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走到岔路口,江寒若有所思浮步朝前剛走兩步,宋鐸語重心長:“如果你不愿意,我去?!?p> 江寒思路錯亂,艱難叫做宋鐸:“這是我的事,”她太陽穴突突跳動,微弱道:“我去解決。”
她恍步朝左轉(zhuǎn),猶如巨石壓頂,面對他成了一道難以抉擇的題目,東朝成了他們之間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短短幾秒,酒肆旁飄飛糾纏的柳,攪得她心緒驟起驟落,難以寧靜。
她隨著那柳飄然前去,宋鐸拉了她袖子,溫聲細語:“你狀態(tài)不好,我陪你走一段?!?p> 江寒未語,沉甸甸的酒壺勒得她手指疼,也勒緊了她心臟,窒得人發(fā)悶。
高墻擋住她虛浮的腳步,院子里斜出的芙蓉樹,花苞綴稍,掛著紅束,門口也掛了兩個紅牽紗防風(fēng)燈,燈邊紅穗子微微吹拂,她到門口悵然望向上面換掉的門匾,這里注定是鐘鼎之家,從此清冷的南苑只會填塞在她心里那方?jīng)]有期限,沒有危險的空間。
這個欣榮高院,屬于東朝,不過是復(fù)國的代價。
宋鐸看她出神,提醒道:‘你進去吧,我先送這娘子回去?!?p> 駙馬府外面無人守衛(wèi),只有一個老管家出來,詢問:“這位官人是。”
看來找他的人并不少,不然這新來的老管家也不會高稱她。
江寒說明身份來意,老管家引路帶她在一間亭子里找到呂煥,為了襯托喜慶,亭子四面的白紗換成紅色,琴聲幽幽傳響,彈琴的人神態(tài)安詳,嘴角下拉,下顎光潔如玉,膏發(fā)錦束,很像南宮的呂煥,但江寒很清楚,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即使再像,那也不是。徐衍隨侍在他旁邊,表情肅重,抬頭看到紅帳飄開后輕衣緩帶的江寒,油然叫出了聲。
江寒過去,呂煥手不離弦,低眉命他離開,在江寒注目下,不緊不慢彈完了整首曲子。亭中戛然靜止,風(fēng)呼紅帳起。
‘月兒來找我何事?!?p> 他語氣平和的像是過去在南宮,沒有亡國的黯然,沒有流離的憂郁,這久違溫暖的熟悉感,恍若昨日。
江寒愣了一下,不急著回答,把酒放下,偏移談話:“我還想聽你彈這首白雪,可以嗎?!?p> 這首白雪自從亡國后她彈過多次,可總也沒有極致表達出曲子里的意境,大約她到達不了呂煥的境界,逆境塑人心,她從琴中聽到他的喜怒哀樂,這點是他無法掩蓋的。
他靜若道:“月兒不必生疏,想聽我給你再彈便是?!?p> 他玉潤修長的手指劃過琴弦,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同一首曲,他表達出了不同的風(fēng)格,沒有了剛才的悲壯雄渾,她真如看到白雪凱凱的南王宮,弦聲一轉(zhuǎn)她又似看到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倏而又切換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琴音緩緩,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銀杏樹下模糊的廣袖舞劍,青衫紫蕭,漸漸消失,一束陽光沖破昏冥,破曉,置身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琴音越至低沉,歸于萬籟此都寂。
端端幾分鐘她好似行遍萬里河山,看遍悲歡離合,一場發(fā)省的虛幻之旅。
‘還想聽嗎?’
江寒若有所思:“一遍就夠,再多就不珍貴了。”
呂煥抱起琴,神光淡淡:“有話里面說。”
江寒提起酒,跟著他腳步走到一間廂房里。
呂煥放好琴,江寒已經(jīng)的自顧自的用茶盞盛好了酒,滿室酒香醺散,她舉起盞道:“會仙樓的玉胥酒,天下聞名,呂煥我敬你一杯,恭喜你成為東朝駙馬。”
說完她爽快喝下,呂煥遲疑片刻,也喝下。
不想她又倒?jié)M,話語比剛才沉悶道:“此盞敬你,望你能不負初心,系緊復(fù)國重責?!?p> 呂煥仰頭喝下。
她再倒一盞:“最后一盞,敬你和公主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呂煥看她落寞的樣子,這盞他喝不下。
江寒道:“你善待公主,就是在爭取復(fù)國的希望?!?p> 他微垂眼目,苦酒入腸,溫醺道:“三盞已經(jīng),月兒可以告訴我,你為何前來?!?p> 她半分醉態(tài)指著酒壺,迷蒙道:“我來與這酒有關(guān)?!?p> 她的目光緩慢游移到呂煥眼睛里,水霧氤氳,‘阿煥,我想透一筆錢到會仙樓?!?p> 呂煥道:“多少?!?p> 江寒道:“6個6,666貫666錢,可我錢不夠,你能不能先借我300貫,剩下的我再湊?!?p> 呂煥從屋子里直接拿出兩個50兩的金錠,道:“你的事就是南夏的事,我相信你的眼光,這些先拿著,不夠再來問我?!?p> 江寒凝視向足金足兩的金錠,帶著醺意道:“不用這么多,’她退還一錠:‘這是昭珽賞給你的宣系錢,我不能多拿。’
呂煥溫柔的凝視她道:“只有50兩你也不夠?!?p> 她揣回金錠,浮起薄笑:“我自有辦法?!?p> 呂煥清楚她的脾性,默默收回了金錠。
她站起,恭敬道:“告辭。”
剛走兩步,突然頭暈朝前栽,呂煥趕忙扶住她,滿目焦切:“月兒你喝醉了?!?p> 江寒不可思議:‘醉,我怎么會醉,你走開?!?p> 說著她拂開呂煥,真醉倒了。
她本是個海量的人,今日會醉,一則酒太好,二則喝太多,三則,心太沉。
呂煥沒辦法,只得從地上環(huán)抱她到里邊榻上躺著,欲給她準備醒酒湯。
她微瞇著眼,面色醺紅,扯住他袖子,迷亂道:“阿煥,我想再看看你。”
呂煥嘆息著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坐到了榻邊上。
她微微笑著,純澈如在南王宮。
手指拂過他的鼻尖,嘴唇,目里光微點點。
呂煥伸手想要拉開她手。
她垂聲道:“沒想到我還能真切觸摸到你的輪廓。我以為那些笑語溫存,早逝去在少時的南王宮里?!?p> 呂煥不忍,轉(zhuǎn)而覆上她手,貼緊他臉頰,溫和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你能感受我的存在,我的溫度?!?p> ‘阿煥。’她幾乎失聲,擁抱他,貪婪吮吸著他身上的清淡的香味。
過了好久,才放開他,發(fā)乎情,止乎禮。