯仿佛什么都沒聽到的舒和,覺得有些奇怪,裴聿禎難道不知道她找來的這個(gè)和諾沁公主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其實(shí)就是真正的諾沁公主嗎?他居然公然在諾沁和鹿辛面前提起此事,難道不是有意?
“我還是覺得多喝水最好?!笔婧妥炖锶脻M滿的,說話都說不清楚。
舒和今天總是成為對(duì)話終結(jié)者,她一說話,宴會(huì)上瞬間安靜下來,沒有人往下接話。
“光有酒,我們是不是也應(yīng)該聊一些高雅的東西?”赫染仙輕笑著往后一靠,打開了折扇。
看不出來啊,這個(gè)大皇商除了賺錢,還懂別的高雅的東西?
“不如我們就來行酒令吧!”裴桓宇靈機(jī)一動(dòng)。
“行酒令真的是太low了。”舒和放下手中的雞腿擦了擦嘴,“你們知道‘流觴曲水’是什么嗎?”
她突然想起王羲之在《蘭亭集序》中提到的這種宴歡方式。
晉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的蘭亭修禊大會(huì),大書法家王羲之與當(dāng)朝名士41人于會(huì)稽山陰蘭亭排遣感傷,抒展襟抱,詩篇薈萃成集,由王羲之醉筆走龍蛇,寫下了名傳千古的《蘭亭集序》。文中說到:“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席間眾人面面相覷,裴桓宇對(duì)這個(gè)“流觴曲水”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他十分好奇,便問舒和:“這‘流觴曲水’是什么啊?”
“這‘流觴曲水’呢,就是古時(shí)候人們會(huì)選擇一風(fēng)雅靜僻所在,文人墨客按秩序安坐于潺潺流波之曲水邊,一人置盛滿酒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順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飲之,再乘微醉或嘯呤或援翰,作出詩來。”
“可是杯子這么沉,怎么能漂在水面上順?biāo)心兀俊迸峄赣畈唤獾刈穯?,其他人也饒有興趣等著舒和接下來的回答。
“一般‘流觴曲水’會(huì)使用漆器,質(zhì)輕,是一種特制的酒杯。”
“舒姑娘真是博學(xué)多識(shí)?。 焙杖鞠蛇@一次是真的由衷夸獎(jiǎng)舒和,他自認(rèn)有幾根雅骨,便也偏愛風(fēng)雅之物,流觴曲水的景象,想想就令人神往。不由自主,他看舒和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欣賞之意。
裴聿禎也十分意外,今日的舒和與往日在聿王府里的舒和全然不同,甚至是判若兩日。在聿王府的時(shí)候,她神色黯然眉目低垂,從不曾聽到她說什么詩詞歌賦,可是今日在臨水亭,她神采奕奕目光炯炯,就算是大病初愈卻也有如此見識(shí)。
這是為什么呢?他不明白。
“舒和姐姐,那我們今天要不要試試?”裴桓宇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唉,只可惜今天我們?nèi)颂倭?,酒杯漂不了多遠(yuǎn)?!笔婧蛧@了口氣,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誒,我們可以坐得遠(yuǎn)一些啊,這樣酒杯就能漂得遠(yuǎn)一些了!”
“好主意!”裴桓宇贊嘆,“那我們還等什么,就快點(diǎn)開始吧!”
眾人心情愉悅,裴昱宸安排丁公公去拿幾張席子過來,分別放置在霜河較窄的河面兩側(cè),裴昱宸、鹿辛、舒和坐在這邊,裴桓宇、裴聿禎、赫染仙坐在河對(duì)岸。
丁公公拿著紅木托盤,里面放著一只精致的酒杯,他從酒壺中倒入上好的蘭生酒,準(zhǔn)備把酒杯放入蜿蜒的河流之中。
“誒,丁公公,有幾分醉意才好吟詩唱賦,不如我們先飲上幾杯?”赫染仙笑著提議道,他手中的折扇挽著扇花又落下,儀態(tài)萬千,無盡風(fēng)雅。
裴昱宸側(cè)著臉看了看舒和,他自然知道舒和大傷未愈是不能飲酒的,可是少見她像今天這般開心,自己也不好勸阻擾了她的興致。
他輕笑著搖了搖頭。
“是?!倍」吹酱饲榇司耙彩鞘制诖?,以前見過的宴會(huì)無數(shù),這水上傳杯吟詩,倒還真是頭一回。
他又添了幾只酒杯,往里面盛滿了蘭生酒,一支接一支放入霜河潺潺的流水之中,酒杯漂浮在河流之上,在陽光的映襯之下,更是顯得清雅。
眾人從河流之上拿起酒杯,杯酒被河水洗滌過一遍,拿在手里的觸感有些冰涼,卻十分舒適。
敬酒。
對(duì)飲。
杯中的酒被河水冰過,入口更是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